《子晖》勾栏

4、拂晓·未歇（3）

　　06

　　屋外是呼啸的北风，不时卷起地面的枯叶在空中飘舞。
　　屋内，暖气升起的热度几度让学生们昏昏欲睡。
　　化学老师在讲台上讲的慷慨激昂，教鞭挥动的“呼呼”作响，偶尔也会敲敲黑板，提醒学生们认真听讲。
　　是打从初中起就养成的毛病，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只要上课韩琼就犯困。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抄笔记的手也有些不听使唤，依旧在纸上写写画画，却不知道究竟在写些什么。
　　“第二排的那个女生，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化学老师忽然停下讲课，用手里的教鞭指着韩琼，然后在讲桌上狠狠地敲了三下。
　　韩琼的意识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根本就没听见化学老师在叫自己。
　　“旁边的男同学提醒一下。”
　　被叫到的男生似乎是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到韩琼的肩膀上轻轻晃了晃。
　　“干嘛啊？”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又倒下继续睡。
　　化学老师瞪了韩琼足足十秒钟，“这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
　　“她叫韩琼。”坐在正对讲台的一个男生说。
　　“知道了，大家继续上课。”
　　韩琼旁边的男生皱了皱眉，他用余光撇了一眼女孩的睡眼，终是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07

　　化学课的课间，化学老师把韩琼叫到了走廊里。
　　“我告诉你啊韩琼，上我的课还从来没有人敢睡觉……我看你是个女孩给你面子，而且你中考的成绩也不差，能不能保证以后上课不睡了？”化学老师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教师，留着到肩膀的烫发。她个子不高，即使穿了高跟鞋，才刚刚能到韩琼的耳朵。
　　韩琼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眶，感觉脑袋晕晕的有点疼。她说：“够呛。”
　　虽说是在走廊里接受批评，可是韩琼的注意力早就飘到了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身上。
　　是一起结伴上厕所的青涩女生。
　　是一边互相叫着“儿子，喊爸爸”一边揽着对方脖颈的少年。
　　是抱着刚刚收上来的作业跟在科任老师身后的课代表。
　　然后韩琼看到，柯言拿着一摞数学卷从走廊的另一边经过韩琼所在的位置。

　　老远的就看到女孩站在教室门口，面无表情的听着老师的话。
　　应该又是上课睡觉了吧。柯言在心里想着。毕竟上初中的时候就没少因为这个被老师批评。
　　柯言冲着韩琼做着鬼脸，表情像是在说“又睡着了吧。”

　　“你这个意思，你以后还得睡觉呗？”化学老师显然没有料到韩琼会这么说，换做以前教过的任何一个学生听到自己说这些，都是点点头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我告诉你，我就看你是个女生，以后要是在睡觉就直接滚出教室！想睡觉你回家随便睡。”化学老师显然有些生气，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她撂下话，就踩着高跟鞋气呼呼的下了楼。
　　韩琼觉得有点郁闷，搓着眼睛回了教室。

　　韩琼有点近视，她看不清柯言在经过教室的时候用口型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是“我就知道”。
　　还是“以后注意”。

　　08

　　睡着的时候，我可以不去想很多事。
　　因为我睡着的时候很少做梦。

　　09

　　放学的时候，韩琼慢悠悠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
　　随着地球的自传，太阳直射点的改变，北半球的日照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刚过五点，太阳就已经多到山脚下，只剩下漫天云霞遮盖着天空，校园被映的一片金黄，看起来一片安逸祥和。
　　走出教室门，柯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倚在门框上。
　　“今天又是因为上课睡觉被骂的吧。”见到韩琼，柯言就凑过去，在离韩琼一拳远的距离和她并排走着。
　　“都知道了还问。”没有什么争吵的力气。

　　“哎，你看，那个男生又来等韩琼一块回家了。”
　　“是啊是啊，他们俩好像每天都一起回家。”
　　“难不成……”后面是一阵坏笑，掩盖了议论者污秽的词语。
　　在韩琼之前离开教室的同学无一不是一副猜忌的面孔，男生们悄悄议论着男孩在门口等待的对象，一面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女生们则是对着男孩干净的面庞暗自流口水，在心里头嫉妒着为什么他等的不是自己。似乎是所有青春期少年少女特有的通病，总是喜欢在两个异性之间加上什么暧昧的衔接。

　　“你今天不太对劲，怎么都不说话啊。”男生发现了女生的不自然。
　　“没什么啊。”
　　“你平常都是走一路说一路的啊。”
　　“是哦，可能是累了吧，不太想说话。”

　　即使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还是有很多时候感觉彼此间的距离是那样遥不可及。

　　横卧在我们之间的是那湍急的水流。
　　一个不小心落入水中就会被冲到未知的远方。
　　永远找不到彼此。

　　10

　　破旧的筒子楼，狭窄的楼道里，堆满了住户的生活用品，让原本就不宽敞的走廊变得更加拥挤。
　　层与层之间的缓步台上时常停着几辆自行车，二楼的那辆是韩建兴的。
　　自行车被锁在窗边的铁管上，车锁是韩建兴自己做的，粗实的铁链用大号的锁头固定。随着时间的推移，锁头已经锈迹斑斑。

　　上楼的时候，韩琼特意看了一眼二楼的平台，空的。
　　都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想必是加班了。
　　于是边上楼边从兜里掏出手机。
　　一串韩琼早已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一个自己梦寐以求渴陪伴自己身边的人。号码的主人是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一个双唇碰撞发出的叠音词汇，

　　——妈妈。

　　播下号码，按下通话键。韩琼一边上楼，一边用空闲下来的手去敲打旁边有些掉漆的扶手。
　　听筒里的彩铃响了很久，直到传来一阵机械性的客服女声说：“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韩琼才挂断电话，然后再拨过去，如此反复了几次。
　　走到六楼的家门口，韩琼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她按下了手机关机键丢到了包里，一脚踹到旁边的墙上。
　　有些微微发黄的墙面，一个漆黑的鞋印留在上面，甚至连鞋底的纹路都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