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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赵二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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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车闪耀着红色的尾灯驶向蜿蜒曲折的高坡,在寒夜里发出一道寂寂声响,一个素白人影站在阳台上,从窗帘内向外窥探。
少顷,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打着伞的人,夜晚已足够漆黑,此刻打伞更显得怪异,窗内的人屏息盯着那人,仿佛生怕他立马凭空消失于眼前。然而一眨眼,那个人果然不见了。
门外寂静,回廊里也无声,忽然,门被推开,却是方才打着伞的人缓缓走进了屋子。
他将长柄黑伞松松攒在手中,一双敏锐的眼睛透过鼻梁上的墨镜扫视整座空荡荡的屋子,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嘿然一笑,“如熏,你再不出来,我可就真走了。”
说完这句话,还是没有一点回音,他等了等,正要再度开口,阳台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素白长衫的男子慢慢走了出来,他肤色惨白,五官有些凹陷下去,整个人恍如鬼魅幽灵,竟让人一时间认不出他的真实身份--曾经以优美无双闻名京城的如熏,文氏的第一嘉臣,亦是赵氏家族罕有的密友。
持伞人有些怔愣,细细打量眼前人一番,“如熏?真的是你吗?”
素白衫男子也不说话,淡淡转了个身,从桌上拿起一个有些残破的青瓷杯,棱角分明的手指握住茶壶,倒茶的动作不紧不慢,“夜深了,赵二公子请回吧。”
他的语气疏淡,隐隐透着抗拒,赵二公子却立刻确定了眼前人身份,虽然仅凭容貌无法确信,但这样冷漠的语气,他平生只听过一人。
“果然是你!大哥还跟我说你已经不在北平了,害得我一阵好找。” 他大踏步上前,忍不住用手握住他的左肩,“如熏,如今局势已定,大哥平定了江北范氏,虽然文家之前有一派支持范氏,但是大哥说了,只要文家肯戴罪立功,之前拥有的封地和产业原封不动,也不会罪己其他无辜族人。”
如熏缓缓抬头看他一眼,“他赵广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为什么?!”
赵二公子有些惊愕地瞪着他,“你和大哥平日关系最好,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文家愿表忠诚,大哥日后绝不会再找他们的麻烦!”
见他眼神森冷,赵二公子背上一寒,遂小心翼翼道,“如熏,你是在生我们赵家的气?你平常都叫我知漠的…”
话音未落,如熏忽然咳嗽了一声,赵知漠以为他是故意,忙住了口,却发现他脸上惨无血色,竟是十分病态的模样,赵知漠愣住了,正伸手欲试探他的手温,却被如熏一把挡开,他白惨惨的脸上透着一股厌倦之色,语气也浸透着疲惫,“够了,赵二公子,你回去告诉赵广漠,自己做的孽,总有一日要自己偿还,谁也替不了他。”
说着,竟然就背向而立,低头面对着阳台上的一地月光,久久不出声。
赵知漠心里着急,又担心他的病情,又担心不好回去交差,忽然想到方才被自己搁置在一旁的黑暗伞,心里一个激灵,立刻有了主意。
他将伞握在手中,轻轻撑开,撑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突兀,如熏却连头也没回。
赵知漠沉吟了一下,“如熏,你不想跟我回大哥那里,我很理解你,也知道你身为文家嘉臣,不能轻易原谅哥哥的做法...但是你不记挂文家上下百来号活着的人吗?还有当时支持江北范式的文大少爷,他的遗孤现在无人照顾,还有他的遗孀,也即将改嫁了…”
如熏还是一动不动,连低头看月亮的姿势也没有变。
赵知漠叹息一声,“大哥说,有个人曾经告诉他,黑夜里也勿忘打伞,因为阴风太毒,随处都见不得光。大哥此刻的内心也莫如黑夜一般寂寞吧,他是我们赵家的一门之主,也是我们的旗帜,如果没有一个人帮他认清这四处安伏的阴风,大哥日后的路势必会万分凶险。”
如熏冷冷道,“他背信弃义,我与这种人除了割袍断义,再无别路可走。你回去吧。”
赵知漠仍然不死心,忍不住上前一步,“如熏,你当真不记挂文家人了吗?你是文家第一嘉臣,如果跟我回去,日后你便可时常见到大哥,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一定会给你特权,到时候你再借机为文家求饶,难道也不可以?”
如熏冷笑一声,“你可以回去问问他…..此战之前他是如何承诺的我?现在他又是如何做的?我要是再跟你回去,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我就是连小孩子也不如了。”
他回身,侧脸在月光下隐隐显得透明,秀气轮廓又显现出昔日如熏公子的风采,“….我不能再害文家了,若不是因为我,文家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虽不至于灭族,却也风光不再,我已经不能再回去,更不可能跟你回去见赵广漠,你若是还当我是朋友,就跟他说我已经死了,以后也不要再替他打探我的消息了。”
赵知漠咬咬牙,见如熏神情坚决,面色惨白难看,知道今晚已经不能强劝,只好点点头,“好吧,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转身,却听如熏忽然叫住他,“还有这个东西,你也还给他。”
他伸出手,手心是一枚白珊瑚与菩提珠并联串成的手钏,那菩提珠子里面甚至镶嵌了碧绿的翡翠,棕白绿三色在淡黄月色下显得莹然光洁,一看便是不俗宝物。
赵知漠还来不及开口问,如熏已经将手钏放入他手中,重新走入了里屋。
满屋子复又归为寂静,赵知漠将手钏塞入上衣口袋,又系上口袋纽扣,心里却叹息,看来这次回去,又要迎接一场冷风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