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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尘忆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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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死的那天窗外阴雨绵绵,竟是我自己寻的死,吃安眠药。
吃了才觉后怕,才不想死,可悔之晚矣。
直至黑白无常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知自己原来真的死了。
阴曹地府是掌管万物生灵生命的地方。凡天地万物,死后其灵魂都被黑白二常拘到阴界,其在阳间的一切善恶都要在此了结。
正所谓活人在阳间,死人在阴间,阳间一个世界,阴间一个世界。世人都说阴间阴森恐怖,到处是孤魂野鬼。其实,又有谁亲眼见过呢,称为一个世界,就有美有丑,阳间是这样,阴间也是如此。
我便是被带到了阴间,然后发现阴间并非想象中可怖,原这也是有着鸟语花香,只是永无白日,日光永远晒不到这里。无甚关系,因为阴间有月,柔柔的光反而更让人心里舒服,不似日光般刺目。
于是,我便不愿意走了,宁可呆在这阴间做个无名小卒,做些斟茶奉水的小活,倒也轻松快活。
前尘忆梦,我真恨不得将其俱忘。
想当时下到阴间,第一刻便想找孟婆喝汤。
谁也不曾料到,孟婆是个美人,千百年来都是这个样子,只因死时便是如此了。
我望着她硬是愣在了当场,这美人,丹凤眼,樱桃小嘴,肤白似凝脂,长发如丝,放在这阴曹地府,岂不是浪费了。
孟婆笑笑,并不说什么,仿似对我的表情很熟悉,想是太多人和我想法一样。
她向我身后黑白无常望了望,说了句:“还未去过鬼判殿么?”
见他们点头。她又说:“那先去吧。”
鬼判殿位居大海之中、沃焦石之外,正西的黄泉黑路上。
秦广王,那个专管人间长寿与夭折、出生与死亡的册籍;统一管理阴间受刑及来生吉、凶的阎罗王。
此外还有九个阎王,其八掌管大海之底,只有一个转轮王,掌管着生世轮回,直对五浊世界。
待到秦广王面前,判官崔府君摊开手下宗卷,朗声念道:“宋苏氏红薇,享年廿八,食安眠药自毙于居室,舞蹈家,公演十场后于次年嫁与宋文斌,因丈夫经商,思想守旧,不欲妻子在外抛头露面,故辞去舞蹈一职。婚后一年发现丈夫与其他女子私通,汝性本怯懦,一味忍让,奈何宋君越发猖狂,竟带外女于家中居住,汝被逼迁至侧房,旁夜夜笙歌,汝便夜不能寐,日困于心,久病未愈。后外女自认当家主母,宋不在家时便当汝下人般打骂,屋中有管家保姆众,却并不敢上前相助,汝心冷淡,但求一死,隐于阴历五月初三子时。”
崔府君的声音仿若从远方传入我心深处,让我本欲忘掉的一切如大山般压在心头,将我刚止住血的心又撕开了一道伤口。
文斌,犹记你当初娶我之前的誓言:吾需要你一生相伴,不离不弃。
那时我多么傻,竟信以为真,回头想想,现代怎么可能有恒久的爱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道符咒罢了,把我套了进去,你却在圈外。
只是,我自问了很多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为什么不能再对我隐瞒久一点,为什么不能让我活得有尊严一点。
如今我死了,你应该如释重负的笑了吧,其实我本就是你那一点的新鲜感。过了便什么都不是,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竟是肯给我一个名分呢,真是可笑。
我至此彻悟,了然自己在世时太傻,竟为了你的颜面不欲与你离婚,呵,你可知,我竟然到死仍是爱着你,故无法再继续忍辱偷生。
思绪飘远,曹府君的声音却又让我回过神来:“汝是否愿意投胎?前世受的冤屈太多,下世为汝觅处好人家。同意便画个押,去孟婆处领汤喝,再去转轮王处报到。”
我巴不得早日喝那碗孟婆汤,但却不想再受生生世世轮回之苦。
传说好人会得道成仙到天上去过神仙生活,长生不老;不好不坏的人就要投胎转世再做人;坏人恶人要打入阴曹地府中的十八层地狱相应的层数中接受不同的惩罚。
我却也不奢望能成仙的。下得来地府,早已不是前尘那个胆小怯弱的苏红薇,于是便对秦广王直言道:
“小女不欲再入轮回,只企望能在大王麾下做个小卒,粗活累活也不怕,望大王成全。”
“前世之痛竟让你伤得这么深么?”终于听到秦广王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朗。
“是。”我坦言。
“也罢,便跟着曹判官吧,愿走的时候但说一声。阴曹地府本就人们急欲离开的地方,难得你肯留下。”
再无多言。
我向曹府君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致礼了。
只见曹判官微微颔首。
黑白无常便领了我下去,带我去寻住处。
出了鬼判殿,我急欲去寻孟婆,却被白无常伸手阻住去路。黑白无常从我见到的第一刻起便是戴着黑白面具,裹着黑白袍服,见不着真面目,如今我眨着眼用眼神询问这一身白袍的木头为何阻我。
只听他说了句:“如你不入轮回,是不能喝这孟婆汤的。”声音竟带着些许笑意。怕不是我听错了吧。
我却顾不得理他,只是在咀嚼他说的那句。
如此这般,我岂不是一直都要带着这一世的爱和恨。
便有些恼了,恨恨的望着他。
这时黑白无常又变成了两根木头,直直的立在面前,转身带着我继续去寻住处了。
我在这紫竹居一住便是数载,不知道阴间和阳间的年月怎么算,反正日子久了,心放开了,前尘旧事仿若南柯一梦。
我逐渐越来越喜欢这里,性格越来越欢快,前世那个怯弱的苏红薇,仿若不是我了。我的主要工作是小厮,伴读,保姆,婢女,有时候却又像女儿,皆因曹府君虽对着我温和疏冷,却纵容我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通常打碎了碗碟,折断了书房的狼毫,他也只是稍稍责备的望着我,并不说什么,因此我性子越来越骄纵,不似丫环,倒似小姐了。
一时兴起帮曹府君磨墨,依旧手脚生涩,溅得脸上像生了麻子。
“红薇,红薇。”门外是白无常的声音。还未抬头便听得他已踏入书房。
来这边时日久了,便与黑白无常和孟婆混得老熟,孟婆除了不让我碰那孟婆汤之外,其它时间我俩便似姐妹般相处,毕竟,这阴曹地府只有我们两个女性。
黑无常是个冷性子,不爱说话,总冷着一张脸,仿似谁都欠了他千儿八百的,我逗弄过他无数次,他总不为所动,我每每败下阵来,下次依旧不死心的继续逗他说话。我替他起了个花名,曰黑黑,只因白无常也被我叫成了白白,只看他听到之后脸更黑了。
这黑白无常,平日不用出差去抓人时,便是除下面具的,光看着他们的面貌倒是可以生生把人隔应死,帅气的五官无论怎么看都如雕塑一般,搁哪都是招蜂惹蝶的样子,我初见时便如着魔一般,怎么也移不开眸子,甚至有一亲芳泽的冲动,咦,啥时变得如此胆大了。
食色性也。
无奈二人,噢不,二鬼面貌长得一样,若不是性子迥然不同,分别穿着黑白衣服,我是无论如何分不清谁是黑谁是白了。至于这白无常,性子活泼,我来了以后便是他常带着我去厨房偷东西,趁着秦广王睡着去拔他的胡子,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亲我,一脸诞笑。。。怎么看都如孩童一般。可笑我前世正是缺个孩子,若是有个孩子,我便不致于寻死吧,于是便也允许了他对我的放肆,相处倒也不拘谨,常常手拉着手出外游玩。
在这阴间,我似在放纵自己,把前世没有做过的不敢做的事,通通尝了个遍,比如,我也常偷亲白无常,非关爱情,只因为想亲便亲了。
经历一次生死,还提爱做甚,只觉得肤浅。
“做什么又来闹我?”我不抬头,继续专心磨墨。
“我发现一样好玩的物事,奈河旁边的长生树上结了长生果,我们去偷摘吧。”
“不去。”我用手背抹了一下脸。
“噗嗤”只听得他笑了一声,才发现手背上俱是墨水,想必脸上也好不到哪去。
他取了我手上的墨具放至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便往外走。
“先去把你的小猫脸洗洗吧。”
我顺着他去了院子里的水池处,由着他倾着瓢子滑了些水下来,把手洗洗干净,顺便洗了脸,待恢复了我本来面貌,他丢下手中的瓢子,拉着我便跑,这家伙,还不死心。
我们行至奈河边,我却惊了,早些时日我来过,这树还没开花阿,如今满树的白花,开的这么绚烂。有一处竟结了个小果子,乳白色,看着就惹人怜爱。
“看,那便是长生果呢。”白白指着那个小果子,兴奋得说。
果然我心动了,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边平时多鬼走动,如今是休息时间,周围静悄悄的。
我示意他跟我一起到树上,来到这儿我连爬树本领都变强了,因为枝叶纠结繁错,爬起来竟是相当轻松,我不一会便上了树,站在树丫子上喘气,望着那果子,竟然距离甚远。
我稍事休息,又爬将起来,这树还真是大,一个分枝条便要我用双手才抱的住,一心望着那娇人的长生果,倒也没多想。
直至听到下面湍急的水声我才觉得奇怪了,往下望了望,赫,是奈河水,这树大遮住了半边奈河,我这才想起来了,莫怪刚刚总觉得忘了什么。
听着奈河水哗哗的流声,我才有些怕了,抱住树干的手也有些抖。白白已从另一枝树干爬到了我身边。
“怎么了?”他纳闷。
“我怕。”我闷闷的说,只是不敢松手,我本就不通水性的阿。
突然有点怨恨他,我也不再和他多言,只顾着想往回退。
说时迟,那时快,我手抖得厉害,生生的没把树干扶住。
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往下坠。
下坠的时候我看到了白白企图捞住我的手和他惊慌的表情,看到黑黑从树旁飞身跳下河追上我的身影,听到孟婆尖叫的声音。
“嘭——”的一声,我便掉到了水中。水花四溅。
我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口里进了水,我拼命往上,但水里有股力量拉着我往下,我看到黑黑,他拉着我,想把我扯出来,可是似乎扯不动,我再向上看,孟婆已将树上的白白拉下了地,手温柔却坚定的缠在他臂上,不让他冲动的跳下来。
我终究乏了力,不再挣扎。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惧。
意识的最后,耳朵里牢牢的传来便是孟婆的那句话:
“你小子还嫌闯的祸不够多么。”
死白白,我不要轮回,也不想要某个前世阿,谁知道是什么兵荒马乱的年代。
终于陷入了黑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