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其七 罗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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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收之夜的欢腾一直持续到了次日早上。一行人回家后又硬是闹腾了大半宿，等卡萨把被烟花弄得乱七八糟的后院和天井收拾好，然后去烧水洗澡时，已然是后半夜了。
印象里似乎还没有哪一年的丰收祭过得像今年这么累的。好不容易把兴奋了一晚上的坎迪达哄进被子里睡觉，略感疲惫的卡萨拎着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走在半路上，正碰见了刚从里头出来的大哥从霜。他大概是好好洗了个澡，穿着那件衣襟半开的灰色睡衣，擦得半干的白发软软地耷着，恍惚间，让人有些分不清他和瑕梓了——这二人本来就是孪生兄弟，容貌相似至极，可以说是分毫不差。辛亏瑕梓是个盲剑士，否则以他爱玩的性格，会不会三天两头就扮成从霜的样子来吓吓卡萨和安纳迦，也是很难说的。
目光相触的瞬间，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浴室的门敞开着，热气就从里面灌出来，把从霜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间。
「坎迪达睡了？」他问。
「刚睡下。」卡萨如实答道，「大哥应该也累了，早点睡吧。……我洗澡了。」
说罢，也没听从霜的回答，就急急地绕过他的身旁一个鱼贯钻进了浴室里，然后近乎粗暴地带上了浴室的门。剑圣没有评价这个行为，只是稍稍偏了偏头，待卡萨的身影从余光里彻底消失后，就独自离开了。
浴室的光是暖的，模仿着阳光的金色，在蒸腾的水汽中有种十分暧昧的感觉。瓷砖地上到处是水，踩上去啪嗒啪嗒地响。卡萨打开淋浴，冰冷的水随即从花洒中喷了出来，流过他燥热的肌肤。狂战士紧闭着眼睛，让冷水洗刷着他的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地喘气，不停地喘气，嘴唇微微发抖，像是一头一口气跑了几公里路的野兽。
——「那就来吧？卡萨。」
卡萨布兰卡想他中了一种魔障，有人把从霜刻在了他的眼皮子上，以至于现在一闭上眼就要见到他的那张脸。相处多年，他深知大哥是个不会开玩笑的男人。于是那个目光便令他既是向往，又感惶恐。
——「那就来吧？卡萨。来做你希望发生的那种事吧。」
我希望发生的事？
我现在什么事都不想看到，只想好好地洗个澡，然后滚回房间去睡觉，明天道场还能有人起床开门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样想着，卡萨布兰卡睁开眼睛，冰凉的水从眼前淋过，把视线变得模糊。伸手关掉了淋浴的开关，喷溅在身上的水量迅速变小，最后只剩细细的一缕水线，滴滴答答地落在湿淋淋的地板上。卡萨一抹脸上的水渍，摇了摇头，他想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从霜虽然是个严肃的人，但是从他今年居然答应来参加丰收祭这点上来看，他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枯燥死板。既然如此，偶尔跟弟弟开些小玩笑，也是可以原谅的。
如果说，卡萨就这样安静地洗完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顺顺利利地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那么他真的会原谅从霜对他开的这个玩笑也说不定。
不过当他推开房门，看到那个男人正坐在那张属于他的床上时，卡萨就知道他今晚或许很难再继续原谅这个人任性的所做作为了。
「大哥。你走错屋了。」卡萨抓了抓头发，脸上的神情有些倦乏。
「洗完了？」没有搭理卡萨投出的质疑，从霜盘静静地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那枚陈旧的铁蓝色护额。他的白发已经被晾得半干，没了护额的支撑后，半长的刘海披散下来，让他更难分清他和弟弟的区别。
身为剑术大师，从霜精通各类武器，不仅仅是常见的太刀巨剑，甚至连难以使用的光剑和笨重的钝器都能在手中运用自如。当一个人的剑术达到他这样足以比肩「剑神」的境界时，就算是这样的一个破旧的铁护额，在他手中，或许也能够成为杀人夺命的利刃。
但他此刻显然只是坐在那里，像个普通人一样。
「大哥，你走错屋了。这是我的房间。」卡萨全然没有理会从霜提出的问题。他一边走向床的方向，一边将方才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我没有走错。」从霜抬起头来，眼神并不像在开玩笑或者说话，「是你让我来的。」
「……我没有。」卡萨把挂在脖子上浴巾掀起一角，擦了擦头发上的水——也许是这个澡洗得太久了，他现在感到口干舌燥，「你回去吧。我困了，要睡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脖子上忽然被一股力量拉扯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往前趔趄了半步，还好他及时用手撑住了床沿，才没有一头撞在剑圣的身中。从霜淡淡地松开抓在手里的浴巾，仰起脸来直勾勾地盯着卡萨。他的脸被笼罩在阴影之下，目光却依然锐利，没有半分睡意。
「你刚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在灯会上的时候。」从霜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却恰好是他们这个距离能够听清的音量，「要逃了吗？」
卡萨眉峰微颦，目光却一路滑落，由剑圣的下巴一直落到他的喉结，锁骨，衣襟半敞隐约露出的胸膛，松垮扎着的绀色腰带，最后落在了他攒着护额的右手上。卡萨把手顺势摸过去，覆在从霜的手背上，又刻意暧昧地停留了半晌，才用手指挑起他的手，从他手里摸过了那块在手心里抓得有些温热的铁蓝色东西。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愿望，大哥。」他附在剑圣的耳畔，低声询问着，「你的愿望是什么？」
「想知道？」
「说实话，有一点。」卡萨坦诚地答道。
「你还是不要知道好了。」从霜若有所思地侧了侧头，目光有些飘远。在某一瞬间，卡萨竟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那个人脸上暌违多年的笑容。
他们靠的很近、非常近，以至于从霜只要身子稍微前倾一点，就能吻到卡萨的嘴角，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这个接触来得太轻太快，几乎让人以为只是不小心擦过脸颊，直到那个男人的嘴唇贴着他的肌肤，呵着气从嘴角一直移动到了耳边，卡萨布兰卡才忽然意识到，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挑衅般的亲吻。他的脑子忽然嗡地白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世界都空白了——好像一双手用力地把他推入水中，穿越密不见光的海底，飞快地坠落，最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问得太多并非好事，我的弟弟。」从霜把声音压得更低，那一撮羽毛在烦躁地搔着卡萨的耳根，「早点睡吧。」
他在卡萨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顺势推开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等狂战士忽然回过神来追上去时，从霜已经在走廊上走出很远了。
「大哥！」卡萨站在廊下大声喊了一下。
剑圣闻声而止步，回过头来看着弟弟。廊下没有点灯，只有凄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即便如此，卡萨仍觉得他好似发着光，而且这光比今夜虚祖所有燃烧的灯火，还要耀眼。
「还有事吗？」他从方才暧昧的气氛里脱身出来，如同只是茶余饭后经过房间然后跟弟弟打了个招呼。
「这个，你忘记拿了。」递过来的手上，握着他刚刚落在卡萨房间里的护额。从霜嗯了一声，接过物件刚要离开，却被对方反手捉住了手腕。和之前的几次接触不同，这次卡萨握住他的手后，往自己的方向用力地拽了一下，硬是把相隔一米多的剑圣拉到了他的身前。
「你要逃了吗？大哥。」卡萨问。
「我只是困了。」即使手被狠狠扯着，从霜说起话来仍然是不紧不慢的，「卡萨，你还是想要听吗？」
「不，已经不想了。」手腕上紧捉的力量渐渐消失，它顺着手腕一路上爬，经过手臂和手肘，肩膀，脖颈，最后爬上了剑圣的脸侧。
——那个念头又来了。疯狂怪诞的念头忽然苏醒了过来，它亲吻着卡萨的脸颊，却又狠狠地掐紧他的脖子，用阴沉的声音对他说：这把火，就是我点上的。
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在对他说，这把火，就是这个人点上的。
所以凭什么让别人来熄灭呢？
「毕竟有些秘密，确实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鬼手抚摸过对方的脸颊，最后慢慢掩上他的嘴。卡萨贴近那双冷漠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秘密的。马上你也会有了，我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其七 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