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墙头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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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萱披着家常的纯棉外袍，蜷腿斜躺在黄梨木的榻上，乌黑的长发束成一束散在脑后，露出微微泛着青色的鬓角；玉色晶莹的脸庞上，清丽的眉眼低垂着，隐隐透着一股沉思的神气；在她身前的几案上，散落着两三张深红色的精美彩笺，而在她手中，也有同样的一方彩笺，那艳丽的色泽衬着她白皙的手指，美好鲜明得像一幅画儿似的。
葛巾和玉版二人分别站在赵萱两侧，侍候茶水糕点，面上却是端容敛色，与平常大不相同。
“逐出去吧。”
半晌，赵萱抬起头，平平淡淡的说。
“那……”葛巾打量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婢子一会儿便给管事的说，让人收拾了撵出去罢。”
“可是……”玉版在一旁迟疑地问，“咱们只顾罚了自家园子里的，那二爷屋子里的蕊儿……”
“二哥么？”赵萱轻轻一笑，坐起身来，“我自然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她说着，将手中彩笺往几案上一丢，“只不过我倒是好奇得很，不知我这位二哥哥得了人家什么好处，又不肯做到明面上来，似这般神神秘秘的，还误了我的一个人去！”
葛巾轻轻叹了口气：“芫芷这丫头也是个想不到的……倒是可惜了她那一手好针线。”
“有什么好可惜的，”玉版撇撇嘴，“咱们园子里可不缺几双侍弄针线活计的巧手，这人品心思才是最顶要的。”
“说的是，”葛巾点点头，转手给赵萱的茶盅续上热水，思虑道，“上次主子也说了，这丫头们大了，心思也多了，难免有一两个会生出些事端，说不得还有外边人撺掇。我琢磨着，借着现今这事儿，把几个不中用的放到外园去，也算是给丫头们提个醒儿……主子您看如何?”
“唔～”赵萱放下茶盅，拿起一块云片糕放进嘴里，“你只管做去，你办事我放心。”
葛巾应下，又习惯性地伸手掸了掸赵萱落在衣襟上的糕点末子，含笑说道：“我瞧这天气渐渐大起来了，夜间怕是睡不安稳，上回那七里香还有几盒，我便着人换了来用，主子闻着可还合适？”
“嗳～”赵萱拍掉手上的粉末，歪头笑道，“我道好梦沉酣，原来却是葛巾美人儿的功劳……”
“主子可是梦见什么好事了？”玉版插嘴进来。
“好事么……”赵萱拿眼瞟了玉版，嘴里悠悠地说道，“说到这里，主子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上回那帕子让某人绣个花样，到现在我还没见着呢，指不定是绣坏了，不敢拿出来见人了吧？”
“耶？！”玉版跳起来，一脸被无辜陷害的义愤，“您还说呢，那什么‘能带来幸福的四叶草’，害得婢子四处求人，连秦大家也不知道的东西，难道不是主子您杜撰出来拿丫头耍子的么？”
“是么？竟有这样的事……”赵萱镇定自若，“难道我还没有告诉秦师傅咱们园子后面种的便是传说中的四叶草？”
“……”玉版翻着白眼，气咻咻地说不出话来。
“呵……”葛巾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啊哈！啊哈！”廊下的鹦鹉突然被惊动，扑棱着翅膀大声叫起来，越发应景地惹出一片银铃般的笑声，在这暖风轻拂的屋檐下，带起一串轻快的回响。
春日将尽，白昼寥寥，说是闭门思过，圆明园中却哪有一丝愁闷的影子。
逢着月之中旬，白日碧空万里，夜晚圆月高悬。木栈台上，有丽人踏月而舞，翩跹如燕，照水成双；两旁乐声相合，筝鸣笙唱，顾盼成章。
这一众妙龄女郎，俱都如花似玉，能歌善舞，那月下霓裳，风中韵律，足以使观者心花怒放，神思沉醉。
可那首位之人仍似意犹未已，歌罢一曲，又选那擅长萧管之人，拣些悠长的古调，教她们一曲一曲的吹来，自己扶枕斜靠于榻上，以手支颌，意态慵懒，闭目细听。
……在那绵绵箫声中，赵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揉揉眼睛，觉得一阵倦意涌来，不由失笑，罢了，罢了，这箫声果然是催眠利器，大可常备身边，实为居家旅行之佳品……
箫音清澈，婉转幽长，时而像是来自天外的缥缈，时而又像是萦绕在耳边的呢喃……赵萱从梦中醒来，仿佛还抓住了一点箫音的余韵，不由在黑暗中半撑起身体，凝神静听。
夜半时分，万籁俱静，赵萱听了半晌，不见丝毫动静，不由敲着额角，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难道真是我的幻觉不成？”
她坐了一会，只觉睡意全无，于是披衣下床，来到窗前，吱呀一声推开窗叶——夜色扑面而来，还是那一轮圆月，只是往西偏了偏，苍穹却越发显得深邃静谧。
赵萱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轻轻掩了窗户，束衣汲鞋，也不惊动任何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光极其明亮，夜色极其柔和，空气中混合着芍药和晚香玉的气息，馥郁至极。
赵萱坐在青石阶上，手托腮帮，向着天边一颗亮星凝眸眺望……想来这便是诗词中不可多得的夜晚，美丽，而且安静，仿佛触及了自己深藏的内心……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根本什么也没有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萱微微叹了口气，随手摘了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的吹奏起来，咿咿呀呀，纯净寥亮，像是林中夜莺婉转的鸣唱。
隐约中，似有乐声应和，赵萱慢慢停下来，侧耳细听——果然，一缕箫音袅袅，让风送到耳边，拂过树影，越过楼阁，似一段温柔如水的月光，令人闻之欲醉……恍临春江花月夜，恍见落英缤纷飞九霄……音色之美，足可动人魂魄。
是了，赵萱心中一动，这定然是数夜以来梦中依稀闻得的箫声。只是她这园子里绝没有这等技艺高妙之人，莫非是外园中人？却又是何人夜半不眠，做此非常之举？赵萱摸摸袖中蜂笛，站起身来，略一思索，自觉有持无恐，便循着那箫音悸动之处寻去，驻足在浅丘尽头的短墙前。
“谁在哪里？”她站在墙下扬声问道。
箫声一滞，嘎然而止。
半晌沉默。
“出来罢，你箫吹得这般好，我听着欢喜，决计不会告诉别人。”赵萱放低了声音，耐心劝诱。
夜风拂面，带来阵阵凉意，冷不防，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像清澈的洞箫，带着笑意，在短墙上方响起：
“这里哪来的别人，不是只有我们两人在么？”
赵萱微微一惊，倒退一步，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少年倚在墙头，手持一管青箫，含笑看着她。月光如同银子，照亮少年的侧脸，却是少有的秀拔出群。
“你……”赵萱看清来人，忍不住低呼出声。
“你还记得我？！”少年跳下墙来，轻盈敏捷，如同惯于夜行的猫科动物。
赵萱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人生得这般模样，又次次叫人出乎意料，真是想忘记也难！不过话到了赵萱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你是何人？竟敢深夜私闯棣亲王府？”
少年脚步微微一滞，笼在阴影中的面孔看不清表情。赵萱正在暗自揣测，却不料他突然低低一笑：“是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呐。”
耶？赵萱挑了挑眉。
少年笑嘻嘻地上前一步，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微光：“我叫萧纭，萧然自得的萧，纭纭众生的纭，你忘了我可不打紧，现在咱们总算是相识了。”
嘿，这人可真有意思，赵萱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我是谁么？”
少年转了转手中箫管：“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要不然，我怎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赵萱哼了一声，把脸一沉：“既然如此，想来你也知道你此刻站在这里是大大的不该，”她负手侧过身去，“我看你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否则……”
萧纭抬目直视着赵萱，眼中微芒闪烁，突地露齿一笑：“否则便如何？”
赵萱侧目看了萧纭一眼，也是璀然一笑：“否则如何，你等下便知。”说罢，转身便走。
她刚走了几步，便听得少年在身后低低叹道：“我本以为郡主是洒脱如飞鸟一般的女子，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用激将法？本小姐可不上你这个当！赵萱心中暗笑，脚步却未有稍停。
“诶，你等等！”少年的声音从后面追过来。
赵萱恍若未闻，自顾自走得飞快。
“上元赠结之情，纭不敢忘！”急切的话语从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像是一点焰火，热热地拂过赵萱的耳畔。
赵萱顿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却并没有回转身去。
“你瞧。”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摊开的掌心中，果然是一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珠结，那穗子打得甚是拙劣，暗乎乎的几乎看不出花色。
赵萱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珠结，噗哧一声笑了：“这小玩意儿你还留着呐？”
“可不是还留着……”萧纭轻声说，拢了那结子揣进怀中。
这么个粗糙的什物儿，亏他还贴身带着，真是…真是……
赵萱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对上少年的眼眸，那其中的光芒璀璨，亮得仿佛是清晨山巅不灭的星子……
赵萱饶是皮厚肉粗，也觉得稍稍有些不自在起来：“你……”她举手挡住少年的目光，用颇有几分戏谑的语气说，“虽是勉强算作相熟，但似你这般翻墙入园，可算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愣了愣，随即笑嘻嘻地接口答道：“萧纭不才，原是为着替郡主还愿而来。”
“还愿？”这下换赵萱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墙头马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