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为你活一次》一堂草木

31、一天下午（下）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定定地看着他，他释然地笑笑：“我不正在跟你说嘛。”“为什么不早说？”我皱起眉头，从一开始带着笑一直到听他说着说着笑不出来，以前我只是觉得他直白，而现在我醒悟过来我错过了太多本应该一起面对的事情。

　　是我不够坚定，我那随遇而安不争不问的心态差点就把我们毁了。

　　萧然他过手来拍拍我：“过去了啊，别板着脸了。”我继续咬我的苹果，却咂不出味儿来。萧然讨好似的捏了捏我的肩膀，说道：“那我说个长点的，你答应我一不准嘲笑我二不准生气。”

　　我气也气饱了笑也笑够了，不知道他还会说什么：“你说，我听着。”

　　我几口干掉了苹果把核扔掉，抽来一张纸巾擦擦手，萧然酝酿了一会才开始说：“其实一开始想的不多，也就是撞见一个人，心里想：这家伙挺帅啊。要说也挺有缘分的，你不是生在北京，我也不是北京人。我一个人来的时候，父母刚过，我没什么心思上课，好在我一学艺术的，画画也算是解闷了。大一的时候老是一个人画画，教学楼底下关门了我还在教室画画，有一天想起来打电话给老师，请老师喝酒，买了好几罐啤酒，请他来看看我的画。他跟我说画风景画人物道理是一样的，你看着的不是别人看着的，别人看你的画，其实是看你在想什么，同一个东西调子可以是暖的也可以是冷的。我喜欢冷调子，还记得我毕业作品吗？《芦苇荡》，花了我好长时间，我画了三张，都是那么大的。老师问我想画什么感觉，我说‘冷’，天气也好，一个人也好，反正就是冷。那时候其实特别闷，也怕，怕别人会怎么看我，因为自己不喜欢女孩子。

　　说了你别笑，在那之前我交过一个女孩子，两个月就分了，完全……完全就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说什么我做什么，想去哪里陪着，去哪里等。她跟我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是同一个教学楼，有一次学校里搞活动，我们认识了，她主动追的我，请了好多人一起出去玩，我送她回宿舍，就在楼底下她表的白，我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应该要学会怎么让自己走出来，我也想对她好，但总是热情不起来。有一天，我在走廊上等她下课，她在教室里面看到我，冲我笑，她边上的同学也看见了也跟着偷笑。她笑起来真好看，可是我开心不起来，我心里想着完蛋了，这要怎么办。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性子也好家境也好，可我并不喜欢她。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早点结束的好，她下了课我送她回宿舍，还是在楼底下我提出的分手。她一连好几天见面或者打电话，她都问我说她不好吗？我不知道怎么说，她没有什么不对，是我不好，是我心里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有个不可能的人。那会正好一学期快结束了，我要着手准备毕业作品了，这才开始想以后。

　　其实也想了不少东西，是不是以后就这么过？是不是再也不想尝试喜欢女孩子了？其实我就一个人来着，也没有多大负担，以后真不行那就一个人呗，一不犯法二不害人的。离开前我就想……再跟你说几句话，其实那几次电话打过去我是想告别的，后来你打过来我就改主意了，想见面。人就这样嘛，想要的越来越多，有些话不说出来真是难受。你怎么看我无所谓了，我只想把话说出来，不说难受，反正不后悔，该干的都干了，什么遗憾也没有。回头毕了业，之前兼职的地方问我要不要来当老师，我没怎么犹豫就留下来了。一是回去了工作不一定这么好找，二是……你也在这，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当个普通朋友也挺好的。后来……后来你来找我的时候，哎呀……你那时候说话不讲理啊，但是太高兴了就没顾得上。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我太庆幸自己没走了，要是回了家，就没后来这些事了。

　　你要说我没想过你结婚这事……我想过啊其实……聚在一起是一回事，该散还得散。你又不像我只身一个人，你还有家里人呢，你说过你想出人头地是为了他们看得起你，我一直都记着，真的分开以后想一想这个就没那么难受了，当然，也是慢慢想通的，刚知道的时候还是受不了，我不想以那样的身份继续下去，那太尴尬了。

　　那时候我也去过酒吧，想着你老去这种地方了，为什么我不能去呢？就在那里认识刘明浩，我那个小男友。他是个很好玩的人，开始我没想怎么发展下去，就约过一次，那时候也不抵触，老是跟自己说我不是没有你就不行，这种事不是非你不可，谁离了谁日子不是照过啊。后来他找来我要了电话，就一直联系，再后来就住一块儿了。你知道我一个人住随便惯了，两个人就不能这样，他比我小呢，我还得照顾他，不会的得学，像烧菜烧饭什么的，没你做的好吃，但他从来不挑，什么都说好，特别好哄的一个人。我发现在他面前没什么脾气，整个人也很轻松，他跟我说在这培训完回去以后的事，说了好多，想得很远，那是我没想过的东西，他说了我就跟着他想。你猜怎么着，我怎么都想不到未来我和他会是什么样子，我想不到我和他两个人一直过下去是什么样子。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呢，不是不想，是不敢想，你也说过，没有什么未来要讲的。话说那份上了，那就不能要太多，想都不想就好过点。

　　我也喜欢那小子，我说实话，我挺开心的，我和他从来不吵架，从来都没有，他什么话都听，我胡来他也听，有一次他从家里头带来一个外国牌子的高压锅，我们都看不懂说明书，他就让我拿主意，结果那锅差点就炸了，嘭的一声我跟他都吓的不轻，哈哈哈。

　　说起来一点不愉快的事都没有，要不是你出现了，我以为我真会跟这个小子离开北京回老家去……你往那个房子里一站，就都不对了，哪都不对了，我觉得我也许不该见你，本来都说好的，迟早会各自生活，干嘛这时候还要再出现呢。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其实心里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很难受，明浩从家里回来的时候发现我那阵子不对劲，他就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觉得好奇怪，看到以前处过的朋友，他有表达想回头的意思，我不知道怎么说。他那天第一次不想理我，跟我说让我想清楚，心里明白关系就不会乱了，心里觉得乱是因为没拎清楚。别看他比我小呢，懂得不少。

　　再后来你快年底的时候跑来撒酒疯来了，你出现的可真是时候，那天明浩晚上吃饭的时候还跟我说过年一起回家的事，我都答应他了，他家里头知道他是这个，不管怎样我答应他慢慢来，这辈子还长着。可谁想到你来了，我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说实话，心里头悬着在，送你回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是放不下了，真是完蛋了，我不能这样的，真不能这样下去了。

　　过年的时候我跟明浩说我可能走不了，这里的事儿没完，他都懂呢，都懂，什么都没说，他就问我我喜欢他什么，他认真起来问的，他一这样我就受不了，因为……因为我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你没见过他，你不知道，他笑起来眼睛很像你，你们眼神不一样，可笑起来的时候真像。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挺干脆的。我把买好的票都撕了，整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我知道我走不了，我不想走啊，走哪都一样，就算喜欢一个人，也是因为他像你。

　　我觉得我快绝望了，跟沾了毒一样，上瘾了戒不掉。所以你赶来的时候，我心里的火没地方说，只能放到你身上。我觉得这不公平，我从来不想退路，你却总是有那么多余地。我跟自己说了好多次，不能那么喜欢你，不然难受的一定是我，你是迟早要离开的人，我干嘛死乞白赖的喜欢你？

　　再后来，你都知道了，林纷找出我的电话把我叫到医院。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去的。你昏了，你没感觉，你根本不知道七天零四个小时是什么概念，你他妈跟死了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我吓得哭都不会了，我就坐在走廊椅子上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林纷跟我说了很多东西，我其实没听进去多少，我想人要是不在了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什么都不想了，只想你快点醒过来。

　　拖一天，希望就少一点，第四天的时候其实我已经难受死了，那几天你家人听你出事赶着来看你，我都不认识，知道找的是你我就站的远远的，在房间里头碰到还要装的只是普通朋友来看看。知道这什么感觉吗？那种再也没地方说真话了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这世界挺残忍的，像我们这种人连个说真话的地方都没有，藏着掖着不敢说，忍得难受也不能说，我倒没什么关系了，但你要怎么办呢？

　　你要是真的醒不过来，我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样子，那会儿心里头什么都没有，每天就剩数着时间猜着你会不会醒。我想过我们不会在一起，但我没有想过你要用这种方式走。真想出门也碰一辆车，这样就公平了，睡着了就不会那么难受。

　　再后来，堃叔找我的时候，跟我说你怎么跟家里人坦白的，说了你的处境，说了很多东西……那时候我懵了都……真懵了，我知道我们不可能被看好的，根本就不该拎出来说，你和我不一样啊，你心心念念的东西不能因为我们是有感情的说毁就毁了，这对你不公平。我不能……看你半条命没有了……再把你花了十几二十年建立的东西都毁了吧？堃叔有句话说得特别好，他说，来日方长，你现在觉得什么都放得下，总有你懂这不值的一天，到那时候再想回头就什么都不剩了。其实……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真不想走。”

　　他停下来，抿了抿嘴唇，我放空了似的面无表情地听他说，等他起身去倒一杯水回来时候我才说话：“可你还是走了。”他抬起眼睛看我，悲伤的情绪在我们之间传来传去，我哼笑一声觉得特别滑稽：“你还知道难受？知道意思传达不出去很难受？真离不开我你会走吗？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难受？！你太想当然了，你以为——哦，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的，你考虑过我没有？你以为你一走了之，我就可以忘了你了？你以为你从我身边消失，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然知道我情绪又打开了，他变的安静下来，好半晌才回答我：“我知道你也难受。”

　　“你知道？你还知道？！你不知道……你他妈知道个屁啊！”我一头恼火，站起身来，回想这一路，这个人一直左右着我的情感，我从来都没有主动回旋的余地，他把感情挑明，他主动提出分开的就分开，他不接受解释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要保持距离，他要回来就回来，他要走就走，我呢？我算什么玩意，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会难受？当我铁做的吗？什么都忍的了？

　　萧然破天荒没有立即反驳回来，他只是坐在沙发上抬起眼看着我：“我知道，我真知道。”

　　“知道……你还让我难受下去……你怎么舍得啊？”我说到这里，一口气泄出去，瞬间怒气都消失了力气也跟着所剩无几。

　　他低下头去，呆坐了一会，突然弯下腰一手撑在腿上一手捂住眼睛。

　　他没有哭，也没有发抖，可我知道他比哭还难过，我闭了闭眼，走到今天，有些事不说就一直哽在喉咙，说出来好像那时候的苦就淡了一点。我坐回沙发，去搂他的肩膀，手上一带他就摇晃了一下，我双手抱上去，抱他在怀里，我说：“算了，过去了，没有这些日子，我可能都不知道我原来这么喜欢你。”他低声说：“我不像你，我没有你这么强悍我没有什么都不要从头再来一次的勇气，你真比我强多了，你要不是这样，我们也没有今天了。”

　　我唏嘘着，缘分这种事别人总说妙不可言，我倒觉得苦不堪言，非要两个人都打着为对方着想的旗号互相折磨互相伤害，感情才真一点，才像样一点。

　　真傻呀，难怪有人说爱情里头没一个明白人，都他妈是傻子，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