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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措手不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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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准哥哥。”
“嗯。”
“既然阿凝姐姐这般喜欢拉曼哥哥,嫁给他不就是了。大漠上又没有中土那么多讲究。”
钟离准想了想道:“那也总要提亲的吧。阿凝不在乎身份之别,却不知拉曼是如何想的,我与他只是远远见过一面,未曾交谈过。”
钟离冰略略皱了皱眉头,“倘若拉曼哥哥还这般看重身份之别的话,那他可是看低了阿凝姐姐。”
“他们喜欢怎样便怎样吧。”钟离准耸了耸肩。
钟离冰又问:“尹大哥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既然喜欢阿凝姐姐,又为何不来提亲?”
钟离准叹了口气道:“他和拉曼又不同了。他毕竟是萨顿王族,却又是庶出的王子,他能不能娶得起伊赛嫡出的公主,还要另说。伊赛的强大的确可以给我们很多权利的,可萨顿不一样。伊赛分裂成库卓、尤祂两部的时候,萨顿一族尚不及咱们一个部落强大,他们如履薄冰,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钟离冰略带失望道:“我总以为只有京城这样的地方才如此多事,都出关了却还是这样,可当真是没意思!”
钟离准意味深长道:“这样的事,无论何时何地都总是有的,关键还是……看你自己的选择罢了。”
“那你又是如何选择的?”
“我?”被钟离冰这样冷不防一问,钟离准颇有些茫然,“我也说不清楚……”
钟离冰话锋一转,“带我去看看你的马兄们吧,好不好?”
一提到马兄,钟离准便放轻松了许多,遂笑道:“当然好,我本也要去看它们的。”
现下的伊赛只有嫡出的两位王子、一位公主而已,倘若不算史华莱和宁馨的话——他们是大将军别那日塔络古奇的一双儿女,已故的大汗阿卓和的义子义女。钟离珏就只娶了阿桑妲这一位大妃,他们的感情是在患难之中建立起来的,便格外坚固些,况且以阿桑妲那时候的长公主身份,做这唯一的可敦也不为过。因着是儿女不多,他们便对这三个孩子格外爱护,是以三人都成长得十分自由,从小就常在大漠上恣意驰骋。就像现在,钟离准和钟离凝都是天还未亮便出门了,快到了晌午还没回来,他们也不以为意。
钟离准还未走到马棚的门口时,便闻得马儿们的声音,极是兴奋。钟离准才上前去打开了大门,马儿们便撒欢儿般地跑了出来,肆意地跑了几圈,然后便全都聚拢在钟离准身旁。
这时候正是阳光明媚的上午,钟离冰才开始仔细打量着这三十几匹马。乍看上去,每一匹马都是身姿矫捷,昂首挺胸,而细细看过去,却是每一匹马都各有不同。这里面年龄最大的马,已是久经沙场,饱历沧桑的,而最小的,才只是还未成年的小马驹而已。不过它们的眼中都只有钟离准,对钟离冰却不以为意。
钟离冰叹道:“阿准哥哥,它们眼中当真只有主人一个人啊!”
钟离准笑道:“阿逆,你总夸我驯马的功夫好,其实不然。它们并不是我驯服的,它们只是我的朋友而已。我们骑的马才是被驯服的,可它们却是不能随意被人骑的,除非得到它们的允准,否则,连我都不能只用一根缰绳控制它们。”
当中的一匹黑马高傲地打了个响鼻,像是对钟离准的话表示赞同。
钟离冰这才重新审视这马群,半晌,她朝马群长揖到地,“对不起各位兄弟,是小女子失礼了,原不该如此看低了你们。我叫钟离冰,字嗣音,小字叫做阿逆,是阿准哥哥的妹妹,请多指教。”说罢,她直起身子,朝钟离准挤了挤眼睛,问道:“阿准哥哥,你说,它们能听得懂我的话吗?”
钟离准道:“那你不妨看看便是了。”
钟离冰抬头看去,这时候,马群对她的敌意已少了许多,年龄小些的,已多了几分友善,尤其是最小的那一匹。它才不比钟离冰高出多少,已是友好地走到钟离冰身畔,允许她摸它。
钟离准拍了拍那匹小马驹道:“阿逆,看来你们倒是极有缘分的。这是我们小三十,最年轻的一个,才两岁,最是讨人喜欢。”
“小三十?”钟离冰又挤了挤眼睛,“你就这样叫它?”
“那怎么办?”钟离准耸了耸肩,“他们‘马多势众’,我读的书又不多,哪里有心思给它们三十个都取名字?小三十是匹小母马,不若你给它取个名字好了。”
钟离冰想了想道:“它的鬃毛是赤色的,像火一样。赤色的马也称作‘骅’,它生得这般漂亮,就叫做‘琅骅’可好?”
钟离准道:“甚好。”随后拍了拍琅骅的头道,“小三十,你现下也有名字了。”
钟离冰道:“既然已有名字了,就不要再叫小三十了吧。”
钟离准道:“也对,该叫琅骅了。”
这时候,另一匹小马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了过来,拱了一下钟离准的肩膀。饶是钟离准身怀内力,未曾防备,也被撞得一个趔趄。小马驹不满地哼了一声,似是在怪他太过关注琅骅。
钟离准忙安抚道:“飒骃莫要不满意了,是我不好还不行么。”然后他转过身对钟离冰介绍道:“这是我们小二十九,叫做飒骃。”
钟离冰又作了一揖道:“飒骃你好。”
随后,钟离准又一一介绍道:“这是老大,他如今二十六岁了。它是我舅舅的战马,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
“阿卓舅舅啊……”钟离冰的思绪不禁飘然远去。她从未见过阿卓和的面,她出生的时候阿卓和已去世两年有余了。她同阿卓和并没有亲缘关系,所以便跟着钟离准一同唤一声“舅舅”。钟离冰听父母讲过大漠上曾经那么惨烈的三场大战,阿卓和就是在最后一场和天朝的一战中中箭身亡的。阿卓和是镜子人,与旁人不同,他的心长在了右边。在打回扎托的那一战中,他左胸中了一箭,却绝处逢生;与天朝一战中,他的右胸中了一箭,却因此送了性命。也就是那时候,阿卓和将伊赛托付给钟离珏,钟离珏才做了伊赛的汗王。钟离冰想着,阿卓舅舅当年是大漠上的一位战神,那是阿卓舅舅的战马,那该是何等的勇猛?
“这是老二,它的际遇并不好。其实它是匹千里马,可多年以来一直未曾有伯乐发现它。我和父汗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它已经二十二岁了,现在它二十五岁。”
“老三,年轻时当之无愧的千里马,天下许多地方都留下过它的足迹。”
“老四是匹野马,几乎跑遍了整个大漠,现下也是年龄不小了。有一次它的腿伤了,我和阿凝替它疗伤,伤好以后它就跟着我了。”
“老五是最潇洒不过的,说出来你或许不信,它喜欢喝酒。到现在我也没看出它的酒量到底有多大。”
“老六和老五是一对儿。”
“老七的名字叫做骁龙,很是勇猛,相传它曾经是马中贵族,有着很高贵的血统。”
……
“十三的名字叫做墨骊,它最是低调稳重,整个马群都以它马首是瞻。”
钟离准说到此处,墨骊扬起了马蹄,嘶叫一声,似是在显示它的威严。钟离准伸出双臂,吹了一声口哨,墨骊这才安静下来。
“十四是老八的媳妇。”
……
“二十也是老八的媳妇。”
钟离冰莞尔笑道:“老八可真是风流。”
老八不满地哼了一声。
“小二十一叫青骢。”
“骢”是指毛色青白相间的马,青骢的鬃毛果真是青白相间的,阳光下看上去就好像是高贵的蓝色,很是特别。
“这是骍奴,行二十二。它……生来并不是很强壮,但是它跟我很有缘分。六年前我在大漠里迷路,是它带我出来的。”
“小二十三是老八和十五的儿子,小二十五是老八和二十的儿子。”
“小二十四的名字叫飞将军,它是匹汗血宝马,它敢单独跟狼对峙。”
“它的名字这般豪气啊!”钟离冰不禁叹道。
“小二十六叫骏骐。”
“骏骐?”钟离冰细细打量着骏骐。骏骐是一匹红鬃马,体量匀称健美,行动矫捷。当然这不是钟离冰对它感兴趣的原因。当年钟离珉的马就叫做骏骐,他们既是一对主仆,又是最好的战友。为了保护钟离珉,骏骐死于乱箭之下。钟离珉来扎托的时候曾经说小二十六的模样和性子都很像骏骐,所以钟离准给它取名叫做骏骐,以纪念当年的骏骐。
“小二十七是十六和十七的儿子,是老五、老六和老九、老十的孙儿了。”
“小二十八叫西骓,顾名思义是从西边来的,它是跟着阿凝回来的,每次一见到阿凝,它都不肯认我了。”
“然后就是飒骃和琅骅了。”钟离冰接道。
“嗯。”
现下钟离冰才算是认识了这三十匹马。其实倒也算不得完全认识,才不过片刻的工夫,她便已忘记了大半,于是皱着眉头道:“阿准哥哥,也真是难为你把它们都一一记住了。”
钟离准若无其事道:“你若是日日跟他们形影不离,也一样记得很清楚。你想想看,你会连江湖上的三十个朋友都记不清楚吗?”
“可人和马不一样啊!”钟离冰不服气。
钟离准若有所思道:“人和马确实不一样。”
钟离冰未曾察觉钟离准语气中细微的变化,只带着兴奋道:“随后呢,我们一同出去跑一跑?”
“当然!”钟离准一挥马鞭,便飞驰出去。钟离冰紧随其后,然后是马群。
扎托的牧马人很多,可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毕竟,钟离准和他的马群从地平线上经过时,竟能够让人以为是大风沙的前兆。
钟离冰不时放慢些速度,没入马群当中去。这时候马群已感受到了她的友好,对她以没有了丝毫的排斥,也认可了她便是钟离准的妹妹。
“阿准哥哥——”钟离冰紧赶了几步跟上了钟离准。
“怎么?”
“我觉得动物的世界可真是简单!你对它们好,它们就对你好,真好!”
“就是这样的!若是日子久了,你便看得到他们更多的好!”
的确是如此啊,钟离冰不禁感慨。有的时候人就是这般令人生厌的。记得有一次她一家人路过颍筠府,父母去拜会故人,她便在城里闲逛了半日。路遇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女,手绢不小心掉了,钟离冰便帮她捡了起来。没想到那少女竟是一脸嫌恶,倒嫌她腌臜,说她是没家教的野孩子。那少女衣着光鲜,钟离冰却穿得随意。钟离冰倒也没跟她一般见识,只白了她一眼便走了。钟离冰心想着,且不说我父母的身份了,你家不过也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有几个小钱罢了,我却还没说我是京城水家的表小姐呢。嗯……不过父亲说过不能随便跟不会武功的人动手,有违江湖道义,嗯……那就别怪我了。记得舅舅说过,做生意的十之八九都多少有几笔黑账。后来,当天晚上,那少女家的账本就在颍筠府衙门给温大人垫桌脚了。
钟离准听了钟离冰的讲述,起先是忍俊不禁,想想看又觉大快人心,便大笑起来。
钟离冰愤愤道:“你笑什么,我也是够憋屈了好么!你说,遇到厉害的我又打不过,打得过的吧,又不能打,唉……”
钟离准道:“那你好好练功便是了,你若能像大伯那样,还有什么人打不过?”
“我才不要!”钟离冰哼了一声,“像我爹那样,连一身的绝世武功,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嘛,还那般累,我才不要!打不过的,我也自有办法对付,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话音刚落,钟离冰便飞身而起朝钟离准扑了过去。
马群一阵骚动,但见墨骊未曾动容,原是它已看出二人是闹着玩的,便也就津津有味地看着了。
钟离准向后一仰便避了过去,只闻得钟离冰的衣袂带起“呼呼”的风声。紧接着一个蹬里藏身,钟离准已钻到了另一侧,这时候钟离冰已是一指点过来。钟离准忙撒了手,一个翻身在地上站定,惊呼道:“大伯的手法!”
钟离冰见这一招不灵,即刻便化指为掌,朝钟离准胸前攻去,钟离准一个侧身闪过,“爷爷的掌法!”
钟离冰反手抓住钟离准的肩膀,一个鱼跃又跳到钟离准身前,随即向他腰眼抓去。钟离准一掌轻切钟离冰手腕,格挡了过去,“呼,穿海大侠的擒拿!”
紧接着,钟离冰又向前踏了几步,一转瞬便欺到钟离准身后,待钟离准转身的时候,钟离冰身形一矮,便从钟离准手臂下面滑了过去。
“海涯林家!”钟离准惊觉。
“还有你看的呢!”说着,钟离冰顺手从腰间抽出马鞭,一鞭子朝钟离准的肩膀劈下去。
“九域女侠的鞭法!”这一次虽是一声惊呼,钟离准却并没再给钟离冰可乘之机,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马鞭。
不想钟离冰果断松了手,一个转身便已在三丈开外,反手朝钟离准掷出一枚弹子。钟离准下意识抬手接住,只听手掌之中“噗”的一声,他张开手掌一看,手掌中已是一片黑。
“哈哈……”钟离冰忍不住笑了出来,“阿准哥哥,没想到你的手劲还真是大啊,我自己做的这弹子竟当真被你捏碎了!”
钟离准看看自己漆黑的手掌,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来这弹子是钟离冰闲来无事觉得好玩便自己搓的,倒甚是精细,里面还灌了墨汁,若是捏碎了,自然是弄得处处墨黑,虽然无害,倒也当真是不爽快。
钟离冰笑道:“这暗器的手法才是如假包换的海涯林家的手法,不过弹子可是我自己搓的!不过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呢,连海涯林家的身法你也看得出啊!”
钟离冰会海涯林家的三招两式原也不稀奇,谁让林潇是她舅母呢。
钟离准耸了耸肩道:“也就是你还这般调皮。”这时候他便也反应过来,问道:“这些武功,你原不是真的会吧?”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钟离冰甚是得意,“想我这般不学无术,怎么可能会那么多门武功呢?不过,旁人可没有机会反应过来我根本就不会啊!”
“原是这般!”钟离准灵光一现,“习武之人各成一家,也就是对自家的武功极熟悉,对于旁人的则只能通过招式大约判断,看着像便误以为是了。你这样可当真是唬人!”
钟离冰道:“那当然,把人唬住,那才是真正好玩得紧呢!我感觉天下的武功好似尽数都在我爹心中,总看他示演别人的武功,我也就跟着学了几招。”
“倒是奇了,”钟离准无奈道,“大伯正经教你武功你不肯学,却偏爱这些。”
“哼,”钟离冰扬了扬眉毛,“我不做‘有用’的事,我只做好玩的事。”
“小心!”钟离准一声惊呼,飞身跃起将钟离冰扑倒在地。
一阵风掠过,扬起了满天黄沙,将钟离准和钟离冰笼罩在当中,许久才散去。
二人抬起头来,只见一只鹰长啸着盘旋在上空,而远处则是一只狼剑拔弩张地看着他们。狼一时防备着天上盘旋的鹰,一时又对面前的两个人怒目而视。马群当中年长的几匹马已不觉上前去,打了几个响鼻,将钟离准、钟离冰和年龄小的马匹护在身后。三方的对峙看上去,甚是骇人。
钟离冰惊魂甫定,抬眼看向面前那头狼。她不曾见过真正的狼,只听别人讲述过,这是第一次见到。
“狼……”钟离冰的眼中又是惊惧,又是惊喜。
钟离准不敢轻举妄动,只用手臂压住钟离冰的身子。不过,事情似乎还是有些转机的,他看向那狼的眼睛,似乎敌意已是退了不少。虽是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对钟离冰安抚道:“不用怕,那头狼对咱们没有什么敌意。”
“你怎么知道?”钟离冰问。
“阿凝跟狼打过交道,她给我讲过。”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飞过,又闻得“叮”的一声,可这丝毫没有阻拦那支箭的轨迹,那一箭直直射入狼的肩窝。狼哀嚎一声,便即倒地。
“狼兄——”
只听得一声尖叫,钟离冰和钟离准闻声看过去,先看到的是钟离凝的身影,还有静静躺在地上的一根发簪。钟离凝的头发缭乱在风中,眼中尽是惊恐和愤恨。纵然她已扔出一根发簪阻拦,可她的指力怎抵得上一个多年骑射的人射出的一箭呢?
鹰盘旋了几圈便落在远处一人的手臂上。
就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过了半晌钟离准方顾得上去看羽箭飞来的方向,原是尹诚才刚刚放下了双臂。他那张弓足有一人高,弓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弓身上三根钢刺,格外骇人。
见钟离凝径直便向着那头狼奔了过去,尹诚也急忙奔过来。
“迪洛帕伊塔丹,你疯了么!你为什么要射那一箭?”
钟离凝竟直呼尹诚的大名,尹诚顿时便怔住了,面对钟离凝的质问,他更是无言以对。方才他并没看到钟离凝的身影,只看见钟离准和钟离冰与一头狼对峙着,一时情急,便射了这一箭。
这时候钟离准和钟离冰便即明白,面前这头狼大约就是当年钟离凝从拉曼手中救下的“狼兄”。而钟离准想了想便也知道了狼兄对他们为何没有敌意,应是它遇到了熟悉的味道。
随后到来的是一牧民打扮的男子。他以青黑色布匹束着头发,几根辫子随意垂下来,深邃的一双眸子一眼望不到边,眼眶深深凹陷,颧骨高高挺起,十足的西域人。方才的鹰就落在他肩上。
“看来,他便是斯卓拉曼了。”钟离准心想。
拉曼方才听钟离凝喊出了那名字,又上下打量了尹诚片刻,随即下马行了一礼道:“参见二王子。”
尹诚抬了抬手道:“请起吧。”
二人说的都是萨顿话。
很快,他们便觉得,到这种时候还顾得上什么行礼,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因为,他们被狼群包围了。
纵使他们见过再大的场面,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势。所有人皆背靠背,向外戒备着,除了钟离凝。
飞将军是敢于跟狼搏斗的,一时间它竟是剑拔弩张。而钟离准大喝一声:“飞将军,退下!”见钟离准疾言厉色,它也不再轻举妄动。
拉曼肩上的鹰也对狼群怒目而视,扇动着翅膀。拉曼安抚了鹰兄片刻随后对钟离凝道:“卓伊,你莫要担心,狼兄并未伤在要害。”他后来还是选择唤钟离凝“卓伊”了,他汉语不好,叫“卓伊”要容易一些。
钟离凝回头道:“你可带伤药了吗?”
拉曼常出来打猎,难免受伤,自是随身带着伤药,便将伤药递给了钟离凝。钟离凝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的粉末倒在狼兄的伤口上,然后转过身道:“阿准,你能替狼兄拔箭吗?”
一时间,狼群和他们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它们似乎是感受到了钟离凝的善意。
钟离准上前去,蹲下身子。他先是看了看狼兄的眼睛,似乎还是对他有些戒备的。他凝神定气,运气于手臂,然后握住了箭尾。顺着箭的方向,钟离准猛地发力,带着鲜血的羽箭被拔了出来。自始至终,狼兄竟未哼一声。
钟离凝撕下衣襟替狼兄包扎了伤口,虽然血是大抵止住了,随着拉扯还是渗出了些许鲜血。待到包扎好了伤口,钟离凝拍了拍狼兄。狼兄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朝着天空长啸了一声,所有狼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它。它缓缓地朝西边走去,狼群便都跟在它身后,从从容容地离去了。
“它竟是头狼么……”虽然不懂旁的,这样的情景,钟离冰还是看得明白的。
钟离准、钟离冰和尹诚都是带着惊异目送着狼群离去,钟离凝和拉曼眼神却很是平静,好似只是与好友告别一般。
直至这时,所有人身上紧绷的那根弦才松懈了下来。
钟离准走到拉曼面前,他身量比拉曼略矮一点,二人之间大约也是可以相互平视。知道拉曼是萨顿人,钟离准便拍拍自己胸口用萨顿话道:“扎那。”
拉曼笑道:“拉曼。”然后又指着肩上的鹰道:“鹰兄。”
钟离准便也作了一揖道:“鹰兄有礼了。”
鹰兄扇了扇翅膀,似乎在表示它知道了。
钟离冰也上前来,欣然道:“你是拉曼哥哥么,我听阿凝姐姐提起过你。”
钟离凝对拉曼介绍道:“这是我哥哥,这是我妹妹阿逆。”
拉曼爽朗地一笑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时候,钟离凝狠狠剜了一眼尹诚,欲上前去,但拉曼握住了她的手腕。钟离准顺势走到尹诚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尹兄那边生意上的事可忙完了?不若到扎托城中去盘桓几日?”说罢,便拉着他一同跨上马朝扎托的方向去了。
感觉身旁有什么东西,钟离冰和钟离凝都定睛看去,原来是西骓和琅骅留在她们身边未曾离去。看到西骓,钟离凝的气也消了不少。
拉曼道:“这件事也不能怪二王子,他不知道你和狼兄的关系,也是为了保护扎那和阿逆才不得已出手的。”
钟离凝叹了口气道:“也罢,他原是好意的,方才是我在气头上。”
虽然伊赛人都听得懂萨顿话,萨顿人也都听得懂伊赛话,可钟离冰是汉人,纵然能听懂伊赛话,听萨顿话还是略有些吃力,不过仗着钟离凝在侧倒是也无所谓的。
钟离冰歪着头道:“拉曼哥哥,我从前好像见过你的。”
不想拉曼却并不用钟离凝译给他听,他原是听得懂的,只是说起来很吃力。他用伊赛话问道:“阿逆来过扎勒塔吗?”
一听到伊赛话,钟离冰便感觉亲切得多了,喜道:“我曾去过的,我爹在扎勒塔有朋友的。非达叔叔伊朵婶娘对我都很好的!”
拉曼笑道:“那就是了,他们是我的舅舅和舅娘,想来我应也见过你的。”
“原来如此!不想你我竟这般有缘分,那你跟我阿凝姐姐一定更有缘分了!”
“你说什么呢!”钟离凝轻轻捶了一下钟离冰的后背。
钟离冰笑道:“阿凝姐姐害羞了!拉曼哥哥,我阿凝姐姐可是从不害羞的人啊!”
三个人之间,钟离冰说汉语,钟离凝对钟离冰说汉语,对拉曼说萨顿话,拉曼对钟离凝便说萨顿话,对钟离冰说伊赛话,交织在一起,甚是有趣。这一来二去的,钟离凝便也不再为方才的事情而恼火了。
三人说了片刻,钟离冰便道:“还是你们聊吧,我要先行一步了。”然后跨上马去,对身后的西骓和琅骅道:“好了,我们该走了。”说罢朝钟离凝和拉曼招了招手,便策马离去。
待到钟离冰走远了,钟离凝道:“现下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拉曼平静地说:“伊赛公主。”方才他言明了尹诚萨顿二王子的身份,钟离准、钟离凝、钟离冰都并不见惊讶,可见都已知道二王子的身份。看他们对二王子的态度便大约能猜出他们的身份了。
钟离凝转过身狡黠地一笑道:“那现下,你可还敢追求我?”
“有何不敢!”拉曼爽朗地一笑。
“这才是我认识的拉曼!”说罢,钟离凝踮起脚尖,在拉曼的面颊亲了一下,随即便转身策马离去。
这一刻,拉曼的脸竟红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钟离凝的背影,眼角和嘴角尽是笑意。卓伊她是不是公主又如何呢?反正在他斯卓拉曼的心中,卓伊本就是公主。
随后,钟离凝听到身后传来了嘹亮的歌声。那歌声,很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