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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接踵而至 ...

  •   “表姐,你的嘴唇,哈哈……哈哈哈哈……”
      钟离冰在厢房当中看得正投入,未曾关门,竟直到水彰笑得前仰后合她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去,却不知口中已衔了多少根狼毫。
      钟离冰沉思的时候总喜欢咬笔杆,可此番不知怎的,咬的竟然是笔尖。而嘴唇,早已给墨汁染黑了。
      水彰举起镜子,钟离冰看着镜中的自己,哭笑不得。半晌,她一本正经道:“水彰,你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没有,就在家中乱跑。若是偷懒不好好练功,小心舅母收拾你!”
      水彰笑道:“我今日早已练完了,倒是表姐你,哈哈哈……”话音未落,他便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钟离冰索性抄起毛笔,对着镜子在面上描了几下,再转过身来,眼神凌厉,魔性十足,俨然便是个魔女扮相。戏班子里扮魔女的人似乎都是这样化妆的。
      “哇,表姐!”水彰故作惊恐状,“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啊!”
      “好了,不闹了。”钟离冰跃下凳子,“我去洗脸了。”
      钟离冰低着头快步走在廊子上,因着是走得急匆匆的,不慎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看这穿着,不正是水彧么。钟离冰忙举起袖子,挡住了脸。
      “表哥,嘿嘿,嘿嘿嘿……”她一边笑着,一边移步侧身,闪了过去。
      这件浅绿色翠竹襦裙是水影赠给钟离冰的。姐妹二人身量差不得太多,水影总想看钟离冰打扮起来的样子,也便是这身裙子比较符合钟离冰的气质,便赠了她。钟离冰很少穿广袖裙,不过这次她庆幸自己穿了广袖裙。
      水彧转过身看着钟离冰的背影。不知嗣音这丫头,又在搞什么名堂。
      钟离冰站在水缸前,低下头透过水面看着自己的妆容。□□的两道眉,深色的眼线和嘴唇,两眼一眨,便似飞出两道寒光。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到底是怎样的心境,才会化上这样的妆容?是心如古井,还是心如蛇蝎?
      不想这些了!钟离冰伸手在水面一拍,水面泛起一丝涟漪,人像便散去。
      我才不要化这样的妆,她心下一边想着,一边捧起水洗了脸。几丝墨迹在一缸清水中四散开来,很快便消散了。几滴污迹之于整缸清水不过一隅而已。
      胡乱抹了抹脸,整了整衣衫,钟离冰回了自己房里。
      现下看了舅舅家的许多书籍,她能大概描摹出元戎弩的外形。它与寻常之弩最大的不同便是其箭匣,其中可盛装多支弩箭,使其连续击发。然而,书中所言都太过模糊,并看不出它构造几何。
      晚饭的时候,水家一家人算是齐全了。因为水彧常在外,一家人很难聚齐,此番也算是难得。
      用过晚饭后,钟离冰又去了水云天的书房。
      “怎么,书还没看够么?”水云天并不抬头。
      钟离冰又是一本正经道:“舅舅,您不是说过,书是读不完的么。”
      “还来找书?我书柜里所有论战的史书都快被你看遍了。”
      “不是。”钟离冰上前几步,倚在水云天身侧,把头伏在他膝上,腻道:“舅舅,今日我爹我娘有没有来信?”
      “想家了?”水云天宠溺地摸了摸钟离冰的头。
      “没有!”钟离冰嘴硬,“但我估摸着他们一定想我了,毕竟我已经离家五个月了嘛!”
      “倒还真是有一封。”水云天微笑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本想着明日给你的,既然今日你问到了,便拿去吧。”
      钟离冰接了书信,喜道:“看来阿逆果真是未卜先知!”她也没急着拆开,续道:“而且我猜一定是我娘写给您的,因为我爹才放不下他大侠的身段。”说着,她拆开了信,看了看台头,便即喜笑颜开。
      水云天抚着钟离冰的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就是因为阿逆这样活着,所以她才会比旁人多了许多乐趣。十四年前,水云天看着离家四年的妹妹带着一个两岁的女儿再次回到家中时,还不禁感慨,若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却都已经有了孩子。而如今的阿逆虽然看似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却依旧让水云天觉得,妹妹教子的方式,丝毫不逊于自己。

      哥哥
      端阳之宴已月余,料想阿逆此时应在家中盘桓。仲秋之月秋色正好,妹与崇燚欲携阿逆之琉球一游,愿哥哥知会阿逆,于中秋前回十溪县。吾等或将于中秋之日至京城,哥哥意下如何?
      盼回信。
      妹若上

      钟离冰读罢之后将信交还给水云天,问道:“那您可有回信?”
      水云天道:“今日才收了信,还未曾回信,你可有什么想法?”
      钟离冰狡黠地一笑道:“那便让他们中秋节的时候过来好了。阿逆想看舅舅和我爹下棋,还有喝酒啊!”
      “你呀……”水云天点了点钟离冰的额头,“从小就爱看热闹,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还是本性难移。”
      “怎么了?”钟离冰眼珠一转,“舅舅心虚了?舅舅怎会赢不了我爹呢?您不是说过,您能把我爹和我二叔两个人都喝倒么!”
      “好啊!”水云天拍了拍钟离冰的肩膀,“择日我们便在扎托一聚,你且看看舅舅是不是在说大话。”
      “好,一言为定。”
      “好了,你回去吧。明日我给你父母回了信,请他们中秋一聚。到时候你别忘了回来就是。唉……”他看了看窗外,“说起来,真的有日子没见到若儿了。”
      有一个亲哥哥这般疼爱是怎样的感觉呢?钟离冰不禁出神。可是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便是父母再生养又能怎样呢?她也只能是长姐了。倒也无妨,她还有两个表哥,一个堂哥嘛。
      半晌,水云天收回了目光,缓声道:“今日别睡得太晚,明日城里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庆云班明日在戏楼有演出,重排了《霸王别姬》,还排了一出新戏《月下影》,他们的武戏尤其出彩,定是你爱看的;听轩新来了个年轻的女琴师,姓纪,年纪轻轻就将一曲《广陵散》弹得入木三分;算算日子,明前楼也又该开新题了。”
      至于听轩新来的女琴师和明前楼的新题,钟离冰不那么感兴趣,以至于水云天已说完了,她的思绪还只停留在第一句。她抬起头问道:“舅舅,那您知不知道,那个《月下影》是讲什么的啊?”
      “呃……这个……”说到此处,水云天还是不禁汗颜,“是讲你爹和你娘的……”
      钟离冰吐了吐舌头,“那还用他们讲么?”
      水云天低头笑笑,“其实这故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倒也挺有意思。这出戏是新排的,他们也曾问过我,是经过我允准的。我倒也没看过,不过……”水云天抖开扇子,掩面笑了笑,“台本写得挺有意思的。”
      “那好,我倒要去看看,他们是怎么编排我爹我娘的啊。”
      “那日,你……”水云天思绪一转,欲言又止。
      “怎么了舅舅?”钟离冰抬起头看着水云天的眼睛。
      “没什么,你早点睡。”
      “我知道啦舅舅,生意上事务繁重,您也莫要太过苛求自己啊。”说罢,钟离冰一蹦一跳地出了书房。
      看着钟离冰的背影,水云天微微摇头。孩子们的小小心思,他怎会不知。还是……不挑破的好吧。

      彼时已是戌时三刻了,钟离冰才出了书房,便见水彧提着剑欲出门去。她随口问了一句:“表哥,这么晚出门啊?”
      水彧看了看天边的月,才是上了檐头,便道:“这个时辰很晚么?”说罢,便出门去了。
      “表哥……”钟离冰这一声未及叫出,水彧的身影便已远了。然而,脚下步伐一转,她便跃出院墙跟了上去。
      水彧时常夜里出门,钟离冰早已好奇了不止一日了。当年母亲便是时常夜里出门去,那是去芟右赌坊。所以她总相信,夜里出门是去做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是以便跟了上去。
      仗着自己轻功高,钟离冰倒也当真是肆无忌惮。寻常人跟踪,怎说也要相距十丈开外,可看钟离冰不过在水彧身后五丈来远的地方,也亏得是在城外独木成林的远戎坡,有许多树遮挡,否则以水彧的武功,随时可能发现有人跟踪。不过,就算发现也不会怎样,她又没有恶意,表哥也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钟离冰不禁如是想着。
      直到穿过了远戎坡,此时已近亥时,这么晚不回家确乎是不太合适,不过反正钟离冰在水家也最是自由。
      空地上,水彧停下了脚步。未见其有任何动作,也并无人前来与他相会。那他能是在做什么呢?莫非是……入定?
      打坐入定可使人摒除杂念,一心修炼,在幽静处则能事半功倍。表哥是来此处练功?也是了,他若是定期这样练功,于内力修为定是大有裨益,也难怪有这等功夫了。
      然而,水彧也并没有打坐入定。他只是静立在原地,向四周张望着,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钟离冰敛声屏气,眉头紧蹙看向水彧。他难道发现她了?可是他并不曾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突然后颈奇痒难忍,许是被什么虫豸叮了,在这树丛之中发生这种事总是难免的。钟离冰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便在树干上不住蹭着后背,却不料一个不慎左肩顶上了一根树枝,震得树叶沙沙作响,如有微风吹过一般。
      “谁?!”水彧登时警觉,一瞥之间便看到方才那抖动的树丛。他脚下一蹬,便即飞身上来,一指便朝钟离冰点过来。因着是不明情况,手下留情了,又有不少树叶遮挡,他看得不甚真切,钟离冰便轻松闪开。
      可是树丛之中行动本就受限,钟离冰自知再斗下去不是办法,好在水彧并未下杀手,剑也未出鞘。二人隔着树叶几番交手。钟离冰内力不深,速度却极快,不过一刹,二人已过了十几招。树丛间藏匿的身影一刻在此处,一刻又在彼处,如隐匿在后的鬼魅,又如这树林当中的精灵。
      水彧不曾跟钟离冰交过手,只觉这身法有几分熟悉,却不知所以。钟离冰倒是越打越来了兴致。在这无风的夜晚,一时间,远戎坡的树海当中却泛起了一层层涟漪。
      水彧见势头不对,化指为掌,出了一杀招。倒也极有分寸,只出杀招,不下杀手。钟离冰闪身疾避,却是躲避不及,索性向后一倒,一个倒挂金钩挂在了树枝上,大喝一声:“表哥手下留情!”出来时她还穿着那翠竹襦裙,一做这倒挂金钩,裙子垂下来即刻便罩在脸上,滑稽不堪。
      水彧愣了一下便即收势,随后稳稳落地,“怎么是你!”说罢伸出了手。
      钟离冰撑着水彧的手,翻身下来,理了理衣衫,笑道:“想着你夜里出来定是做什么有意思的事,便跟来了。”
      因为方才打斗,钟离冰的裙子上沾了不少污泥,裙摆上也被树枝划破了几道,脸上横七竖八有着几道尘土,发簪歪歪地挂在头上,几绺头发从脸旁垂了下来,微风吹过,轻轻飘动。便是这样,却也遮不住她面上挂着的笑。
      水彧看着面前略显狼狈的钟离冰,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仿佛在她身上,一切的狼狈都不是狼狈,一切的烦恼也都不是烦恼。
      二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钟离冰面上笑容渐消。一时间,仿佛是彼此都看得痴了,忘了周围的一切。
      由远及近的几声鹧鸪啼鸣打破了这寂静。却也不知这是不合时宜,还是正合时宜。
      水彧目光微动,伸手揽过了钟离冰的腰,低下头去……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钟离冰不及躲避反抗,便已在水彧怀中了。惊愕令她睁大了眼睛,却是本能地牙关紧咬,不允他进入。下意识地想用双手推开他的双肩,却是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想要出手,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仿佛这十余年的武功都是白学了。
      鹧鸪声又是由近到远,渐渐消散去了,树林中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几缕云雾从月上飘过,一时遮了月光,一时却又显了。却看不真切,到底是月揽云,还是云逐月。那月亮似也是知晓审时度势了,适时地便隐匿了身影去,只留几颗明星在天际闪闪烁烁,似是在私语着,似是在暗笑着。
      终于,水彧卸了力退开,钟离冰满眼惊异地看着水彧,即刻便抬手捂住了嘴,一时间竟是不能言语。仿佛,方才的那一刻,已过去了千百万年。
      二十一岁的水彧,吻了十六岁的钟离冰。
      “这……”沉吟了许久,水彧开口,“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表哥,你……”钟离冰想做回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嗣音……”水彧上前两步,再次将钟离冰揽在怀里。
      这一次,钟离冰靠在水彧肩上,竟是松懈下来。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从未如此清晰地听过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震动得骨节似都在颤抖。她也清晰地听见,水彧的呼吸和心跳。
      耳边传来水彧沉沉的声音:“你总追问我那日你在屋顶上喝醉了酒,说过些什么。我说你什么都没有说。我骗了你,你说,你喜欢我。”
      听到此处,钟离冰浑身一震。都说酒后吐真言,所以母亲曾说过,让她不要轻易喝醉。此刻,她不知自己面上是有多烫了。她打了一个激灵,推开了水彧。也不知是钟离冰力气用得大了,还是水彧没防备,水彧竟是后退了几步。
      已然是这种处境,钟离冰犹豫了片刻,索性鼓起勇气上前两步,红着脸道:“对,我……我喜欢你,那你……喜欢我吗?”
      水彧怔住了,他不曾想过钟离冰竟会这样直接地问出来。而他,却还没有准备好该怎样回答。他迫自己迎向钟离冰的目光,可是……她的眼睛是那样明澈,那样坚定,他忍不住,却又低下头去。
      霎时间,钟离冰眼眶中便噙满了泪水,她咬了咬嘴唇,“表哥,我知道,你都已经行了冠礼,是大人了,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反正,你这也不过是些骗小孩子的把戏罢了!”说罢,她一边抹泪,一边转身跑开。
      “嗣音!”水彧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握住了钟离冰的手腕,从身后抱住她的腰,“我原不该犹豫。我喜欢你,无关乎身份年龄。只是我从未爱过,在我不能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我不敢告诉你,只怕是误了你。”
      “真的么?”钟离冰抽噎两声。
      “当然,当然……”
      那片刻的犹豫,水彧心中五味杂陈。他喜欢上了嗣音,这是对的吗?
      他方才原以为钟离冰气恼是因为他的冲动,毕竟女子都看重名节。然而只转瞬间他便明白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嗣音才不会在乎什么名节,许多东西旁人视若珍宝,她却只视如粪土。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心意。
      她真的还小,小到可以什么都不用多想,什么都不用在乎,小到恰是在最好的年龄。她懂爱吗?可她已经会爱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嗣音,竟在这一刻,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
      空地四周的树林至此已彻底安静了下来,再没了方才时近时远的鹧鸪啼鸣之声。就仿佛方才所听见的,不过只是幻觉而已。六月中的树林里,可会有鹧鸪吗?

      待到略略平静下来,钟离冰才想起问水彧此行所为何事。二人先是莫名其妙在树丛中交了一次手,然后又是……是以此时二人的心都很乱。
      “出来散散心罢了,有时候练练功。我从不在家里练功。”彼时水彧已然恢复的平静,这简简单单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竟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我……”钟离冰低下头来,“原不该跟着你出来。”
      “那……我们现下回去便是了。”说着,水彧执起钟离冰的手。
      钟离冰竟下意识的地抽回了手,站在原地绞着手指,“这个……若是舅舅看见了,总是……”
      听闻此言,水彧竟也犹豫了。
      半晌,水彧道:“我们回家吧。”说罢,他走在了前面。钟离冰见状,便即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水云天见水彧和钟离冰并肩走进门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待到水云天走远了,钟离冰谨慎地回首望去,见水云天的身影已离了视线,方抚了抚胸口眨着眼睛笑道:“舅舅终于走远了,要是被他知道了可就不好办啦。”说罢便出了个怪样。
      水彧浅笑,这个样子才是嗣音应有的样子。
      钟离冰抬起头,朝水彧莞尔一笑道:“表哥,那我先睡了。”说着,她转身跑回房间去。
      水彧看着钟离冰的背影,先是笑笑,然后又摇了摇头。他在心中默念:“嗣音,待我……做完了我该做的所有事,我一定会……向姑丈和姑姑提亲。可我只怕……”
      这一日钟离冰躺在床上,一刻滚到墙边,一刻又滚到床沿,几次险些从床上掉下来。也就是水云天疼她,她才会在水家有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大的一张床。被子一时在身上盖着,一时又在怀里抱着,把头埋在被子当中,还时常会忍不住笑出来。直到这时候,她才真正从方才的恍惚中完全清醒过来。
      “睡觉吧睡觉吧钟离冰!”钟离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身过去,趴在了床上。才不过片刻的工夫,她便又猛然翻身过来,看着天花板,满眼笑意。最后,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表小姐,可有什么事吗?”芣苡路过钟离冰的房间,听见里面翻来覆去轻叩的声音,便轻叩房门问了一声。
      “没……没事!”钟离冰捂住了嘴,“芣苡姐姐,你下去吧。”
      “知道了表小姐,若是有事可随时叫我。”说罢,芣苡缓步离开。

      翌日,钟离冰睁开双目,瞧着外面天才擦亮,便想再睡个回笼觉,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至于这前一日水云天说与她的那些有意思的事,也全都抛诸脑后了。也不知是过了几时,钟离冰听到外面芣苡在叩门,便道了声“进来”。
      芣苡服侍了她起身,她穿戴好便匆匆出去了。才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又退了回来,朝芣苡眨了眨眼,歪着头道:“芣苡姐姐,你是不是我的丫鬟啊?”
      芣苡道:“表小姐何出此言?若是表小姐乐意让芣苡陪着,芣苡自然愿陪着表小姐。表小姐若是乐意,芣苡就是表小姐的丫鬟。”
      “那你陪我出去逛逛,我想……买些首饰。”
      “是,表小姐。”芣苡福了一福,“那芣苡帮表小姐更衣吧。”
      钟离冰便这样由芣苡陪着上了街。京城的街市,永远都是如此繁华。对于钟离冰来说,这样的状况还当真是少有,她没有带剑,也没有带弓弩,更没有带飞镖。她的发髻也没有绾成干净利落的方便交手的发髻,而是让芣苡给她绾了一个飞仙髻。未出阁的少女常绾这种发髻。芣苡不是日常负责梳头的丫鬟,并不十分娴熟,不慎落下一绺头发,钟离冰也不恼,只让芣苡替自己编了一根细长的辫子垂在颈侧。现下她就在玩着这跟辫子。
      芣苡笑问:“表小姐不是一向都喜欢冷兵器么,怎么今日突然想买首饰了?”
      “我娘说过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说着,她便在一个首饰摊子前驻步,拿起了拿起了一对耳坠子,举在眼前,面带笑意,心中很是喜欢。
      这对耳坠是水晶所制,雕成两朵玉兰,通体剔透,衬以银托,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好看吗?”钟离冰兴奋地问道。
      “好看啊!”芣苡点点头,“表小姐生得漂亮,戴上这耳坠子就更是美艳无双。要我说啊,也只有表小姐才配得上大少爷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可是……”钟离冰仿佛没听见方才芣苡所言,“我没有穿耳洞,你替我试试吧。”
      芣苡应下,遂摘下自己的耳坠子,替钟离冰试了这对耳坠。这对耳坠子挂在耳上,果然耀眼非常,且极衬肤色。
      钟离冰思索片刻道:“反正我也没有耳洞,那便送给你好了。”说着她便付了钱。
      芣苡留了片刻向老板讨了个盒子将耳坠装了起来,紧赶几步跟上去,与钟离冰并肩行着。方才她听出了钟离冰语气中的失落,遂道:“没有耳洞又算什么事呢,穿一个就是了。小姐十二岁的时候便穿了耳洞,现下就是戴金凤的耳坠子,都定然能挂得住了。”
      “那你会不会穿耳洞啊?”钟离冰喜道。
      芣苡道:“我不会穿耳洞,小姐的耳洞是耿夫人给穿的。”
      “那你陪我去找耿伯母吧!”钟离冰一时心血来潮,才不一会儿便又拧起了眉,“可是穿耳洞会不会很疼啊?”
      芣苡“嗤”的一声掩面笑了:“耿夫人手法轻柔,许多姐妹的耳洞都是她穿的。为了爱美,受点痛总是有的,再说了,表小姐习武之人,连这点痛都受不得吗?”
      “也……对哦。”钟离冰搔了搔头,“那等用了午饭你陪我去见耿伯母吧。”
      芣苡应下,遂陪着钟离冰回家去了。她忍不住掩面,这一日,表小姐的心情是莫名的好。

      “啊——疼疼疼!”
      银天心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收回手道:“阿逆,我还没扎呢。”她才是捏了捏钟离冰的耳垂,还没有执起针来。
      “咳咳……”钟离冰一本正经,“我只是……做好准备,做好准备。”
      银天心缓声道:“这一次,我真的要扎了。”
      “嗯,耿伯母,您扎吧。”钟离冰面上竟有着视死如归的表情。
      银天心不知替水家的多少姑娘穿过耳洞,手法稳准迅速,只听“噗”“噗”两声,银针便穿过钟离冰双耳耳垂。然后,银天心用丝线穿过刚扎的耳洞,坠以玉石,待到伤口长好,就可以取下丝线,戴耳坠了。
      钟离冰倒也不觉得疼,只觉得双耳火辣辣的,可以听见丝线从耳上穿过的声音。
      “好了,大约过一个月就能完全长好了。”银天心拍了拍钟离冰的头,“怎么突然想起要穿耳洞,要打扮了?告诉伯母,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没有的事。”钟离冰脱口而出,“阿逆不过是看着影妹她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想效仿罢了。”
      “好,那我便不问了。”银天心转身去收拾方才拿出来的东西。
      钟离冰转过身去,“伯母,您什么意思嘛!”才这一会儿工夫的不安分,就不小心碰到了玉石,拉得耳垂一阵疼痛,钟离冰不禁拧起了眉头。
      “你呀,一点也不像小姐。”银天心点了点钟离冰的额头,“小姐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你这是‘静若脱兔,动若脱兔’了。”
      钟离冰撅起了嘴,“伯母这样说阿逆可是断不依的!”
      “好了好了。”银天心按住了钟离冰的双肩,“现下你都知道爱美了,可也该懂得注意仪态了吧。”
      “我知道啦伯母。”钟离冰吐了吐舌头。

      一路上总忍不住好奇去拨弄耳朵上坠着的玉石,钟离冰是没少受罪,不时便疼得满面狰狞,却也只能怪自己管不住双手。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摸摸耳垂,都已经肿得两个大了。可这又能怪谁呢,她也只有痛打两下自己的手。
      “穿了耳洞了?”水杉见钟离冰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钟离冰自豪得好似做了什么大事一般,“杉表哥,你是不是……”她得意地挤了挤眼睛。
      水杉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看来过段日子是该给你买几对耳坠子了。”
      “谢谢表哥!”钟离冰欣然拍了一下水杉的肩膀,一蹦一跳地回房去了。
      不管水杉说这一句是戏言还是真话,钟离冰抢白的这一句兴高采烈的“谢谢表哥”,就算是将水杉这话坐实了。于此水杉也只能一笑了之,这一众兄弟姐妹当中,一向就属阿逆表妹最是机灵,也最是自由。她整日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心里的烦忧却不会轻易对任何人说。
      在家中见到水彧的时候,不知钟离冰在他面前甩了多少次头。可水彧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在这水家的大宅当中,水彧还是水家的大少爷,钟离冰还是水家的表小姐,水彧还是那个大表哥,钟离冰还是那个小表妹。
      晚上,水彧把一个小瓷瓶放在钟离冰桌上,只留下一句话:“找沈大夫要的,消肿。”说罢便转身走了。
      钟离冰盘腿坐在床上,面对着墙,耸着双肩。她拿过那小瓷瓶,用手指挖了一些,轻轻抹在耳垂上,一个不小心,又弄疼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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