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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端阳大宴 ...

  •   转眼已是五月初四,端阳佳节的气息充斥着整个京城。各家各户都在准备着美味的粽子,或是用包的,或是用买的。每到这时候,麦醇轩的生意总是好得出奇,忙得不亦乐乎。每一年的中秋节、除夕、上元节、端午节都是这样。
      谦郡王拓跋炜在府里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着宴会的每一个细节。他身边的周牧不禁劝道:“王爷,也莫要太过苛求自己了。”拓跋炜道:“明日便是宴会,得确保每一个细节万无一失才是。”
      周牧匆匆出去,片刻又回来,禀报道:“王爷,四爷来了。”
      拓跋炜起身道:“四哥来了么,你快去请他进来。”
      谨亲王拓跋熠随周牧走进了拓跋炜的书房。兄弟二人相对而立,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拓跋熠的生母是毓贵太妃,他自小习武,常随着宫里的师傅练习摔跤、骑射,膂力甚强,夏日里穿得轻薄,他臂上健硕的肌肉隐约可见,古铜色的皮肤和掌中的老茧见证着他于校场之上摸爬滚打的痕迹。拓跋炜则不同,他长身玉立,面容俊美,从小习文,饱读诗书,七步成诗,出口成章,若说他是兄弟当中最有才华的人,绝不为过,他的生母是平太妃。
      “四哥。”拓跋炜笑着上前去,“你好久没来我府里了。”
      拓跋熠阴阳怪气道:“那还不是因为五弟你日理万机,我不好来打扰么。方才周牧说你还在办宴会的事,看来我是来的不是时候。你可要多上心些,莫要出了什么差错了。我还是先告辞吧。”
      “四哥这是哪里的话?”拓跋炜拉住了拓跋熠的手腕,“我就是再忙,莫非能连兄弟之间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么?”说着,他暗暗朝周牧打了手势,周牧便带人退出了书房。拓跋炜又道:“四哥还站着做什么,先坐吧。”
      拓跋熠甩开拓跋炜的手,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拓跋炜叹了口气道:“四哥,这些年我们生分了不少。”
      拓跋熠道:“五弟,我还是我,是你变了。”
      拓跋炜摇了摇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个心结还是解不开么?对,当年我也恨皇兄,恨自己太年少,什么都做不了。可如今已经过去小二十年了,皇兄这个皇帝做得如何,你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切都已是既成事实,天下安居,百姓乐业,他是个好皇帝,你还想怎样?”
      拓跋熠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拓跋炜,“可当真是我满腹经纶的五弟,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你以为他对你很好么,谦郡王!你都已经三十三岁了,他连一个亲王的爵位都舍不得给你,你觉得他是有多器重你?”
      拓跋炜道:“他给不给我这个爵位,重要吗?至少现下你我都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这还不够么?你想想看……”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如果现下在位的还是二哥,那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处境?你只要想想当年二哥是如何对付大哥的,也该明白吧。”
      拓跋熠怔了片刻。拓跋炜继续道:“四哥还是多加小心吧。”
      拓跋熠道:“五弟,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皇兄不过会觉得我是个傲慢无礼的王爷,反倒是你这样默默无闻踏实做事的,才更容易被他盯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呢?”说罢他便扬长而去。这次换做拓跋炜在原地怔住了。
      待到拓跋熠离开了谦郡王府,周牧才进了拓跋炜的书房,见拓跋炜这般形容,便问:“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拓跋炜摆了摆手,“继续做事吧。”
      “是。”周牧应了一声。他知道,四爷一定是对王爷说了什么,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劝慰。
      谦王妃靳文婧最是个善解人意不过的。朝中不少人想要娶靳氏的姑娘,想把妹妹、女儿嫁给靳氏的公子。三朝元老靳呈青谢世之后,靳家的大族长是当朝左丞相,靳呈青长子,靳文婧之父,靳宸宁。不过拓跋炜娶靳文婧倒不仅仅是因为皇帝赐婚。当年拓跋炜年少气盛,曾在外城的明前楼以“祁炜”之名赋诗一首,“祁”是他母妃平太妃的姓氏。他这诗是一首七绝,每一句都是一个谜面。明前楼是文人墨客聚集的所在,可一时间这首诗竟无人能解,是以这位祁炜公子在明前楼名声大噪。后来,这诗竟被你一个自称“文三娘”的女子破了,回了一首七律,首联起势,颔联、颈联四句各道破这四个谜底,尾联抒情,首、颔、颈、尾四联,起承转合,浑然一体。拓跋炜为这首诗深深折服。这位文三娘,便是靳家的三小姐靳文婧。当二人都到了适婚年龄,拓跋炜便求拓跋烨赐婚,拓跋烨便笑着答应了。
      这一日,拓跋炜为了这场大宴一直忙到深夜,靳文婧一直随侍在侧。彼时三十岁的她已经怀上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有四个月的身孕。拓跋炜只有靳文婧一位王妃,育有两子一女,其中长子早殇,现下有一个女儿沅儿和一个儿子涵儿。
      靳文婧端来一碗绿豆汤放在拓跋炜的手边:“王爷,喝些绿豆汤解解暑吧。”
      拓跋炜抚了抚靳文婧的手道:“文婧,你还怀着身孕,早些睡吧,最多再有半个时辰我这边也就差不多了。”
      靳文婧问道:“从前这种宴会都是交给礼部去办的,皇上此番怎么会交给王爷?”
      拓跋炜道:“我也不尽清楚,许是皇兄想让我多历练吧。”他从不愿多想这些事背后的意味和目的,想得深了,总会揪出太多不可告人的勾当。他宁愿相信一切还都是好的一面更多一些。

      这一日拓跋烨歇在了许青宫里,前一晚他还同拓跋俪说了好一会子话。如今拓跋俪十九岁,是大姑娘了,也到了嫁人的年龄。拓跋烨问她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公子,拓跋俪笑着说没有,面颊却飞上了红晕。拓跋烨也不挑破,只是笑了笑。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可女儿心里如果有人了,却为何不愿说呢?是不好意思,还是怕他不同意?
      次日晨起,拓跋烨换上一身礼服,迤逦前往昭乾殿,接受各方人士的朝拜。这样的场面,他如今已见过太多太多。遥想刚刚登基的时候,当他听到如潮水般的“万岁万岁万万岁”时,会感到莫名的心虚,手心会出汗,但现在不会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不管面对怎样的场面,他都可以从容不迫。
      “父皇——”拓跋俪追了上来。
      拓跋烨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黄信行了一礼道:“参见定平公主。”
      拓跋俪道:“黄公公不必多礼。”随后抬起头对拓跋烨道:“父皇,我也要去。”
      拓跋烨笑道:“你去做什么,这仪式怎说也要几个时辰,又没意思。你且歇着,晚上的宴会有许多有意思的。”
      “不,父皇,我就是想看朝拜,这么多年您都没让我去过,我现在都十九岁了,让我去一次总可以吧。不就是几个时辰么,我能坚持得住。”
      “那……好吧。”拓跋烨点了点头,“你就站在帷幕后面,若是坚持不住了,就从后门回去。”
      “我知道啦父皇。”拓跋俪挤了挤眼睛,跟在了拓跋烨身后。
      拓跋烨摇了摇头。在世人眼中,他是降税减负的明君;在朝臣眼中,他是半路上位的铁腕皇帝;在后宫红颜眼中,他是高高在上决定她们命运的男人。可唯独在这个掌上明珠面前,他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俪儿毕竟是他和管素纨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血脉。
      路上,拓跋烨对黄信吩咐道:“到时候你叫下头的人留心公主,一定是过不得多久她就烦了。”
      黄信应道:“明白。”
      昭乾殿的大殿中很是肃静,已然井然有序的站满了人。拓跋俪在帷幕后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这大殿当中竟足足站了有上千人,忙退了回去,叹道:“这么多人啊……”
      黄信道:“公主,您就在此处。”
      拓跋俪道:“我知道啦黄公公,时辰到了,你去吧。”
      黄信躬身行了一礼,便随着拓跋烨上前去了。
      随着一声尖锐而悠长的“皇上驾到”,拓跋烨从帷幕后款款走上大殿,坐在了龙椅上。随后,便是如潮水般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记得从前他初登基的时候,那些人的三呼万岁还带着质疑和犹豫,那些人的眼神还存在着太多的怀疑和不坚定。可如今,那些质疑、怀疑、犹豫、不坚定,已经全都不复存在,可当这些迷障尽数退去,他看到了许多旁人或是看得到或是看不到的敌意和恶意。
      在人群当中,只是那一瞬,拓跋烨的目光就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众位平身。”拓跋烨淡淡吩咐。
      “谢皇上。”众人整齐划一地谢恩,又是整齐划一地起身。
      “上前来……”拓跋烨缓缓伸出了手指。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却也都用余光看着皇帝的举动。拓跋烨此言一出,众人俱是神色一凛。
      “对,是你。”拓跋烨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钟离准猛然抬起头来,其实在拓跋烨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皇帝所指的人就是他。那一瞬,他的目光竟与拓跋烨的目光相交,不知怎的,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那个眼神,那个神情,是怎样的眼神,怎样的神情?但很快,他便低下了头去。无论如何,中土皇室的规矩他是学过的,不可以直视天颜。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在拓跋烨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可以感觉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钟离准跪下,行大礼,“伊赛汗国长王子钟离准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洪福齐天。”
      “起来吧。”拓跋烨抬了抬手。
      钟离准站起身来。
      “抬起头来。”
      钟离准只得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再一次与拓跋烨交织在一起。他是在审视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他感觉,皇帝却并没有在审视他,只是在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拓跋烨突然开口问道:“钟离珏和阿桑妲他们,可都好么?”
      钟离准愣了一下,随即从容地答道:“托皇上洪福,父汗、母后一切安好。”
      “你下去吧。”拓跋烨挥了挥手。
      钟离准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随后,便是那冗长的朝拜仪式,同从前的每一次都一样。朝臣和使者们站在大殿中,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不能喝水,不能解手,更不能落座,中途偶尔会有体力不支晕倒的人被抬出去。拓跋烨穿着繁复的礼服,足有七层,仲夏之月,要不得半个时辰,汗水就湿透了中衣,可他人前仍然要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黄信不时用帕子悄悄拭去拓跋烨额上的汗水。
      对于这样繁复的礼仪,钟离准早有所耳闻,所以也便没有太过大惊小怪。在大殿上站上三个时辰对他来说原也不算什么,只是略枯燥些罢了。
      彼时拓跋俪就躲在帷幕后面。她只穿着一身轻薄的常服,还没有换上礼服,帷幕后面与后殿相连,穿堂风吹过来,也很是凉爽,是以她倒是未曾感觉不适,反而看得津津有味。当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钟离准身上时,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钟离准身上,不禁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们啊……”随即转念想道:“父皇认得他吗……”
      钟离准一直想着方才拓跋烨微妙的态度。其实拓跋烨这样说原也不奇怪,既然他当初和钟离珏是结义兄弟,出言关心本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拓跋烨竟穿过重重千人,一眼就认准了他。试问像伊赛这种山高水远的小国,天朝皇帝可会从百忙之中抽出闲暇来细细端详他们王子的画像?况且,拓跋烨深邃的双眸当中,写着些挥不去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钟离准试图从拓跋烨的眼中读出什么来,可他做不到。许是自己还年轻,阅历还不够,他如是想。
      司礼太监细声细气地念道:“伊赛汗国长王子钟离准觐——见——”
      “喂……”阿甲在一旁轻轻拽了拽钟离准的袖子,钟离准这才从沉思中收回了思绪,按照仪制行了朝拜之礼。
      待到他二人退下,阿甲怨念地低声道:“你方才在想什么,险些出了岔子。”
      钟离准微微摇头,示意阿甲随后再说。
      近三个时辰的朝拜结束,早已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辰,太阳开始西斜了。众人随着指引前往宴会大厅齐云殿,拓跋烨也要回寝殿更衣。当他进入空空如也的后殿,只是会心一笑,看来女儿已经回去了。黄信道:“回皇上,公主回庆妃娘娘宫里去了。”
      拓跋烨淡道:“着人到庆妃宫里知会一声,让她们二人莫要晚了。”
      “是。”

      “公主,您到底要穿哪一件啊?都换了七八件了。”拓跋俪身边的小宫女韵韵竟被磨得哭笑不得,在她记忆中公主从来都不是这般犹豫不决的人。
      “那件,刚才那件藕荷色的。”
      “是,公主。”韵韵递来了方才拓跋俪穿过的藕荷色的襦裙。
      拓跋俪在韵韵的服侍下换上这套衣服,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才算是满意了,遂吩咐道:“替我梳妆吧。”
      梳妆的时候,情形又同方才是一般,拓跋俪总觉得这个发髻也不好,那个发髻也不好,弄得韵韵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半晌,许青身边的宫女竹心过来提醒道:“娘娘着奴婢来提醒公主,离宴会开始只不到一刻钟了,公主莫要迟了才是。”
      拓跋俪挥了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本宫知道了。姑姑你去回禀庆母妃,让她先行就是,俪儿随后就到。”
      竹心也知道公主的脾气秉性,只好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对此,许青也只有摇摇头。平日里拓跋烨总是纵着拓跋俪,拓跋俪从小就活得无忧无虑,耍起小性儿来纵是可爱,却也是谁都拿她没有办法。许青抚养她多年,二人情同母女,也常被拓跋俪搞得无言以对。宫里的大宴是不能迟了的,这样的宴会后宫的妃子能够出席,也是莫大的荣耀,更不敢出半点差错。等了片刻不见拓跋俪出来,许青只好先行一步。
      等到拓跋俪梳妆完毕从暖阁中出来,离宴会开始只不到半柱香工夫了。偌大的皇宫,从许青的朝露宫到齐云殿怎说也有一里地,怕是来不及了。拓跋俪嫌轿辇太慢,若是抬轿的人走得快了又很是颠簸,她索性从轿辇上跳下来,提起裙裾朝齐云殿的方向小跑过去。天气暑热,不一会儿她便是香汗淋漓。韵韵在后面不住追着她的脚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路上见到她的宫女太监都忙躬身行礼,她却顾不上说一句“平身”。对于这样的场面,下面的人也早已都是见怪不怪了。只要不是逾矩的事,定平公主可能做任何事,提着裙子在宫里小跑不算什么。
      待到在齐云殿门口停下了脚步,殿外早已空无一人,殿内也是鸦雀无声,只隐隐听见拓跋烨的声音。拓跋俪吐了吐舌头,果然还是晚了。韵韵劝道:“公主,宴会已经开始了呢,不然,咱们回去吧,反正少您一个,也不会被发现的。”
      拓跋俪皱了皱眉头道:“要回去你回去,来都来了,我才不回去。”
      “是。”韵韵低下了头。话一出口她便后悔,明知道公主殿下是不可能听她的劝告的。
      待到拓跋烨话音落下,大殿中是一阵寂静。拓跋俪这才探出身子,缓缓走进了大殿。面对这许多人投来的目光,她丝毫没有慌乱之态,只盈盈拜倒:“儿臣给父皇请安,给各位母妃请安。方才儿臣为今日之宴精心梳妆,一时忘了时辰,还请父皇和各位母妃见谅。”
      拓跋烨不怒反笑:“俪儿下次可莫要再迟了。”说着他抬了抬手,“来,坐到父皇身边来。”
      许青在一旁欣慰地笑了笑,只要俪儿不出事,一切都好。
      拓跋俪站起身来,步履轻盈地走到了拓跋烨身边。拓跋烨道:“去见过各位大人吧。”拓跋俪见了个平礼道:“定平见过各位大人。”
      众人中有眼力好的早就看出这位就是皇帝最疼爱的长女定平公主,便是没看出来的,现在也明白了。公主对他们见个平礼那是给他们莫大的面子,他们不敢怠慢,齐刷刷地行礼道:“参见定平公主。”
      拓跋俪道:“各位大人请起。”她不卑不亢,一切举止都十分得体,丝毫不见慌乱,大约这样的场面也是常有的。
      当钟离准和阿甲看到拓跋俪的身影,也不禁在心中默念,“原来是她……”
      拓跋俪的姗姗来迟的确小小地影响了宴会的进程,不过无伤大雅。拓跋烨道:“今日之宴,各位尽兴就好,都入席吧。”
      “谢皇上。”众人谢恩之后便都入席了。
      可以看得出宴会的菜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汇集了各地的名菜,不管来自何方,都可以吃到合自己口味的佳肴。许多人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过也都是德行得体的人,未曾露出惊愕之色,却不知心里已泛起了多少波澜。皇家就是这样的大手笔。
      这种宴会上的菜肴大多是摆设,左不过是尝几口也便罢了,不过阿甲可不这么想。毕竟,若想不必走遍大江南北,就尝遍各地菜式,这种机会可不多。
      “哎,谨亲王敬酒了。”
      “别吃了,又敬酒了。”
      “等一下,该咱们敬酒了。”
      ……
      这一段时间下来,阿甲可当真是叫苦不迭,才没吃上几口,就被钟离准提醒要敬酒。阿甲这才明白,为什么这种宴会上的菜大多是摆设了。等到这一轮一轮的敬酒下来,菜也都凉了,早失却了应有的美味,阿甲略尝了几口,也就悻然放下了筷子。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可当真是暴殄天物!”不过很快他又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没关系,等一下还有粽子。”
      钟离准无奈道:“穆德伊德大人,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阿甲道:“何时该注意,何时不用注意,我心里明镜似的,你也不用总绷着。”
      “要说抖机灵钻空子,却是谁也不及你!”
      “多谢殿下夸奖。”阿甲抱了抱拳。
      话虽如是说,钟离准还是倍感欣慰,有阿甲这个表兄在,无论何时都不会缺了乐子,却也不会不慎出什么差错。
      待宫女们上前来收了桌子上的剩菜,内监拉长声音宣布道:“贤妃娘娘到——”
      然后便见贤妃领着一群宫女款款走上大殿,对拓跋烨行礼:“臣妾恭请皇上圣安。”因着她是南方人,声音格外轻细动听。
      拓跋烨微笑着抬了抬手道:“平身吧。”
      贤妃华嘉娴乃是九台参将辛良的表妹。辛良从前是肃淩皇帝身边的一名暗卫,是当年孝光严皇帝旧部起义军的内应。自从贵妃靳芷嫣晋为皇贵妃后,正一品贵、淑、贤、德四妃之位便仅有贤妃华嘉娴一人,其余三妃之位悬虚已久,也正让后宫的女子虎视眈眈。
      拓跋烨笑道:“此次宴会的粽子乃是贤妃和她景福宫的人所制,贤妃的手艺平日里不轻易拿出来的。”
      华嘉娴福了一福道:“皇上这般可是取笑臣妾了。”随即她转过身对在座的所有人道:“本宫不过是从家乡带来的手艺,在此便献丑了,还请各位大人不要见怪。”
      众人皆起身道:“多谢贤妃娘娘。”
      华嘉娴令宫女们将粽子分发下去,然后入座。
      阿甲低声道:“一个娘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做得出什么美食来?我倒是好奇了。”
      钟离准道:“娘娘怎么了,说不定人家出嫁之前还是个才女之类的,会做些美食更不奇怪。”
      许多人吃甜粽子喜欢蘸些砂糖,可这一次却并没有人端砂糖上来,有些人心中略略狐疑。阿甲剥开一个粽子,还未及入口便闻到一阵清幽的花香。待到送入口中,竟是一股淡淡的香甜从唇齿间蔓延开来,令人欲罢不能。待到吃到里面的馅料,更是增色不少。
      阿甲低声对钟离准道:“我收回刚才所言。”
      谨亲王拓跋熠朗声问道:“贤妃嫂嫂的粽子果真是美味,不知可有什么秘方透露给我等的?”
      拓跋烨道:“你便说与众位听听,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华嘉娴掩面笑道:“本也不是什么难事的,就是在蒸糯米的时候加入些桂花蜜,这样蒸出来的糯米均匀细滑,入口留香,吃粽子时也不必再蘸砂糖了。”
      拓跋熠道:“原来如此,贤妃嫂嫂的心思,我等自愧弗如。”
      华嘉娴道:“四爷真是谬赞了。”
      钟离准低声对阿甲道:“这贤妃娘娘的心思可当真是细腻,这等细枝末节都注意得到,天朝可真是人才辈出。”
      这时,彼该起身道:“皇上,有了贤妃娘娘的美食,还要有美人助兴才最好。小王此番带来了萨顿的歌舞,还请各位欣赏。”
      拓跋烨淡道:“宣吧。”
      悦耳的胡琴声响起,旋律先是急促 ,再是放缓,牵动着人们的心思。在座许多人没有听过关外的曲子,感觉很是新鲜。在曲调最为高亢的时候,萨顿的舞女迈着小碎步快步走进大殿,她身着玫红色轻纱,面上蒙着面纱,右臂赤裸着,看上去甚是美艳动人。不过,中土的保守习俗是不接受这样的奔放的,许多人都下意识偏过头去。然而舞女的舞步还是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睛。胡琴的旋律已经很是急促,却还是越来越快,舞女便踩着这个乐点在原地转起了圈,旋律越快,她转得便越快,到最后经是令人眼花缭乱。而她在每次面对众人的时候都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令人心神荡漾。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如裂帛之声,舞女猛然停住了脚步,稳稳立在大殿中央,呼吸均匀,笑容灿烂。
      拓跋烨赞许地点了点头。下面响起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却是拓跋熠站起身来,赞道:“跳得好!”
      舞女将目光投向了拓跋熠,见他身材魁梧,目光坚毅,不由得眼波一转,而很快取而代之的便是一丝黯然。
      阿甲小声叹道:“真不愧是珈蓝姐啊……”
      这时,彼该起身道:“皇上,王爷,这便是我萨顿最好的舞女,金泽珈蓝,小王在此便将她献给皇上。”
      珈蓝虽然已二十有六,却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面相只如二八少女,加之精心打扮,甚是美艳。
      珈蓝行了大礼,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道:“金泽珈蓝参见皇上,参见各位娘娘,参见各位皇子、公主殿下,见过各位大人。”
      拓跋烨抬了抬手道:“平身吧。”
      钟离准看了阿甲一眼,好像在说:“你认识的人可不少!”
      阿甲剜了钟离准一眼,好像在说:“你可不许告诉绮妹!”
      珈蓝道:“谢皇上。”
      拓跋烨看了彼该一眼,然后对珈蓝道:“今日朕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倘若在座有你倾心之人,你可以告诉朕,朕会为你做主。当然,若你想做皇妃,也可以。”
      珈蓝俯首道:“珈蓝不敢。”
      拓跋烨道:“无妨,今日大家都尽兴。”
      珈蓝又行了一礼,犹豫着踱到拓跋熠面前,盈盈拜倒。
      拓跋烨笑道:“恭喜你了四弟,既然如此,朕便把珈蓝赐给你做侧妃了。”
      这可是一个莫大的恩典,以珈蓝这样的出身,是断做不得亲王侧妃的,最多也就是一个庶妃。
      拓跋熠道:谢皇兄恩典。”说罢,他伸手扶起了珈蓝。珈蓝怯怯立在拓跋熠身畔,避开了彼该的目光。
      黄信道:“姑娘,这位是四爷谨亲王。”
      拓跋烨笑道:“现下应该叫‘四王妃’了。”
      黄信赔笑道:“是奴才唤错了。”
      彼该强颜笑道:“恭喜谨亲王了。”
      拓跋烨意味深长地对拓跋熠道:“现下珈蓝是你的妃子了,你可要好生珍惜。”
      拓跋熠躬身道:“臣弟谨遵皇兄旨意。”
      钟离准无奈道:“我就说过彼该叔叔不该如此冒进。”
      阿甲道:“也不怪他,把珈蓝姐献给皇上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钟离准赞同道:“也对,应该是萨顿不够了解皇上。”
      “何以见得?”阿甲问。
      钟离准道:“皇上算不上不近女色,可绝对算得上不好女色,用美人来示好,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阿甲点头道:“所言甚是。”
      钟离准不经意抬起头,竟正撞上了拓跋俪的目光,见她朝自己微笑,便微微点头。阿甲顺着钟离准的目光看过去,拓跋俪也朝他微笑了一下。
      半晌,阿甲道:“北漠人一向都那么怂,像咱们这样的外族,出挑的也就是咱们和萨顿。今日皇上给了右青襟王一个下马威,明日绘栖苑赏花,还不知道他们怎么刁难你,你多加小心。”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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