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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刹那失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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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冰看着御风行,眉毛一高一低。御风行道:“我便教你如何将人掀个跟头可好?若是有人找你不自在,你一出手便将他掀了个跟头,岂不好玩得紧?”
钟离冰道:“好啊,那今后行走江湖我可天不怕地不怕了!”
御风行道:“当然了,你说这可好玩不好玩呢?”
钟离冰迫不及待道:“当然好玩了,你快教吧!”她心中想着,若是学了这手,定要把阿准哥哥掀一个跟头去,也不怕他武功高过自己。
御风行随手将一身行头撂在一边,然后在钟离冰对面站定,“来吧,你就朝我出招,且看我是如何应对的。”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纵然钟离冰对御风行向来不客气,可面对这样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若非知晓他武功盖世,还当真不敢随意进招,恐伤及他性命。她凝神定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身法极快,还夹杂着些林潇所授的步法。钟离珉的身法是极快的,而海涯林家的身法更添几分诡谲。
才是转瞬之间,钟离冰便到了御风行身前,御风行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接招的意思。钟离冰心下一惊,手中却没停下。然而她右手才一搭上御风行的肩膀,便觉一股反弹之力,意识到的时候想收了力气已是来不及了。御风行轻描淡写地一抬手,便借着这股反弹之力将钟离冰掀了一个跟头。钟离冰倒在地上,口中尽是黄土,好不狼狈。
钟离冰跃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怒道:“老头儿,你又耍我!你说要教我一手,竟全是寻我开心呢!”
御风行一脸无辜:“我怎么了?你学不会?以你的天资方才看一遍可早就该学会了吧。”
钟离冰道:“你道是人人的内力都像你一般深厚的,动动手指就可以解决一切?你明知道我内功颇浅,却用这等事来取笑于我!”
御风行道:“没来由的我何必取笑于你?倒是小老儿太欠考虑了些,等一会子,我请你吃蜜饯可好?”
原是御风行心思天真明澈,纵然已是耄耋之年,却丝毫不见老态,许多东西也都抛诸脑后不去思索。他开蒙又早,得名师指点,少年时便有深厚的内力根基,习得绝世武功。对他来说,掀人家一个跟头不过是动动手指,却不知钟离冰的内力是远远达不到的。
钟离冰气极反笑,“算了算了,不与你计较。我才不吃你请的什么蜜饯,比我霍婆婆做的可是差远了!还是我请你吃些东西吧。”
“那自然是好极了!”御风行笑得毫无遮掩。
“好啊,你定是在此处等着我了!”钟离冰霎时间明白过来,“我爹说过,没几个大侠是有钱人,我就知道你根本没带钱,是不是?就算你真的请我去吃东西,也定是到最后摸摸钱袋,说囊中羞涩,我猜的可对?”
御风行摊开了双手,“到底还是小阿逆心思缜密,小老儿的花花肠子都被你看透了。那你说,我们去吃点什么?”
钟离冰道:“我们进城去,下馆子吃顿好的?”
“不不不……”御风行连连摆手,“那些漂亮的门面都是做给人看的,当地最好吃的东西自然还是路边的摊子上最好,不过要想吃到真正的好东西,还是要看眼力和运气了。”
钟离冰笑道:“你倒是跟我阿准哥哥英雄所见略同了。”
御风行道:“那这孩子倒是跟我一样懂得享受的。”
“哪有?”钟离冰摇了摇头,“我阿准哥哥比你可勤勉多了。”
“哦?”御风行饶有兴味,“那你倒是说说,你哥哥有没有小老儿武功高,有没有小老儿知道的多呢?”
“他……他……”一时间,钟离冰竟哑口无言,“算了,走吧,我们去吃东西。”
“哎,这就对了。”
二人又回了城中。一个白须老人,一个妙龄少女,并肩走着,人们还只道这是祖孙二人。
“这个这个,听我的,这个绝对是人间美味。”御风行在人群中穿梭着,不时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些当地最美味的小吃。
“不就是凉粉么……”钟离冰虽是嘴上不服气,但还是依言买了两份。才一入口,就辣得她流下泪来。不过,这个摊子上做的凉粉入口凉爽,夏日里吃上一份,确实是最爽快不过的。
御风行在一旁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幸灾乐祸。钟离冰一个不服气便将一整碗全都吃个精光,美味是美味,可已经辣得说不出话了。
“还有这个,他家的枣糕是好的,甜而不腻,软糯爽口,他爷爷在这儿做生意的时候我就买过,错不了的。”
刚吃过辣的,现下又吃些甜的,方才口中火辣辣的感觉倒是淡了不少,钟离冰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不如买些他家的珍珠圆子。”
“还有她家的抄手,她娘,她外婆和她可都是好手。”
“他家的五香糕。”
……
御风行就这样带着钟离冰走街串巷。他们走过的不少摊子都在巷子深处,不易寻找,前面却还是排了长长的队伍。对这一切,御风行都是如数家珍。
待到酒足饭饱,钟离冰不禁问道:“御老头儿,这里是不是你的老家啊?你怎的对这里如此熟悉?”
御风行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小老儿在江湖上处处为家,早已忘了自己的老家在哪儿啦!”
钟离冰挤眉弄眼道:“我看你不是踏遍了天下,倒是吃遍了天下吧!”
御风行一边吃掉刚刚拿起来的最后一个樱桃蜜饯,一边说道:“你这么说倒也不错,一个地方旁的东西没那么容易记住,就是这吃食最容易让人记住。”
钟离冰道:“每走到一个地方,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最有特色的美食固然是很好的,不过,我认识一个你这样的人也就够啦!”
正吃的兴起,钟离冰隐约听得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嗣音”,却不知是不是在叫自己,闲来无事取的这个字,未曾告诉过太多人。她顺势回过头去,定睛一看,一身着墨绿长袍的男子和一身着鹅黄色袄裙的女子并肩而立,正是水彧和郎月。
“表……表哥,月姐姐……”钟离冰忙随手抹去嘴边挂着的蜜糖,站起身来。
水彧的嘴角微微翘了翘,郎月则已忍不住笑了出来。
钟离冰上下打量着水彧和郎月,明明一个是自家表哥,一个是从小便认识的姐姐,现下看着竟像是初次相见一般。水彧的长发高高束起,腰间挂着长剑,手指上戴着一个翠玉指环——钟离冰才刚刚注意到这个指环。郎月的头发随意而束,一绺头发垂下来挡住半面面孔,双瞳剪水,螓首蛾眉,倒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可她却不是个弱女子,腰间的九节鞭随时可以祭出,到时候女侠风姿便尽显了。钟离冰再低头看自己,一身粗布衣裳,束了个男子的发髻还落下了一绺头发,方才还不小心在上衣下摆上蹭了些油渍。的确,这身行头倒是与市井很是搭调的。可是,还不如穿那套伊赛的裙子呢……钟离冰如是想。
御风行挤了挤眼睛道:“这是你表哥,那便是云天的儿子了。生得可不像云天,想必是像他娘了。”
钟离冰解释道:“彧表哥是我舅舅的义子。”
还未及钟离冰开口介绍,水彧便已得体地朝御风行作了一揖,随后郎月也作了一揖。钟离冰介绍道:“他是御风行。”
水彧和郎月又行了一礼道:“晚辈见过御前辈。”
御风行笑道:“小阿逆,既然你哥哥姐姐来了,你便同他们一道吧,小老儿先走一步啦!”话音刚落已不见他的身影,只从天际传来一阵笑声。
待到附近一些人听到“御风行”三个字转身看过来的时候,桌前就只剩下钟离冰、水彧、郎月三人。也不乏有些人感叹:“御风行竟然还活着……”
郎月道:“冰儿,却不想在此处遇到了你,算来我们也有半年多没见了,一切可都好?”
钟离冰道:“月姐姐,我可是想你的紧!不过更想要郎伯伯给我做个面具戴戴,上次未能找他要一个我可是遗憾了很久!”
郎月点了点钟离冰的额头道:“就知道你的心思都在那上面!”
水彧在一旁坐下,喝了一口手边的茶,也不在意这是钟离冰用过的茶杯。过了片刻,他问道:“你认识御前辈很久了?”
郎月插口道:“他……活到现在,应该将近一百岁了吧。”
钟离冰道:“我与他相识不过两三年吧,你们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我看再活个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水彧道:“大约这天下也就只有你一人敢同御前辈没大没小。”
钟离冰道:“他一向最烦人家恭恭敬敬地奉他为前辈,‘有大有小’实也没什么用处的,还是没大没小来得自在些。”
郎月笑道:“如此一来倒是我们礼数不周了。”
钟离冰道:“我却还没问你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郎月道:“我们认识大约有五年了吧,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只记得是在松潆县遇到的,彼此谈得来些,就一起行走江湖一段日子。”
水彧淡道:“萍水相逢,君子之交。”
郎月继续道:“我从前可是万万没想到你是钦彣大哥的表妹,却不想这江湖是这样小的。”
“钦彣大哥?”钟离冰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水彧。
水彧道:“我的字是‘钦彣’。”说罢他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钦彣”二字。
钟离冰皱了皱眉头道:“表哥,你的字很是符合舅舅家的文气。”
水彧问:“你在扎托如何?”
一想到在扎托的日子,钟离冰便觉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方才心中小小的波澜也已不见踪影,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起来。钟离准和三十位马兄微妙的关系,钟离凝只身面对大漠头狼,钟离准带她吃遍扎托,钟离凝和拉曼互送秋波,还有达伦迟的精工细作,达伦加的热情豪爽……她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这些画面已然浮现在眼前。
水彧只是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而郎月却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还追问钟离冰两句。郎月未曾去过关外,对关外的一切都很是好奇。
三人便这样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出了西庭府的城门。
郎月问道:“你随后去哪?”
钟离冰道:“我也就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哪里就算哪里。你们又去哪?”
郎月道:“也不知怎的我爹便心血来潮开始到处游历,才叫我出来到西南替他挖红土,前几日又传书于我让我到颍筠府去找他。我随后便去颍筠府。”
水彧道:“行走江湖原是没什么目的的,我也是走到哪里便算哪里了。我们三个便先走着吧。”
钟离冰想了想道:“也好。”
三人并肩骑着马,一直是郎月和钟离冰说得开心,水彧却不多说什么。他的话本不多,郎月和钟离冰也不在意。
日落时分,三人歇在一个小县城客栈当中,拴好了马,郎月提着包袱走进了客栈,水彧拉住了钟离冰的手臂。
“表哥?”
“扎托巴和这般好玩,你怎的不多住些日子再回来?”
钟离冰不假思索道:“再好玩的地方,也总有玩腻的时候,况且我也不能总赖在扎托不走,还要麻烦二叔和婶娘。”
水彧叹了口气道:“江湖险恶,你却全当儿戏。”
钟离冰笑道:“江湖不险恶又怎么叫江湖,再说,原是表哥你太草木皆兵了些。”
水彧道:“不过至少洛韬他们一伙人是不会再对你下手了。”
钟离冰诡笑:“你是用的什么法子收服了那小子?”
水彧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过是上次给他下毒将他折磨得太惨了些,后来我跟上去看看状况,他求我替他把毒解了。”
钟离冰面色一沉道:“他们那么多人……你……没有答应他们什么条件吧?”
水彧若无其事道:“我跟他们谈条件是给他们面子,他们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那么一瞬,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钟离冰有那么一时的出神。这样的话她常说,可那要么是顽笑,要么是逞能。可表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是风平浪静,成竹在胸。
“好了。”水彧的语气平静了下来,“进去吧,免得让郎月等急了。”
待水彧和钟离冰走进去的时候,郎月已打理好了一切,要了两间上房,坐在桌前开始点菜了。
郎月点的都是些可口而又实惠的菜,看得出她平日里很会持家。待到点完以后,她问了一句:“你们可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
水彧道:“没有了。”钟离冰也摇了摇头。
菜很快上来,郎月不动声色地将一盘子清清淡淡的蕨菜推到水彧面前。
“蕨菜啊……”钟离冰看了看,夹了一筷子。她下馆子的时候没有点过这种清淡的——准确地说应该是清汤寡水的菜,都是在野外迫于无奈才会吃些。
郎月微笑道:“钦彣大哥喜欢吃蕨菜。”
钟离冰咽下口中几乎没有味道的蕨菜,瞪大眼睛看着水彧道:“表哥,你喜欢吃这种东西啊?”
“嗯。”水彧点了点头,半晌又道:“其实……也谈不上,只是……它会让我记得过去的事情。”
钟离冰和郎月对视了一眼,便不再多问,都各自低下头吃饭了。
过去的事情,是多久以前的过去?是表哥进水家之前的事情吗?钟离冰一边吃着饭菜,一边不时抬起头看看郎月。月姐姐与表哥相识都快五年了,她自己认识表哥才五个月都不到,想到此处,钟离冰都不禁发笑。
“冰儿在想什么?”郎月见钟离冰眼神涣散,忍不住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没什么。”钟离冰摇了摇头。
晚上,钟离冰和郎月住一间,郎月在房里忙前忙后地收拾着东西,钟离冰却早早踢掉了鞋子躺在床上。
郎月道:“这么早就要睡下了,这不像你啊。”
钟离冰兀自用手指绕着一绺头发,“好了月姐姐,你就不要再收拾了,我们才在这里歇息一个晚上,你倒是把这小二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白白便宜了他们。”
郎月道:“行走江湖,难得住一次客栈,当然要住得舒服。”
钟离冰张开双臂,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其实这床也不大,若是钟离冰不老实,一个人也就占满了。若不是外面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危险,这可还不及歇在外面自在。钟离冰在外面若是住客栈总是会住的比这好一些,怎么说呢,毕竟……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可水彧和郎月就不一样了。
“月姐姐……”
“嗯?”
“你说……你这般贤惠,将来若是谁家的公子娶了你,那可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呃……”郎月停了下来,“我……还真未曾想过嫁人的事情。”如今郎月已然到了出嫁的年龄,但是江湖中人嫁娶略晚本也很是寻常。郎月的母亲去世得早,她从小和父亲郎双相依为命,持家的事情便全都她来做。父亲纵然对她百般疼爱,却从不曾想过张罗她的婚事。
“我……”钟离冰打了个呵欠,转过身去侧身朝墙躺着,“我有些倦了,先睡了。”不知怎的,这一日就是感觉怪怪的。这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就是御老头儿走了以后吧,他走了便少了一个笑料。嗯,大约就是这样的。
次日,三人起身都早,也未多说什么,便并肩上路了。
才走了一段,钟离冰突然说:“随后我想去桐山,后面大约便不顺路了,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吧。”
郎月愣了一下,“冰儿不一起走了?”
“嗯。”钟离冰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去与水灵姨母叙叙旧。”
郎月道:“好吧,你一路小心。”
钟离冰道:“嗯,我知道了。月姐姐,替我问郎伯伯好。”
郎月点点头。
水彧道:“你注意安全,莫要逞能。”
“我知道了表哥。”说罢,钟离冰策马离去。
钟离冰就是这般临时起意的。她跟着父母四处游走,桐山是曾经路过多次的地方,但她却只去过两次。自从郜仁平和洪鼎轩的墓迁回京城以后,他们就未曾再特意去过桐山。钟离冰知道,桐山对于父母来说是一个难忘的地方,那里有他们最甜蜜的回忆,却也有不忍回忆的撕心裂肺。
当年钟离珉为了护水云卿周全,只身跳下桐山千思崖。水云卿为寻钟离珉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直喊到嗓音嘶哑,身心俱疲。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也是他们经历过生死的地方。
纵然钟离珉和水云卿有过一段令人惊羡的爱情,钟离冰听过这个故事之后也很是歆羡,可那并不是她所向往的爱情。她一向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快快乐乐的,何必非要生生死死那般骇人呢?
小时候听钟离冰听水灵姨母说过桐山族祖先那坡和云玻的故事,他们因为爱情没有得到祝福,双双跳崖自尽,这样他们便能相伴相依了。后来年龄略大一些,她就不以为然了。人都死了再在一起还有什么用呢?反正到了阴间,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又不像神仙,位高权重的跟阎王打个招呼就不用喝孟婆汤了,还会记得前世的事情。罢了,这世上本是没有鬼神的。
钟离冰凭着印象走进水灵居住的那个村落。桐山族人一向不喜欢离开桐山地界到世俗中去,但他们并不排斥外人进来。只是,有几个小孩子好奇地对她指指点点,倒是并没有什么恶意。
钟离冰知道这村落不大,街坊们相互之间应都是熟稔的,遂在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面前蹲下身子问道:“小妹妹,你可知道水灵姨母住在何处?”话毕才想到他们应大都不会说汉语。
不想这小姑娘竟开口道:“姊姊,那就是我娘亲,你是……”
钟离冰喜道:“那是再好不过。说起我娘想必水灵姨母与你提过的,我娘姓水讳云卿。”
“水……云卿。”小姑娘低头想了想。对于她来说,还很难用汉语做出这样快的反应。“是……云卿姨母。”
“嗯,正是。”
“姊姊,你……叫什么?”
“我叫钟离冰。”
“好。”小姑娘嫣然一笑,伸出了手,“姊姊,我带你去见我娘亲。”
远远地便看见水灵托着自己的肚子与三个孩子逗得正开心。现在水灵已经有四个孩子了,老大是个女孩子,十一岁,名叫秀颜,老二是男孩子,九岁,叫莫得,这两个钟离冰都认得。老三便是面前这个六岁的小姑娘,叫莫怡,老四是也是个女孩子,叫如依。现在腹中的第五个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水灵的夫君和她的父亲一样,喜欢到外面去闯荡,对璀璨的汉文化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现下她的夫君不在家中,不过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水灵和孩子们带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来。这些年,水灵一直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水灵姨母。”钟离冰招了招手。
水灵缓缓转过身来,毕竟是多年不见,她辨认道:“是阿逆么?”
“是我啊!”钟离冰紧赶了两步走到水灵身畔。
水灵道:“许多年不见了,你长高了不少,你爹娘可都好?”
钟离冰道:“他们都好得很,别看他们都是不惑之年,我看却都还是刚刚成亲时的心性。整日的到处游玩,没有一日是闲下来的。我看,没有我他们却还更自在些!”
“可你却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自己跑出来的,是不是?”水灵看着钟离冰,满眼笑意。
“好吧好吧,还是被您看穿了。”钟离冰耸了耸肩。
随后,水灵对孩子们道:“这是冰姊姊。”
“冰姊姊。”
“好了,”水灵对秀颜道,“你带着弟弟妹妹去玩一会儿,我与冰姊姊说说话。”
秀颜很是懂事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弟弟妹妹到一旁玩去了。
钟离冰看着在一旁玩耍得十分开心的孩子们,不禁笑道:“姨母,您家这许多孩子,倒也当真是其乐融融!”
水灵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足地笑了,“是啊,有孩子们陪着,每一日都过得很快活,况且孩子们彼此之间也是个伴儿啊。怎么,怪你爹娘没有给你多生几个兄弟姐妹了?”
“没有没有。”钟离冰连连摇头,“我一个人自自在在的很好啊,若是有哥哥姐姐,他们一定像我爹娘一样管着我,若是有弟弟妹妹,还要照顾他们。”
“你这孩子……”水灵笑着摇了摇头。
钟离冰是少有的独生女,家中没有兄弟姐妹,不过,她还有堂哥、堂姐、堂弟、表哥、表妹、表弟,其间的情分,本也比亲兄弟姐妹差不得多少,所以她也未曾埋怨过父母没有多生几个孩子。
水灵给钟离冰倒了一杯水,钟离冰抿了一口,感觉入口甘甜,很是好喝。这茶是用晒干的花瓣和瓜果炮制而成,很是清香。
水灵问道:“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过来?”
“当然是特意来看您啊!”钟离冰不假思索。
顿了顿,水灵笑道:“就算是吧,我信你。”
钟离冰嗔道:“怎么是‘就算是’呢?我就是特意来看您的嘛!”
“是有什么烦心事了?”水灵一语道破机关。
桐山是一个很灵的地方,在这里人的心会很容易静下来。在这里,也会看到许多平日里看不到的奇事。相传这里离天的距离很近。
烦心事……烦心事……到底是缘何心烦呢?钟离冰自己也说不清楚,也只得含糊其辞:“我……我也说不好,也许就是莫名的心情不好吧,或许过两日就好了。”
水灵道:“既然你说不好,那便不要说了。也不是我夸口,我们桐山的确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住上几日。让秀颜带你四处转转也好。”
钟离冰道:“如此便多谢姨母了。”
这几日,秀颜就带着钟离冰四处游玩。这里依旧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与几年前的景色并无二致,只是似乎更美了些。徜徉于山水之间,钟离冰也很快忘却了初到时的一丝丝不快。有时候,她就和几个弟弟妹妹一同躺在草地上,跟他们学唱山歌。不知是为什么,桐山族人的歌声都格外婉转动听,再加上他们用南方软语反复吟哦,此起彼伏,个中滋味不可言喻。钟离冰感觉自己纵然学会了唱词,学会了旋律,也断唱不出秀颜他们唱出的味道。
这一日,钟离冰跪坐在水灵的身畔,听着她腹中胎儿的胎动。听了一会儿,她满面惊喜道:“姨母,我能感觉到他在踢我。”
水灵亦是满眼笑意,“是啊,说不定他在翻身。”
钟离冰抬起头来,看着水灵如花般的笑靥,不禁是看得痴了。原来孕育一个新的生命竟是这样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呢!那么,当年父母在等待她的降生时,也是这样期待吗?将来她在等待那个生命的降生时,也会是这样吗?如果她将来有了孩子,会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呢?嗯……一定不能像舅舅一样,取那般文绉绉的名字,既拗口,又不好记。
“阿逆在想什么?”水灵侧过头来,看了看钟离冰。
“姨母……”
“嗯。”
“是不是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很快乐?”
“当然,我和图万便是这样。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快快乐乐的。我们生了很多孩子,以后还要生很多孩子。孩子也会生很多孩子,等我们老了以后,看着儿女都行嫁娶,孙儿们就在这个院子里追逐嬉闹。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幸福么?”
钟离冰喃喃道:“姨母,您的幸福,可当真是简单……”
水灵问:“那你想要的幸福是怎样的?”
“我……我也不知道。”钟离冰一时间迷茫了。
“来,陪我出去走走。”说着,水灵伸出了手。
钟离冰也伸出手,扶水灵缓缓站起来。她们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水灵怀着身孕,不能走得太快,钟离冰也很有耐心,便一直静静跟在水灵的身畔。林间的鸟语比人的歌声更加动听,水灵不说话的时候,钟离冰也不说话,只静静聆听着林间的鸟语。
走着走着,她们停在了一片桃花林前。
钟离冰似是明白了什么,便问道:“我娘曾经走进过这里?”
水灵点点头。
钟离冰问:“这里当真有那么邪,旁人都走不进去么?”
水灵指了指前方,“不信,你可以试试……”
钟离冰向来无所畏惧,便放开水灵的手,径直向前走去。按理说这时候早已过了桃花盛开的时节,这里的桃花却依旧争妍斗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里好似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色。
钟离冰轻轻吮吸,桃花的香甜随着口鼻进入肺腑,这感觉,很是微妙,同桃花酒的唇齿留香还不尽相同。花瓣随风飘落,悄悄沾了衣襟,钟离冰也不想着拂去,只径自向前走着。眼前的桃树越来越密,回过头去,再看不真切机进来的地方。莫非,她会是能走进去的人么?这桃林的后面,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想着想着,钟离冰又感觉面前的桃树竟越来越稀疏,好似就要到了尽头。因着心头的兴奋,她飞奔起来,到最后动了轻功,竟如驾云御风。然而,立在那里的那个身影划破了她的幻想——是水灵。水灵就静静地立在那里,这意味着,钟离冰又回到了原地。
钟离冰回头看看那桃林,忍不住道:“这地方……真的很邪啊……”
水灵微笑着摇头道:“不,不是邪,是神。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钟离冰摇了摇头。
水灵道:“我们桐山族人,都不相信鬼怪的存在,可我们却都相信神的存在。桐山神无处不在,时时刻刻都在保佑着我们,而且她是宽容和包容的,她也保佑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