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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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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萧慎目光一闪,左手微微一动,一直沉默坐在一边的陆博远起了身。李长御这倒是没料到,他原以为太子萧慎会召出几个歌姬。
“李大人这般喜爱雪蕊姑娘,那对琴必然是精通,陆某就请李大人指点。”陆博远依旧是惯有的冷语,看向李长御。
“陆大人何必谦虚,大公子都说你是大家了,请!”李长御笑眯眯的回道。
陆博远也不谦让,而是让人换了琴。一看这琴,李长御顿时就感兴趣起来。这琴叫蛇腹,异常古旧,因琴身崩裂成纹,像是蛇腹,固有了此名。《古声遗制》有说:“近世百器惟新,惟琴器略无华饰,以最古蛇腹文为奇。”到不知陆博远是哪里找到的。
陆博远显然是注意到了李长御的眼光,薄唇微微勾起。“李大人见过此琴?”
“陆大人的琴定然是不凡的,看这断纹,少说也历百年,其价值不可估量呀。”李长御细细看来,心里暗道。这陆博远,也不是孑然一身的人呀,堂堂刑部侍郎,这家底.....或是有待考量。
“这琴,是大公子所赠。”陆博远对着饮宴的太子颔首。
“哦。”李长御略有些失望的的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理由,却不能参上一本。
“博远好琴,在陪我研读时,宫中的音律师傅极喜爱他,夸赞他的天赋,于是我便寻了好琴赐予他。”太子萧慎盯着李长御道“这样,才般配!”
“陆大人自是当得起。”李长御舒懒的笑道。“陆大人,请!”
陆博远这才坐定,奏起了琴,弹的当然不是江南曲这种风月小调,而是一首《叠夜》。此曲诉说的是国破山河君不在,在此弹奏,着实是不妥。李长御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
冷冷七弦上,这弹出来的曲子,也和陆博远一样阴冷。忽而一个商音尖利而过,之后戛然而止,此曲之后再未出现过。之后连续几个宫音,琴声开始跌宕起伏,波涛汹涌。
李长御手心中略有了冷汗,到这里,他算是听明白了,也清楚了太子萧慎的意思。宫商角徵羽,君臣民事物。此宫音乃代表君王,商音便是他李长御。国破山河君不在,臣子亦然,所以新主初露,要么死要么忠。李长御在朝堂并无党派,而御史台在他的管制下,无偏无向,中和抵制。所以这次算是...警告?
陆博远冷然,下垂的唇线霍地诡魅的往上一勾,随而收音,一曲完毕。从来未曾言笑的他,此刻看上去异常诡邪,还带上了几分阴毒。
这人这琴这曲当真是配得好,都与蛇一般!李长御心中腹诽,暗道不妙。太子萧慎与自己关系并不好,这次却有此一聚,又让陆博远弹上一曲,定然不是那么简单。
“李大人觉得这曲子弹的如何,不比二皇弟那儿的大家差吧!”太子萧慎嗤哼,阴厉的目光盯着李长御。
“陆大人琴艺高超,让我情景于心,很是了解。”李长御此刻心里有些慌乱,但面上仍是带笑。此不久,他在御宴后确实见过二皇子,但却是为了托五公主语颂照顾李珑玉之事。可太子萧慎自然不会这么想。
太子萧慎内里是想拉拢御史台,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且对李长御排阂。可是若是让李长御与二皇子萧愠亲近,对太子党定然是个不小的威胁。太子萧慎觉得有必要对李长御“提点一番”。
“知音难求,李大人这么深有体会,我这曲不算是白费。都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曲子虽说没到那个境界,但是李大人也该品个三五分意蕴来。”陆博远举起酒杯“李大人向来处事滴水不漏,我想有些事情,大公子可能是过于担心。”
“不敢当。”李长御也举起酒杯。想必这所有的事情,都是陆博远安排好的。不愧是太子的陪读,几年下来的“功夫”,比他还要圆滑上几分。太子有这样的军师,是个不小的助力。
下了游船,李长御径直的往前走着。雪蕊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她是名琴歌姬,审视适度,或许不懂朝堂,却听得出琴曲中的杀意。
“雪蕊。”李长御前头停下了脚步,依旧还是那般和煦的笑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万艳楼。”
送走雪蕊,李长御有些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天色渐暗,晚上的庙会逐渐开始热闹起来。龙王庙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庙场四周,商贩云集,各种小吃遍布街中,诸种土产杂陈其间。耍猴的,舞刀枪玩棍棒的,打莲花落唱道情的……吆喝声、叫卖声、锣鼓声混合成一片,二三里外也听得见。庙前有一处平地,但见香客摩肩接踵,面容虔诚,烧香的、烧纸锭的,火光熊熊,浓烟升腾。庙堂内灯烛辉煌,香烟缭绕,钟馨聒耳,一片伽蓝香气。原本热闹祥和的庙会,却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断了。一时街上,人流乱窜,急着避雨。李长御闪身,往龙王庙中躲去。幸而也就十几步的路,只是微微沾了些湿气。
这雨来的这般奇怪。李长御心中一股不安的忐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二公子,这边来!您先躲躲,这会街上人都散了,忙着躲雨,正好我去把马车驶进来!”雨中又冲进来几个人,为首的白衣公子,掸着身上的雨水,点头挥了挥手,朝着李长御这边,又靠了几步。李长御再往边上挪了挪,那白衣公子转过头来,冲着他便笑。
李长御此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今儿真是齐全了,感情皇子们都爱出来热闹呢。这冲着他笑的,不是二皇子萧愠又是谁。
“二公子,可真是巧了。”李长御微微一颔首,对着萧愠总归要比太子萧慎要来的自在。
“果真是巧,可知我刚从西王母庙回来,有东西要给你呢。”萧愠抖了抖衣袖,从内襟摸出一封信来。“正好路过,看看热闹还能碰的上你。喏,这是珑玉妹妹托我带回来的,还有.....”萧愠示意随身侍从,又拿出了一个荷包。“还有这个!”
“有劳二公子。”李长御并未看信,只是将荷包接过打开来,果然,是一枚平安符。
“珑玉妹妹很是有心啊。”萧愠笑道,又看了看天。“这雨下的真是奇怪,怕这会也不会停,我的马车就过来了,不如一起走?”
“怎么好劳烦二公子,长御还是再等等,也想再逛逛庙会。”李长御推辞。
“长御。”二皇子萧愠唤了李长御的名字。“你可知,我这趟是特地来找你的。”
李长御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有几分不知所措。
“我们马车上谈谈。”萧愠看着驶过来的马车,口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李长御上了那一色鎏金卷云纹的马车。
“太后要给公主指婚。”萧愠开了个头“已经有了人选,想知道是谁吗?”
“太后看中的人,自然是好的.....”
“是魏王府的世子魏奕。”萧愠不等李长御说话,道出了答案,不无意外的看到李长御一脸的诧异。
魏王府是硕果仅存的异姓王,照道理是要以防魏王权势做大,太后怎么会想到要把公主指给魏王府?
“魏王手里有部分兵权,这公主下嫁一来是安抚,二来是克制。可是嫁过去的,不会是真正的公主......”萧愠撩了下帘子,看着外头哗啦的雨溅落在地上。
“那么.....”
“不无意外的话,珑玉妹妹是要被封赐的.......”萧愠不让李长御开口“年纪上适合,家世上也适合。既削弱了魏王势力却又是荣宠......说到底珑玉妹妹还是外戚,魏王府将来若有个什么意外,也好圆过场去。”
下嫁魏王府,这内里定然不是那么简单。驸马无实权,最高也就是个三品的闲差了,魏王世子自然是不能接管魏王积攒下来的权脉。若是魏王保不得,也不落下皇家脸面,该如何办理那便如何办理。
“这不是还没下旨嘛.....”李长御故作轻松。
“长御,我只说一句。皇兄他是知道了这事儿,今天才会来找的你。从小到大即便是无事他也要生你的事情出来,你当真不为自己考虑考虑?”萧愠甩了甩手上沾到的雨水。“珑玉妹妹嫁到魏王府,用得好,那是你的助力,我不消说你也明白......皇兄现在可是虎视眈眈盯着呢.....”
李长御自然明白,如若李珑玉嫁入魏王府,那太子萧慎见拉不拢自己,定然会弹劾打击。如若日后得权,自己保不得连命都会丢。
“长御....你也无需担忧,我定会保你....我说的话,一定是做数的....”萧愠看向李长御,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手以伸向前,要去碰李长御的面颊。
“二殿下,儿时戏言,切勿当真。”李长御语气不复见平时的和煦,染了一层冰霜。
萧愠的手直直的在他眼前停下,一副认命的口吻。“哎,我并不是......”
“二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下官就不叨扰,下车去了。”李长御往后塌跪退一步,反身就要叩响马车的槅门。
“别!”萧愠略有些急躁的一把抓住了李长御的衣襟。
“二殿下。”李长御僵持着,未有动弹。
“雨大了,我送你回府,这天容易受寒.....”萧愠松了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李长御不在言语,两人一时无言,只听得见马车外雨水冲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