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新妆》鱼思故渊

5、第五章

　　这段日子，顾思园每日便带着江轻言在扬州城中闲逛。江轻言被拉着赏了不少美景，又尝了不少美食。
　　大哥、教主安全，又和自己默默喜欢着的人处在一起，江轻言觉得每一天都像浸在春天新鲜的蜂蜜中一般。
　　这一天，华灯初上，寻常店家已关了门，却正是倚红阁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
　　“今晚倚红阁有西域来的舞姬。”顾思园拉着江轻言，在台下寻了个位子坐下，“人称西域第一美人，带你一起来看看。”
　　很快，铮铮的琵琶声便响了起来。清脆的铃铛响声带着节奏，从舞姬的脚上震动台下看客们的耳膜。
　　那“西域第一美人”终于走出了幕帐。她上身只着一件暗红短襦与花色半臂，下身则是一条色泽艳丽的石榴红曳地长裙。
　　她的眉间吊着一小块红色宝石，束住了微卷的发丝。藕臂半举在身侧，若凝脂般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忽地旋转起来，裙摆稍稍扬起，便见裙下一双白皙赤足。一身红色，艳得把那花台两边的娇花都给比了下去。
　　真真是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江轻言入神地听着家乡的音乐，心中有些许的思念。然而在顾思园眼中，便成了他被这舞姬迷得移不开眼了。
　　“轻言。”顾思园轻声唤他。
　　江轻言并未注意到他，仍是沉浸其中。
　　顾思园忽地站起，见身边人一惊，这才满意。
　　“回去了。”
　　“这么快？”江轻言有些疑惑。
　　“不好看。你会跳这西域舞吗？”
　　江轻言不知道顾思园打着什么主意，只是如实地点点头。
　　“那下次便跳给我看吧。”
　　顾思园只是随意的调笑，想要找个借口拉走江轻言，却不知江轻言已默默上了心。
　　第二天。
　　“轻言。”顾思园轻轻敲着江轻言的门。
　　并未传来意料之中的应门声，顾思园忽然有些心慌。
　　“轻言，轻言！”他拍着门，门忽而自行开了。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毛毛在枕头边睡的惬意。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它感到有些刺眼，便“咪呜——”一声翻了个身。
　　顾思园在顾府中寻了一转，也未发现江轻言的影子。
　　想到那天看见的暗卫，顾思园心中顿时如同被浇了一桶凉水般冰寒。
　　轻言该不会去寻他的教主了吧？他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可恶！
　　不过一个男人，自己却为他而伤神苦恼，顾思园心中燃起了一丝警觉。什么时候，江轻言对自己来说变得这么重要了？
　　顾思园倚靠在门边，一个人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半个时辰之后，江轻言便回来了。
　　看着皱着眉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顾思园，江轻言有些疑惑，“思园，怎么了？”
　　“我以为你走了。”他脸上惯常带着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一脸的严肃。
　　江轻言却是微微一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怎么会呢？”
　　不把你一起拐回魔教，我怎么能走？
　　触手的温软让顾思园愣了一下，接着便回握住了江轻言。
　　“若是你要走，也必须先告诉我一声。”顾思园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好。”江轻言两眼弯弯，似是桃花瓣上盈满了初春的雨水一般。
　　等到入了夜，顾思园倚在窗边看着书，忽然房门被敲响。
　　“思园，来花园里。”清澈的男声只说了一句，便没了声响。
　　等到顾思园整理了衣装走进花园，便看见江轻言背对着他站在花园中央。他身着白衣，下身则是一条白色的高腰长舞裙。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月光轻薄地洒在身上，仿若为他覆了一层轻纱。
　　听见顾思园的脚步声，眼前人身形微动，带着节奏的铃铛声便响了起来。
　　叮铃……
　　踏着节奏，置于身前的手臂缓缓举起，舞袖时而低垂，时而翘起，如雪萦风，又如那池间才露的清浅白莲。
　　铃声从慢拍逐渐加快，江轻言忽然张开了双臂，旋转起来。
　　他的长袖飞起，洁白的裙摆旋为弧形，像是雪花在风中飘摇，又像是蓬草在随风飞舞，白皙足腕上的金色铃圈露了出来。
　　叮铃，叮铃……
　　江轻言越转越快，连黑色的发丝都快融进了黑夜当中。他不知疲倦一般不停地旋转着，一袭白衣似是那风中的柳絮，要随着夜间的清风飞上九霄一般。
　　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顾思园心中忽地有一种难以纾解的慌乱，就好像明明知道手中的风筝快要断了线，再也难以抓住，却又无法挽回一般。
　　叮铃，叮铃，叮铃……
　　他向着那旋转着的人跑了过去。
　　江轻言只是沉浸其中，未见顾思园的动作。忽然被人一把抱住，顿时浑身一颤，双臂便环上了身前人的颈子。
　　“地上砂石这么多，你的脚还要不要了！”顾思园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大声说着，便将人抱回了房间。
　　怀中人的身子不似女子般柔软，却别有一种紧致的魅惑。
　　“思园……”江轻言的声音响起，顾思园低下头，只一刹那便是心中意乱。
　　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眼角绘上了暗红的细碎花纹，脸颊上是微微地红。顾思园低下头轻嗅，果然是一阵清新的栀子花香，便微微笑起来。
　　江轻言看他这般，脸上未化妆的地方便刷的红了个透。
　　“不好看吗？”
　　“好看。”
　　舞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第二天，因着于夜风中跳了舞，江轻言便发起了轻烧。
　　看着床上人微红的脸颊，顾思园轻嗤，手里把玩着一只紫色小盒道，“你这脸红得，比昨夜里抹了这鸭蛋粉效果还要好呢。”明明身子还没全好，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就在寒夜里跳舞，真是不要命了。
　　然而，当他看见江轻言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却又收回了接下来的责备。
　　“你先睡觉，我去帮你熬药。”
　　江轻言躺在床上，手中轻轻捻着盒中的香粉，眼神温柔。
　　若是你喜欢，无论怎样都是值得的呀。
　　夜晚，江轻言从抽屉中拿出了守云给的蛇纹符，陷入了沉默。
　　江南客栈。
　　“大哥，教主，你们前些日子到底去了哪儿？”
　　江轻言对着面前立着的两人，不满地问道。
　　身穿绣着华丽暗纹黑衣的男子并不开口，只是冷哼一声，瞪向了身边的白衣青年。
　　“轻言，我们走了一趟南蛮之地。”
　　回话的白衣青年，竟与江轻言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了眼下那一点朱砂痣。然而两人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白衣男子笑得温和，如同那通透温润的玉石一般，又似是柔和的温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之意。
　　若是有江湖侠士在此，定然能认出，这站在魔教教主身边的，正是江湖上以温和良善闻名的玉君子——江轻尘。
　　“轻言，既然我们回来了，那之前追杀你的那些人，也是时候解决了。”
　　为兄者，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双生弟弟受人欺负呢？
　　江轻尘依旧是一脸淡笑，说出的话却与他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站在一边的教主萧远听了这话，从桌上拿起一张地图。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先北行吧。”
　　江轻尘点头，“等处理了那些人，我们就回总坛。这段时间我们不在，总坛又被白道之人围攻，教中应该也要好好休整一段时间了。”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江轻言打断道：“大哥，我想留在江南。”
　　“你在说什么胡话？”连一向温和的江轻尘也微微皱起了眉。
　　“我……”江轻言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萧远看了他一眼，问道。
　　江轻言想了想，最终点点头。
　　江轻尘盯着自己的弟弟看了一会儿，“你连同心玉都给他了？”
　　“是。”
　　看着从小便性格冷漠的弟弟居然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江轻尘禁不住叹了口气。
　　弟弟从小少有同龄的玩伴，自己和萧远对他的关心爱护又远远多过对同龄人的理解。长大后，教众对他又都是毕恭毕敬。喜欢上这巧舌如簧的富家公子，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萧远听见江轻尘的叹气声，眼神不耐地说道：“若是喜欢，就一起带回西域吧，一个闲人我魔教还是养得起的。”
　　“谢教主。”江轻尘单膝跪地，又伸手拽了拽身边的江轻言。
　　江轻言却顿了顿，说道：“我还未向他表明心意。”
　　陆家。
　　顾思园坐在凉亭中，与对面的陆于飞举着酒杯对饮。
　　“思园，你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好友眼下的黑色阴影，陆于飞担心极了。
　　“陆兄，我……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可是，他是个男子啊。”
　　陆于飞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
　　“思园，我上次就提醒了你，让你别对他上心，没想到你还是……唉。”
　　陆于飞心中也是无奈，不过他继续说道，“也许只是你的一时兴起，不如晚上跟我去一趟倚红阁，听说最近那儿又来了几个妙人儿。”
　　“不去，不去。”
　　“说不得你见了那些柳腰细眉的姐姐妹妹们，就忘了那江言了呢？我可提醒你了，那些江湖人可不是这么好沾惹的。”
　　顾思园心中也觉得有理，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