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Flowers

2、2

　　杨辉倒在教授家的沙发上，双眼微微睁开。他身上盖着一件浅绿色的外套，在橘黄色灯光下泛着忧郁的光芒。
　　教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递给他，问：“你怎么了？今天有点不大对劲。”
　　杨辉掀开外套，接过啤酒坐了起来，喝了几口也没回答。
　　教授叹口气，说：“你累不累？你养那只宠物很久了吧？他会做什么？会倒在你身下讨你欢心吗？”
　　杨辉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了！他是我儿子！”
　　教授笑道：“你有当他是儿子过吗？”
　　杨辉正色道：“那是必然的！他是我儿子，我是他父亲，我从来都是这么想的！”
　　教授问：“那你为啥逃过来？”
　　杨辉愣了愣，有些失神。
　　教授坐到他身边，说：“你不想承认也好，你能逃几次？”
　　杨辉丢掉啤酒，啤酒洒了一地。他愤怒的说道：“你是存心气我不是！？”
　　教授一反身压倒了他，蛊惑般笑着说道：“你知道不是。反正你来这也不就为了这个目的？”
　　杨辉不答，但也没反抗。
　　教授笑：“你那个乖乖要是知道你甘愿堕落自己一定伤心得不得了，你以前不是一直乖乖待在他身边吗？今天怎么开窍了？”
　　杨辉沉默了几秒，才答道：“昨天心烦了。我怕我控制不住。”
　　“那你就不顾及他的感受？”
　　杨辉没说话，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教授一俯身，吻住了他。他早摸透了杨辉的个性，这样就这样吧，反正得不到他的心，还能得到他的身体。
　　橘黄色灯光下，两人在沙发上激烈地纠缠着。

　　小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强烈的不安，那不安似乎随时都能将他吞噬，带走他生命中的一切光明。
　　他的手正微微颤抖着，却又不明白为什么。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与杨辉分开睡，但8岁以前，也就是他未与杨辉相遇之前，他都一个人睡的，所以总的来说，并不存在什么让他害怕的因素。事实上，在他内心里纠结的倒不是称之为“恐惧”的情绪，而是若隐若现的猜疑与不安。担心爸爸倒在别人的怀里，担心爸爸会抛弃他……
　　小绿自然是知道爸爸绝不会轻易抛弃他的，可是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亲人，没有什么所谓的“血缘关系”来维持他们的一切。想到这小绿顿觉毛骨悚然，没想到自己也不过如此，连最爱的爸爸都不相信。
　　他摸摸身边的空位，那是爸爸的地盘。以往睡觉时爸爸老爱用脚来缠他，摆脱不行还一个劲将他往自己身上拽，像个小孩一样。不过现在想起来，若是被缠也认了，总比一个人睡强。
　　小绿咽咽口水，心想我是寂寞了。未遇到爸爸之前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都不觉得寂寞，现在有了温暖反倒害怕了。原来就算人得到了一样东西，还是会时常为失去而害怕。
　　小绿侧着身子，吻吻身边的空枕头，才不舍的睡下。

　　第二天天没亮小绿就醒了。他急着爬起来做早餐，突然想起杨辉昨天似乎跟自己说过不回来吃早饭，立刻没了做饭的劲。小绿倒在书桌上，呛着泪，心里暗念着爸爸不要讨厌我爸爸不要讨厌我，若是此刻被杨辉看见了肯定会不舍的。
　　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小绿收拾好东西，锁好门，走了。在公车上他一直盯着窗外，希望能看见杨辉的身影，结果当然是到了学校也没盼出果来。
　　小绿搭着脑袋走进教室，还没走到自己的座位就听见有人叫自己。他微微侧头，原来是组长。想起昨天没赴会，心脏猛抽了下。
　　组长走到他面前，脸色不大好。
　　小绿双手握紧书包带，有些胆怯。
　　组长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问道：“我很可怕吗？”眼神里竟带着温柔。
　　小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还是摇摇头。
　　组长看着他无措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拉住小绿的手臂，说：“我吼你呢---小样儿，你也信！”圆圆的脸倒是长得不错。
　　小绿脸一红，也没理他就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书本，预习起来。组长一点都没吃钉子的自觉，嬉皮笑脸地走到他身边，问：“作业完成了？”
　　小绿点点头。
　　组长未免有些失望。昨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他讲话，今天难道就这么退功了？组长不甘心，道：“昨天为什么不赴约？”
　　小绿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组长，你是看不起我么？”
　　组长拉长脸，想不明白小绿这么说的意思。
　　小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借作业给我抄，我很感动。等这个学期的助学金发下来，我就请你吃肯德基。”
　　组长一拍脑袋，算是明白了：“小绿，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小绿低头咬咬手指，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瓜子脸：“我没生气。”
　　组长暗自苦恼自己的智商，他都忘了小绿家的困难。昨天还说要请他，一定是伤他自尊了。组长拉着小绿，说：“你别生气了，小绿-----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行了吧？我不要什么回报，你也别瞎想，好吗？”
　　语气说得很诚恳，组长觉得自己就差没跪下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劝别人不要生自己的气，想来就觉有点别扭。
　　小绿瞪大双眼望着他，觉得有些好笑。他也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求，有些以外，但心境还是开阔了些。他笑道：“我是同你开玩笑的，你怎么也当真了？“
　　组长大喜，一把抱住他，说道：“你不生气就好~~~~”
　　小绿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推开组长，问：“为什么你这么怕我生气？”
　　组长红了脸，笑着说：“我就是怕！”
　　小绿心想，这组长真怪，不过也不像有恶意，就算了罢。这时上课铃刚好响了，组长回位置做好，没忘抛媚眼。小绿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回家的时候，小绿经过快餐店，一位姐姐在店里头叫住了他，递给他一袋鸡蛋。小绿惊道：“这是什么？”
　　小姐姐瞪着他，说：“不长眼睛啊？鸡蛋！”
　　小绿抽搐着将鸡蛋递回给她，说：“你又叫我干这事儿了，我答应爸爸不再干了！”
　　小姐姐脸色有些不好，她拍拍小绿的肩膀，靠近他耳边说：“别听你爸爸胡说，哪有不吃鸡蛋的道理！况且你爷们俩平时也没怎么好好补，就当姐姐请你们了！”
　　小绿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们不要！”
　　小姐姐怒瞪他，道：“哟---才上初中嘴就硬了？我跟你说，这鸡蛋你怎么都得拿，要不我爸会掀死我的！”
　　小姐姐指着快餐店里忙着的父亲，满脸黑线。
　　小绿抠着手指头，说：“你们怎么老这么对我们……弄得我们跟行乞似的……”
　　小姐姐最怕听到小绿这么说了，忙拍拍他的头，说：“什么行乞不行乞的！？街坊间互相帮助不是自古以来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吗？想想你们也够苦的！你老爹还在念大学就得去打工，还好找的是周末工，没多损你们的时间，对你俩还算好的。可是赚的钱毕竟少，你说说，你们多久没吃肉了？现代社会还有你们这样的人简直是奇迹啊！连个鸡蛋都少，切切~~~~”
　　小绿听着不断地吸鼻子，双眼通红的，怕是憋不住了。这位小姐姐讲话忒损，等她注意到时，小绿已经哭歪了鼻子。
　　小姐姐自知理不在己，忙进快餐店拿了纸巾就往小绿脸上擦，连带擦出了不少鼻涕。小姐姐的爸爸冲出店门，见女儿正帮小孩儿擦泪，不满的皱了皱眉。小姐姐手忙脚乱的，也没注意到爸爸就站在自己身后。
　　小姐姐的爸爸夺下那袋鸡蛋，往小绿右手上塞，说：“拿回去！你不心疼自己，我们可心疼！还有你爸爸，打工也累，怎么也得补补。你若不想吃就让你爸爸全吃掉吧，我们可不管！总之你得拿回去！”
　　小绿左手拿着小姐姐给他的纸巾，委屈地说道：“可是爸爸不会吃的。”
　　小姐姐的爸爸竖了竖眉，骂道：“好小子！老子送你东西你也不要！小绿，回去帮叔叔好好地给他塞上八、九个鸡蛋，否则叔叔不解气！”
　　小绿破涕为笑。
　　小姐姐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进店里帮忙了。

　　提着鸡蛋回到家，杨辉竟然在家门口等着。小绿心一紧，又是高兴又是害怕。高兴的是能见到杨辉，害怕的是不知道改怎么面对杨辉。
　　他站在离家百米远的地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杨辉没甚表情的走到他面前，提起鸡蛋，问道：“又是韦大叔送的？”韦大叔指的是那家快餐店的老板，小绿点了点头。
　　杨辉皱皱眉，望着小绿脸上的泪痕，心里有点明白是咋回事了。他给小绿擦擦泪，将鸡蛋放他怀里，然后抱起他，说：“是该补补了，你看你瘦得----我心里疼。”
　　小绿心里高兴，乖乖地任杨辉抱着自己，打开房门，然后将自己放在床上。
　　杨辉拿着刚才开门那根新钥匙，说：“那根钥匙你就拿着吧，这是我找房东配的，以后咱俩一人一根钥匙。你可别耍赖说不要哦！”
　　小绿不高兴的嘟嘴，握紧书包带，没说什么。
　　杨辉见他不高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帮他卸下书包，说：“这是我们的家，你怎能没有钥匙。”
　　小绿啥也没说，倒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杨辉心里一片抽痛，抱紧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小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