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完的指纹》懋一

12、公转自转

　　余浅阳到了公司也只是在会客室休息，不过她选了一个可以看见宋翊的角落望着他，既没有上前去证明自己来了，也没有在回复的短信中说明自己的位置。她就想那么安静地看着这个男人，更多的时候，她喜欢自己作为余浅阳的性格，较之从前的林浅浅，虽然少女情怀大打折扣，却懂得珍惜眼前人。
　　宋翊本来已经在外自立门户，但当初为了能够接近余浅阳，便请求回到家里的公司工作一段时间，除了正在跟进的电影，还有几个项目在同时进行，忙得很。
　　“翊哥，翊嫂在外面站了两个小时了。”越越抱着文件跑进来签字的时候悄声说。宋翊这才抬头，不远处那双漂亮的眼睛与自己的目光相接。余浅阳笑了，好像做了一场美梦一般享受的微笑，又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做自己的工作，不用管自己。
　　宋翊签完字，还是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和她谈得怎么样？”
　　“就……很好啊，毕竟是我先离开的，我应该试着接受他们。”虽然余浅阳嘴上这样说，可她仍然心有忌惮，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并非所有都是好事。
　　“我和妈过两天要去湖南看外婆，问我你要不要一起去？”宋翊倒是乐得带着自己的女朋友把所有的家人都见了。
　　“具体哪几天？”
　　“这周四到周末吧。”
　　“我可能不行，荣姐不在，那两天我要回青岛一次，是跟旧东家交接。”余浅阳也不想错失这个机会，可她早就订好了行程，只怕要让未来婆婆失望了。
　　“那……晚上回去你亲自跟咱妈道歉。”宋翊笑了一下，又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余浅阳听见了，宋翊说的是“咱妈”，那个她许久不曾感知的身份，此刻又温和地踱进她的生命里：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再次感受被爱的滋味。
　　应该是从宋翊那里听说了浅浅的身世，宋爸宋妈对余浅阳跟亲生女儿一样，只是在帮忙做饭的时候，余浅阳偶然听见宋妈说了一句：“虽然比Sherry年轻，但是家里也太不幸……”也许是宋爸瞥见了余浅阳，连忙让宋妈噤声了。余浅阳装作没听见，端着菜脸上带笑地从二老身边走过去。
　　从头到尾的浪漫爱情是电视剧和小说的标配，生活总要现实些，即便有个把自己捧在手心的宋翊，余浅阳也不能忽略很多无法逃避的问题，比如举目无亲和阖家幸福的强烈对比。爷爷那一关算是勉强通过，虽然宋翊的父母一直对自己喜笑颜开，但那句“比Sherry年轻”还是击中了余浅阳的心思。
　　如果把自己和Sherry作比较，爸妈们选择Sherry不无道理，一个学业有成的海归硕士生，彼此家庭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Sherry可以获胜的概率太大了。如果说余浅阳有什么制胜法宝，那就只有宋翊对自己的偏爱了。
　　“想什么呢？”宋翊开着车，却久久没听见余浅阳的回应。
　　“哦，没什么，明天我们去看看Princess吧，她不是摔伤了么。”
　　“你还敢去看她？”想起前几天那个拙劣的恶作剧，宋翊也觉得好笑。
　　“人家小姑娘是因为喜欢你才讨厌我，你不负责就算了，还在这里冷嘲热讽。”
　　“至少证明你是有眼光的。”宋翊边开车边露出得意的笑容，余浅阳懒得去嘲笑他这种没由来的优越感：明明是三十岁的大叔，却总带着三岁小孩的幼稚。
　　第二天来探病的人里多了一只电灯泡——陆世杰。虽然上次宋翊把余浅阳介绍给朋友们的时候余浅阳就见过他，但印象中都是胡闹起来没下限的样子。今天的陆世杰却买好了玩具带来给Princess，细心得让余浅阳有些意外。
　　“翊嫂，这么大度来看小情敌？”陆世杰直接以玩笑开场，这倒是让余浅阳明白了Princess的少女心其实人尽皆知。
　　“哥哥！”Sherry来开门，本以为只有宋翊余浅阳，却多了一个陆世杰，她有些吃惊。三人刚进门，Princess就冲出来抱住宋翊。
　　“小公主，怎么能把你最爱的世杰哥哥晾在一边呢？”陆世杰俯身做拥抱状，Princess竟然就乖乖地离开宋翊身边过来找陆世杰了。
　　余浅阳走到Princess身边稍微低头问道：“Princess，你的胳膊还疼不疼啊？”可是Princess并不领情，只是跟着陆世杰说话。Sherry看不下去，在一旁准备打圆场，余浅阳却笑着示意她不用：“听说你喜欢《我在沪国等你的十二小时》？”
　　这是从宋翊那里得来的情报，虽然Princess把余浅阳当做情敌，但她却是余浅阳的小粉丝，所以余浅阳打算把小说作为切入口，拿下这个小公主。此刻，Princess的注意力真的被余浅阳吸引过来了。
　　“我这里有下部的书稿，你有没有兴趣看？”余浅阳并没有骗小孩子，那是她早就写好这几天准备发行的下半本，只是原来的东家刚刚制作完，还没有正式售卖。Princess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把余浅阳请进了自己的房间。
　　陆世杰看着Princess紧闭的房门，问了Sherry一句：“这么小就让她看言情小说？”
　　“哪里小，他们这年龄都会早恋了。”宋翊在旁边补了一句，却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在当年十几岁的年纪，陆世杰和Sherry曾经是一对恋人。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Princess才被晚饭的香气吸引出来，即便如此，她仍然一边吃饭一边赞叹：“原来浅浅姐姐就是浅阳大大！我终于知道结局是什么了！”
　　余浅阳笑着看Princess，她很感激想象力对现实的弥补，《我在沪国等你的十二小时》讲述的就是当初林浅浅和迟沣的故事，但是现实的结局太凄凉，她便用想象给了读者一个更好的答案。而眼前Princess的反应告诉她，人们喜欢在书里找到超越现实的美好，也许这就是所有人逃避不完美的法宝。
　　周三，余浅阳把衣服摆满了客厅，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嗡嗡……”然而荣砂来电，打断了余浅阳收拾行李的进程，接起电话，却被荣姐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去看读者邮箱了！”
　　余浅阳没办法狡辩，谁让她最近忙着谈恋爱。为了不让电话那边的女人动了胎气，余浅阳连忙顺从地去登录了邮箱，幸好她还没有忘记密码，证明也不是太久嘛。但是打开邮箱她就傻了：数千封未读邮件。
　　原本设定这个邮箱，是因为她想知道读者喜欢什么内容，对作品的评价如何，但最近都在使用微博，所以冷落了邮箱。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读者会通过这里传递声音。大略地翻了翻前几页未读邮件，有一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写不完的指纹。
　　浅阳大大：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天贸广场上你送书的那个女孩儿，就是我。
　　大家都说你的小说是告白圣经，从第一本小说就开始追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风格。最近这本《沪国》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期待看到下半部的结局！
　　但是，我的告白失败了。就在今天签售会回来，我把你送给我的书转送给我喜欢了很久的男生，我认真地告诉他我喜欢他，他却说我可能会错了意。我不知道《沪国》的结局是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告诉如何走出现在这种情绪。你那写不完的指纹现在有了另一半吗？你又是怎么找到你爱的那个人而没有会错意？
　　也许你很忙，但我希望自己足够幸运能够得到你的回复。
　　林静雯
　　看下日期，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来信了，余浅阳甚至还能想起那个女孩的白色羽绒服。她内心是愧疚的，因为她经历过求而不得的心境，虽然别人的劝告并没什么用，但知道自己被别人支持着，总会增加一些力量。
　　余浅阳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想找到这个女孩，也许只是和她聊聊，但是她想。不过明天就要回青岛，余浅阳只能先回邮件。
　　第二天，余浅阳和宋翊各自坐上了飞机离开北京。
　　没有了荣姐的陪伴，余浅阳必须要学会独自面对这些问题了。虽然在来之前，荣姐已经打电话发邮件交代了很多细节，一想到荣姐在云南养胎，而自己四处奔波，余浅阳还是有些心里不平衡：她还从来没去过云南呢。
　　余浅阳把《沪国》的下部交给老东家正准备离开，却收到了惊喜的欢送会。和现在一样，她其实很少出现在公司里，都是荣姐打点一切。但此刻大家的反应让她很感激，就好像和一个共事许久的老友告别一般，他们的合同到期了，可交情永远不会过期。足够幸运的话，受过伤的人都会在生活里被慢慢治愈，这些革命战友的热情，就是余浅阳的金疮药。
　　余浅阳还想着昨天那封邮件，突然收到宋翊发来的照片。
　　“外婆居然这么年轻？”看着照片，余浅阳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回复道。本来荣姐考虑到浅阳一个人不太安全，就安排浅阳去自己在青岛的房子住。荣姐是出于好意，不过家里长期没人打扫，住起来实在痛苦，浅阳还是投奔了酒店。但酒店也没让余浅阳省心，她居然在床上发现了没洗净的血迹，只好打电话过去前台要求更换。过了十分钟，服务员拿着全新的床单进来，余浅阳这才安顿下来。
　　“下次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疏漏。”门外传来一个严厉的男声。
　　“赵经理，我下次一定注意。”看来刚刚那个服务员被值班经理训斥了，余浅阳只是听了一耳朵，又抱着手机和宋翊聊天去了。
　　“酒店安全么？”虽然余浅阳一再打保票自己住酒店不会有问题，但是按照宋翊对她的了解，或多或少还是会担心。余浅阳倒是适应良好，回了句“安全”就睡着了。
　　余浅阳定了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回北京，她一上午都宅在房间里码字，到了退房时间便拿着行李在大厅等定好的出租。说来也巧，大厅里正在上演一场猫鼠大战，好像是女人的老公在酒店和别人开房，女人想进来捉奸。可是出于酒店的管理规定，并不能随意泄露客人的信息，值班经理正在和女人理论。
　　“太太，还请您谅解我们的难处。”又是昨晚那个声音，余浅阳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反正也是闲着，她干脆就走近一点看看热闹。待她看清楚值班经理是谁，那个擅长躲猫猫的林浅浅再次出现了，因为她认识这个值班经理。恰好此时预定的车到了，余浅阳连忙拿起包包离开了酒店。
　　赵洛奇在劝说客人的间歇抬头望了望大门，他刚刚好像遇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恍惚，又不见了。

　　下飞机之后，余浅阳刚刚开机，就窜进来一条秦筝的短信：我这周末休息，要不要一起逛街？
　　本来打好了“谢谢，不了”，但是想起上次宋翊出差回来那句“我不在你是不是宅了一星期”，余浅阳就发了“OK”过去。
　　荣姐离开后，余浅阳就再也没有和女生逛过街，现在秦筝挎着她，她反而有些不适应。不过一切都和大学的时候一样，秦筝扮演主导者的角色，从今年的流行色到最潮范儿的搭配样式，她都如数家珍。
　　“浅阳，你要不要试试这套？”秦筝拿着一件无袖春装连衣裙问余浅阳。
　　余浅阳笑着摇摇头：“我不穿无袖的衣服，我觉得蛮适合你的。”
　　“无袖又不是裸奔，这个风格今年真的很流行。”
　　余浅阳还是礼貌地摇摇头，笑着转到了另一边的衣架。她不能穿无袖并不是因为嫌太过裸露，而是三年前的车祸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疤痕。
　　以前的林浅浅一定会禁不住诱惑买下这件衣服，可现在却连试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了，秦筝的失落摆在脸上，因为两个人本来就不如以往亲密，此刻秦筝更显得不知所措。余浅阳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示好地：“我们重逢之后还没送过礼物给你，要不这条裙子我买来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