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大佬办案日常》粉岚阁子

2、我这人命不好

　　其实牟霖四十年前曾进过一次局子，是在地摊上兜售灵符时被抓的。那种情况下被抓的罪名通常是欺骗消费者、虚假广告之类的，而牟霖被抓却是因为他之前卖的符咒太灵了。

　　于是他的罪名比上述更严重，是传播封建迷信，扰乱社会风气。

　　那会儿牟霖和大城市的人类接触少，理直气壮拒不认罪，结果没少受皮肉之苦。

　　这一次被抓牟霖挺平静的。这些年妖管局在西王母治理下与时俱进，虽藏身于山海五经之间，却不忘跟上人类步伐，德智体全方面发展。之前他还在总局上过半年的人类社会文化课，像他这样常年在外面走动的妖，身份证、学历证、资历证，三证齐全。

　　再者说，电视里也说了，现在文明社会，不兴暴力执法那一套了。

　　牟霖正畅想着，“咣当”一声巨响，拉回他思绪。响声是从隔壁审讯间传过来的，像是什么重物先砸在墙上又落在地上，没多久又传来一阵求饶的惨叫声。

　　“……”牟霖眨巴着大眼，哎？说好的文明社会呢？

　　审讯桌前的老警长打了个哈欠，“听见没？小伙子，不是都像我这么好脾气的，陪你在这耗一晚上。”说完，又对旁边做笔录的小女警低声道：“你去隔壁，叫他们收敛点……”

　　女警走出审讯室，老警长目光重新回到牟霖身上，边打量着边寻思：瞧这人模样不像个作奸犯科的，这小脸白白净净又温眉润眼的，也算得上帅哥了。就是这身衣服寒碜了点，外衫袖子和裤脚都是洞和毛边，里面的T恤更破，还串色了。

　　看样是个穷鬼，有这样的脸蛋还穷成这样，倒算个有原则的穷鬼。

　　老警对着牟霖脸上那幅人畜无害的笑容一整晚了，都有点审美疲劳了，揉了揉眉心从兜里掏出包烟，递到牟霖面前。

　　牟霖笑着婉拒，“谢谢您，我不会。”

　　老警长给自己点了一根，狠狠嘬了一口，吐出团烟雾。牟霖下意识的向后一缩，整晚第一次皱眉。

　　警长留意到这个细节，漫不经心地在纸上划下几个字：【不喜烟味】。

　　“小伙子，我也不跟你绕弯了，你现在涉及的这个案子上边很重视，最好的警力最先进的设备都在这候着呢，只要你犯了案就没个跑儿。”

　　牟霖无奈地一笑，“警官，我说了很多遍，我真是清白的。”

　　老警长撇撇嘴，“那你也太倒霉了，那么偏僻个地儿，那么个点儿，怎么就叫你赶上了？”

　　“哎，您这话算说对了，我命向来不好。”

　　老警长翻了一遍案件记录，问道：“在现场你袭警了吗？”

　　牟霖赶紧摆手，“没有，那小哥可是自己晕的。”

　　“陆警员他人已经醒了，据他回忆……”老警长的目光移到一个角落，那里趴着毛茸茸一团白色，打眼看就像是掉在地上的一块大衣毛领。

　　老警长说了一半，显然是想等牟霖把话接下去，牟霖也很配合，笑着回道：“这是我养的宠物，昨晚正带着它遛弯呢，结果就碰上这事儿了。”

　　五味把小脸埋在爪子里躲了一晚上了，既羞愧又自责，此时被人注意到，只得把头埋得更深。

　　“宠物？”老警长表示怀疑。

　　“是啊。”牟霖笑弯着一双桃花眼，理直气壮地，“美人脸，萨摩耶。”

　　五味闻言身子一僵。

　　“这嘴尖成这样，这不是狐狸吗？”老警长显然不好糊弄。

　　“是狗，只是瘦脱相了。”牟霖煞有其事地转头对五味说：“小五啊，来，给叔叔叫两声。”

　　“……”五味缓缓抬起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盯着牟霖，好半天，瘪着嗓子嚎出个：“旺呜，旺呜，旺呜呜～”

　　“狗是这样叫的吗？”

　　牟霖继续洗脑，“它这是饿的，你们这有狗粮吗？它吃饱就有劲了。”

　　“……”五味一张毛茸茸的小脸委屈的快哭了。

　　老警长继续追问，“它怎么没尾巴？”

　　“现在这不流行断尾嘛。”

　　老警长摸着下巴，一脸凝重。“据陆警官回忆，他瞧见是一个活人变成了这只……狗。”

　　上次进局子的惨状历历在目，牟霖举起上了手铐的双手使劲晃了几下，义正严辞道：“不不，众所周知建国以后不成精。现在是文明社会科学思想，早破除封建迷信了，怪力乱神不可语啊。”

　　“咳咳。”老警长拿起证物袋，里面是一个腰包，是从牟霖身上缴获的，他一翻手哗啦啦倒出一堆东西，什么黄纸符咒、小桃木剑、八卦仪、罗盘、朱砂……

　　“破迷信讲科学？请问你身上带这些玩意儿是准备做什么科研项目呢？”

　　牟霖停顿了几秒，讪然一笑：“没错，我是修道教，但修的是精神世界，这不妨碍我崇尚科学嘛。警官，咱们可是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

　　老警长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你小子还真是滴水不漏。”

　　看着对面的脸色缓和不少，牟霖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心道：总局的马哲毛政课真特么没白上！

　　这时，之前出去的小女警回来了，不过隔壁还是断断续续有动静，老警长问：“怎么回事儿？”

　　女警一脸为难：“是、是刑警大队的沈队长，沈渊。”

　　“哦，那算了。”听到这俩字，老警长瞬间没脾气了。顿了会儿，压低声音又问：“他不把人提回刑警大队，在咱这拆房砸墙的做什么，知道审的什么人吗？”

　　“一个养子虐老致死，刚在咱们辖区逮住。”

　　老警长啧啧两下，看了眼牟霖，“瞧见没？一个虐待犯就揍成这样，你这连环杀手到他手里，估计直接成肉泥了！”

　　牟霖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多费唇舌，他拨了拨勒手的铁铐。逆天反雷法力被封后，他现在的肉身可谓十分“娇弱”，铐子没带多久，手腕处已显出两圈紫红色瘀痕。

　　“得了，耗一晚上都累了，过不多久专案组那边该来提人了。你去歇歇吃点饭，给他也弄点。”老警长吩咐完小女警便起身往外走。

　　牟霖赶紧说道：“美女警官，能不能帮我的狗也弄点吃的，麻烦您了。”

　　“行。”小女警点点头，“你呢，随便吃点？”

　　“我都行，就是不吃肉。”

　　老警长停在门口一回头，调侃道：“哟，你神活啊，还不吃肉？”

　　这时，门外正好走过一个高大的身影。

　　牟霖浅笑着：“不怕您笑话，我吃肉过敏，一吃身上就起红疹子全身发烫。”

　　老警长嗤笑一声转身欲走，忽然被一道高山似的影子压过来，他下意识的一退再一抬头，就看见沈渊那张俊逸却又阴郁冷傲到极致的脸正望着屋里。

　　沈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宁静又悠远，不知是飘去了多远的地方。凝视着某一点久了，也不知那双眸子是因疲惫还是情绪的波动，竟泛出丝猩红。

　　屋里的牟霖也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回望，先是怔了一下，待他从沈渊出众的的颜值和气质里回过神来，付之浅浅一笑。

　　就那一笑，沈渊仿佛游魂回体般身子一震，缓缓朝屋子里走去。

　　“沈队长？”老警长开始有点懵，发现沈渊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里透着丝红，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冲进去。

　　“哎！别介，沈队长！这人现在只是疑犯，没定罪呢，你千万别冲动！”

　　那时沈渊已走到牟霖脸前，缓缓抬起一只手……

　　从老警长这角度看，那手是朝着牟霖纤细的小身板去的，吓得他老嗓子几乎破音：

　　“沈队长！！”

　　“旺呜！”

　　屋内霎时一静，众人低头，只见那瘦不拉几的“萨摩耶”为护主竟一口咬住了沈渊的腿。

　　完，这狗要开瓢！老警仿佛已预见未来。

　　就在这时，牟霖蹲下身子，双手放在五味的脑袋上，看似是抚摸实则是护住。低声道：“丫头，快松口。”接着一脸歉意地抬头对沈渊说：“抱歉抱歉，是我教狗无方，警官你没事儿吧？”

　　五味一松嘴，牟霖赶紧将她拉到身后，翻起沈渊的裤子看了一眼，好在伤口不深只是四个浅浅的红印。

　　他的指尖无意中蹭到沈渊的脚踝，沈渊骤然攥紧拳头，退了一步。“没事。”说完，他的眸光重新沉静下来，先前脸上复杂的情绪也收得干干净净。

　　“叫什么名字？”

　　牟霖站起身，“它叫小五。”

　　沈渊：“我是问你。”

　　“哦哦，我叫牟霖。”

　　“坐。”沈渊坐在对面审讯桌上。

　　他这这一来，老警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退两难地站在了门口。

　　“什么案子？”沈渊又问。

　　老警长赶紧上前回道：“其实是你们队的案子，五起连环杀人焚尸案，昨晚在我们辖区逮住的疑犯，其实就是简单录个口供，上午专案组那边就会来接人。”

　　沈渊仔细翻看着笔录，当看到纸上写得一句“不喜烟味”，将目光瞥向桌上烟灰缸里还未掐灭的半只烟头。

　　沈渊大手向前一挥，再将桌下的垃圾桶一踢，烟灰缸不偏不倚正好落进桶里。冷着脸说了句：“不知道审讯室禁烟？”

　　老警长一愣，点点头没敢说话。心道：你沈大队啥时候遵循起审讯室规定了？

　　“专案组由谁负责？”

　　“哦对了，沈队你前阵子去省里学习，所以这事儿不知道。专案组已经成立第二批了，现在的组长是高新分局刑警大队的肖英俊，听说他是你师弟。”

　　沈渊没说话。

　　“沈队长，你是不是……认识这嫌疑人啊？”老警长毕竟资历老，早已捕捉到沈渊之前反常的神情。

　　听到这里，牟霖也抬起头看向沈渊，说实话他也好奇。第一眼的时候，他对沈渊的触动不只是因为惊艳，还因为他看自己时眼底翻涌出的那层激荡。除了震惊之外似乎还透着些别的情绪，看着既复杂又矛盾。

　　两种可能：要么是他认识自己，要么就是他把自己当成了某个人。一阵头脑风暴过后，牟霖倾向于后者。

　　沈渊低头翻看着笔录，不带感情地回了句：“不认识。”

　　“哦，那是我多想了。”老警长的语气显然有质疑。

　　气氛一时有些冷，牟霖笑着说道：“沈队长气质出众，相貌非凡，一眼便叫人印象深刻，咱们肯定没见过，不然我怎么能记不住呢，哈哈哈。”

　　突然间，屋子里的灯暗了一下，“滋滋”两声，又迅速恢复了光亮。

　　众人都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灯管，只有沈渊毫无反应，他合上笔录，又看了眼证物袋，冷声：“这案件记录里，既没有物证，人证的证词又不清晰。”手指有力地敲了下桌案，“下面这段案件结论，你也真敢编。”

　　“不是，沈队，是市局那边非让我们先出个推论，我这也是硬着头皮……”

　　沈渊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伸手，“手铐钥匙。”

　　老警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掏出钥匙。

　　沈渊给牟霖打开手铐后，目光在那双细手腕上的紫色瘀痕上多停留了一会，接着回到桌边，把手铐往桌上一扔，“这漏洞百出的笔录，用得上逼供？”

　　老警长一双牛眼几乎瞪出眶，心想：论逼供，您才是暴力执法界的泥石流吧！

　　“哪敢，哪敢啊。”老警长擦擦额头，面对沈渊强大的气场，只能怂着。

　　气氛随着沈渊的脸色越来越冷，老警长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沈队你不是也养狗吗？你瞧瞧他这只是萨摩耶吗？”

　　五味闻声身子又一哆嗦，赶紧将脑袋埋进爪子里，不叫人看了。

　　许久，沈渊说了句：“你这狗该多喂点了。”说完转身离去。

　　“还真是瘦脱相了的狗啊。”老警长自说自话的跟着出了审讯室。

　　门将合上的时候，沈渊转过头，正好看到缝隙中牟霖低头对着五味偷笑的样子。当牟霖抬头和他的目光相对时，眯起的一双桃花眼泛出讨好的笑意。

　　沈渊别过脸，冷然阔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