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修订版）》萱雪

7、第六章

　　因为火车抛锚，车上的士兵不得不被迫去抢修轨道。
　　而有军衔的士官们则临时举行了一场小型舞会。当然，丹尼尔和胡黛琳也在受邀之列。
　　走进餐车，人们已经大笑着开始跳舞，几个颇有才华的军官或拉小提琴或弹钢琴，正在演奏。
　　她不得不承认，德国人的确对音乐有种极致的偏爱。连如此正经的军事专列上也可以看得见钢琴。
　　丹尼尔象征性地询问了后，便带着她进入舞池。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跳舞是多久了，这样喧哗的人世浮华和在故国的军旅生活全然不同，抑或，是她一直将自己封闭太久。
　　她起先跳的并不起劲，后来或许是丹尼尔的热情感染了她，亦或许是他的那双湛蓝色眼眸太过深邃，她竟开始投入。
　　舞曲跳到了一首经典的《Por_Una_Cabeza》，这是个极优雅而激情的探戈舞曲，她踩着高跟靴子，在他的双臂之间不断旋转，如同曲子的名字，一步之遥，她与他忽近忽远，暧昧至极。
　　她的长发被激烈的舞步所激荡下来，在空中盘旋。酒香以及人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她抬起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用力将她的舞步拉回到自己的怀中，然后贴在她的耳边絮语。
　　“奥诺黛拉，知道么？你美得像个妖精。”
　　她哈哈一笑，侧头吻了他的面颊。
　　旁边有人走过来邀请她共舞，却被丹尼尔很好地推拒了。
　　她转到一边，突然倾下身，他以为她要摔倒了，忙不迭扶住她的腰，这是个暧昧的姿势，他与她都清楚。
　　两个人都没有动，在喧闹的舞会上，他与她的视线隔绝了一个极度空间，狭小的只能填进彼此。
　　他性感的唇微启。“你吓到我了。”
　　“丹尼尔，我亲爱的丹尼尔。”她笑了。“我只是要捡起我的军帽。”
　　他侧过头，果然看到地上的女式军礼帽，小巧的三角形，他绅士地弯下腰为她拾起，然后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以掩饰热情的蓝眸。
　　“知道么，我嫉妒你的帽子，因为它可以时刻亲吻你美丽的黑发。”
　　她但笑不语，戴了上去。
　　“丹尼尔，我想我喝多了葡萄酒，有些头晕。”
　　“那么，我们回去？”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对她讲“我们”这个词。
　　“我同意。”
　　他伸出胳膊，让她挽着，两个人走回了车厢。
　　她是真的玩的有些累了，只抽了半支烟，便躺在床铺上昏昏欲睡。
　　丹尼尔坐在另一头，慢慢喝着剩下的红酒。
　　狭小的车厢还可以隐约听到餐厅传来的舞曲及人们的笑声，而窗外满是被冰雪覆盖的森林，唯有轨道两旁人影幢幢，正是工兵们在忙碌铲雪。
　　突然雪地里传来一声枪响，打破了安静。
　　胡黛琳倏地坐起身，与丹尼尔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一起打开了车厢的门。
　　舞会依旧在进行，仿佛并不受枪声干扰，他拦住一个刚回到车上准备报告的士兵，那士兵看到两人的军衔，立刻行了个纳粹礼。
　　“发生什么事。”丹尼尔回了礼。
　　“报告长官，我们发现了几个犹太人藏在车上。”
　　“犹太人？他们藏在军车上做什么？”
　　“他们说只是想要去慕尼黑找家人，可是没有钱。”
　　胡黛琳看到丹尼尔沉默了一瞬，便伏在士兵的耳旁吩咐了几句。
　　“是的，希姆莱上尉。”
　　丹尼尔回了一句。“吾之荣耀即忠诚 。”
　　士兵恭敬地说完：“嗨，希特勒。”便转身下了车。
　　回到车厢，胡黛琳好奇地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丹尼尔看着窗外森林深处，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没什么。”
　　他的话语刚说完，便听到外面再次传来枪响。
　　她瞪大眼看着他。
　　他转过头，俊美的容颜在明灭的火光下忽然暗了下来。
　　“我只是要他驱逐他们。”
　　她不疑有他，点点头继续睡下。
　　这一觉醒来时，火车已经继续上路。而四周的景色也由雪原变成了乡野。
　　丹尼尔披着大衣坐在床边，正抽着烟，看到她醒来便招呼道。
　　“日安，奥诺黛拉。”
　　“日安，丹尼尔，还有多久到慕尼黑？”
　　“半个小时。”
　　她立刻简单洗漱，整理行装。
　　他在一旁静静看着，突然开口。
　　“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她回过头，深深瞅了他一眼。
　　“很遗憾，如果您有幸来慕尼黑军事学校，我想我会很高兴教您一声‘长官’。”
　　丹尼尔陷入深思，许久才掐熄烟。
　　“我让士兵端了早餐，希望你喜欢。”
　　她点点头，早餐是冬天常见的腌制酸菜、马铃薯汤、黑森林火腿配以面包。
　　他和她都很沉默的用了餐，开始恢复军人的姿态。
　　早上九时四十五分，火车准点进入慕尼黑中央火车站。
　　丹尼尔是个性格独特的人，他让士兵提自己的行李，却亲自提着胡黛琳的箱子。
　　车站被查封的水泄不通，军队训练有素的下车排列，士官们走在前头。
　　胡黛琳几乎是一下车便被早已等候的穆志国叫住，她朝他招手，两个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穆志国跑了过来，当看到她身后的丹尼尔后，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感谢您安排的‘特别车厢’，希姆莱上尉。只是我希望下次可以不用如此强硬的手段。”
　　丹尼尔仿佛没有听明白，优雅地回礼。
　　“不客气......嗯。”他自然叫不出他的名字，尽管那是件极失礼的事情。
　　“穆中士。”穆志国咬牙切齿地提醒。
　　丹尼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转向胡黛琳。
　　“您要到哪里，亲爱的奥诺黛拉，我有专车可以送您一程。”
　　她犹豫道。“应该需要去趟帝国政府军事厅办理手续。”
　　“我想是顺路的。”他说完便率先走到车边，打开门准备迎接她。
　　胡黛琳留在原地与穆志国互视了一眼。
　　他面无表情。“他对你有兴趣，就差直接说要追求你！”
　　“事实上，他说了。”
　　他瞪着眼。“黛琳，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我没有忘记，景仁。”她沉默一瞬。“我很清楚。”
　　“清楚什么？”
　　她转过头，冷风禀洌地吹在她的脸上，有如刀割。
　　她的声音很细，仿佛自言自语。
　　“我只是他猎艳的对象，如此而已。”
　　车子一路行至政府机关建筑前，三个人坐在车中彼此不语，但是眼神交汇却是极复杂的。
　　丹尼尔绅士地将两个人引至办公厅门前，还专程推开门。
　　她站在一旁，微笑以对。
　　办公厅里的接待人员走上前询问了一番后将之带到内里的一个房间里，礼貌地敲门。
　　门内半晌回了一句“进来”。
　　胡黛琳和穆志国几乎是同时踏进办公厅，里面坐了两个灰色纳粹军装的士官，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文件，而另一个却立在了窗帘旁抽烟。
　　互行了军礼后，穆志国表明了身份。
　　年纪略大的士官与之握手，寒暄了一番。
　　胡黛琳始终沉默地站在门边，她看着玻璃窗旁沐浴在冬阳下的那个男子。
　　阳光很明媚，由于逆光，她只看得见他肩部以下的军装，或许由于身材高大的原因，穿在他的身上尤其笔挺威严，尽管他很沉默，却在整个空间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尽管她看不清他的容颜，但是却可以肯定他此刻正在自己身上投以强烈的视线。
　　半晌，年纪略大的军官朝后唤了一声，“沃尔夫。”
　　那个身影微微一动，走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别开了眼。
　　因为，她认得他，那个汉堡邮政局里的碧眼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