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时光》可人829

4、佛心

　　云来寺是A市声望最大具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寺。历经五百多个年头风吹日晒雨淋，金黄色院墙跟院墙上翡绿色琉璃瓦依然熠熠生辉，更别说里面古朴庄严的大小寺庙了，包括寺庙里打坐的各位菩萨神像等，一座座都是出自古代名匠之手，精工细活巧夺天工。庙里绵延不断的诵经声响在善男信女们的耳朵里，就是他们病痛时最好的止痛药，绝望时唯一的精神寄托。
　　这天，那些在天还没亮就匆匆赶来门口排队的善男信女们到了开放时间蜂拥而入抢头柱香。今天是大年初一，寺庙里有个特别的活动：放生。佛教是主导慈悲心主张非暴力的宗旨，它的第一戒即为戒杀。慈悲为怀者视放生为善举，而这样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放生活动也不过前几年才在A市兴起。那些心怀怜悯的善男信女们，平时买了菜场的鱼龟或路边小贩叫卖的鸟雀去水边去林子里放生，而到了过年时，大多数的人去市场里挑了鳝鱼鲤鱼，上了年龄的老龟去云来寺里的善泉放生。好在庙大地方大，倒也能容纳这般多人一起进入。在住持的指引下，人们一边把乌龟放入善泉，一边嘴里叨叨有词的为家人祈福。这其中，一只巨大的龟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龟背如脸盆那么大，身上长满了绿毛，最特别的是龟壳边沿上有几个小孔，每个孔里套着一个戒指。虽然戒指老旧，但从成色还是能一眼看出是黄金戒指。
　　旁边围观的一个老者忍不住问龟的主人：“这龟可是稀罕货，请问怎么得来的？”
　　龟的主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闻言脸上露出一股得意之色：“前几天在家附近巷子口碰到的，一个外地男的，挑着两大网兜子野生乌龟，我一眼就看见它。花了我这个数。”妇人神秘的伸出三根手头。
　　旁边有人道：“三千？”
　　老者背手而立接过话：“三万还差不多，”嘴里不住啧啧称叹：“这可真是稀罕货，我告诉你，这龟恐怕跟这庙岁数还大，诺，你看，”老者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龟背上的金环：“这龟以前可是在大户人家家里待过。这几个金戒指，是以前旧时候，有钱的大户人家给弄上去的，再把它放生到水塘子里，据说可以给家人求来福气，延年益寿。”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他们有的并非信佛之人，只是来观光寺庙的游客。人群中一片啧啧惊奇之声。
　　中年妇女越发高兴，道：“可不是吗，就这个大家伙，我就靠它了，”说着眉眼染上一股悲伤之气，“哎，为我那个大儿子祈福啰，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言毕跪在泉边看着乌龟潜入深处，赶紧低头虔诚念起经来。这一跪一念就是两个时辰。
　　出来寺庙回家前经过干货市场，中年妇人想进去捎点东西，卖鱼干的小贩见她赶紧打招呼：“琴姨！”
　　妇人看了看他，道：“哟小陈啊，今天初一，不开荤。”
　　小陈打趣道：“你不吃，难道你爱人跟你儿子都不吃嘛？”
　　“呸，呸呸，善哉善哉！”琴姨径直往里走，买了点素鸡素牛肉等物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是该回去了。买素鸡的大婶道：“还没给老大送饭吧？”“没呢，这就回去做好了送去，”琴姨掏出包里手机看眼，冲大婶摆摆手，“快十一点了，得赶紧回去了，我家大俊得饿了。要赶快做好了送过去。”正说着，手机滴滴响起来。琴姨腾出手按下接通键大声道：“他爸，快了快了就快到家了。”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琴姨突然脸色大变，手一抖食物袋子啪一下掉地上却顾不着捡，冲手机急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呀...你现在在医院？…好好好，我马上过去，现在打车去。”挂了电话立马迈腿三步并做两步往大街边招手拦车。
　　待焦急赶到医院抢救室，见到眼圈红红老伴，一旁站着家里雇的专门照顾老大的保姆。琴姨急上前几步，紧紧抓住老伴胳膊，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留下来：“大俊呢？怎么会这样？”
　　老伴叹口气，望了望大门紧闭的抢救室：“我也不知道。医生通知说大俊早上病情突然急剧恶化，不到一分钟就呼吸困难，他们就赶紧的送来抢救了。”
　　每个人都呆坐在外面椅子上，保姆阿姨给琴姨接了杯水递给她，可她哪有心情喝。
　　“吱呀，”门开了，琴姨扑上去：“医生，我家大俊呢？他在哪里？！”
　　医生惋惜的看了看夫妇二人：“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啊！”琴姨一声凄厉喊叫，腿一软瘫倒在地。保姆赶忙去搀扶，老伴兀自在悲痛中。琴姨一口气缓过来，悲恸道：“大俊怎么就没了，怎么可能就没了，怎么可能…”突然指向老伴：“要是你们肯听我的，过年把大俊接回家住几天避晦气，他就不会出事了！都是你们害的，我的大俊呐....”
　　一年后。古朴的紫色大厅。小月端坐在桌台后，大理石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颜色大小各异的水晶球。她静静的倾听着面前的客人倾诉。
　　琴姨抬起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你说，我做了这多么，怎么我家大俊还要离开我？我家小俊怎么也查出了肾病？”
　　小月道：“听你这么说，这些年你一直信佛，常常放生？”
　　“自从一年前大俊没了，这一年我天天吃斋念佛，那些卖鱼鸟乌龟什么的，我只要碰到就买了来再放生。你说，我做了这么多，怎么没有好的回报？”
　　小月道：“看来你真有钱。”
　　琴姨道：“家里条件确实比很多人好。这有什么用呢，哪怕换来我大俊小俊不得这些病。”
　　小月缓缓道：“你一个信佛之人，跑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琴姨道：“佛还是信的，听说你能为走投无路的人解决困境？能不能告诉我要怎么做小俊才能快点好？”
　　小月道：“这又是谁在外面乱讲话。我还真没那个本事，你家小俊病的并不严重，要治病还得靠医生。不过我能给你一点点小建议。”
　　琴姨脸上写满失望：“你不能治病啊？”
　　小月无语：“大婶，我这是心语堂，不是医院。不过你可以给小俊带条灵运手珠，”小月拉开抽屉拿出一条墨绿男士手链，“这个让他每天戴着，睡觉也不要取，可以帮助他身体血气运转，稍稍吸收掉一些病痛。这个另付八万。”
　　琴姨伸手一把拿过去：“要，这个我要。”
　　小月道：“那我这还有点建议呢听是不听？”
　　琴姨道：“听，听了总比没听好。”
　　小月叹了口气：“以后你不要再买动物放生了。”
　　“为什么？”琴姨讶异。
　　“佛教的事我并不懂，也不敢妄说，但是你们这样放生等于杀生。”小月看琴姨专注在听，便继续下去：“现今很多人带着功利心去信教。他们也不懂里面真正的涵义。这么说吧，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动物摆在那最后都要么等死要么买走被人吃掉？”
　　“是啊，所以我都掏钱买下来，给他们一条活路。”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掏了钱了，付出了，希望放生的那些动物能带给你家人福气？”
　　“当然啊，我都掏那么多钱了，就是为了放掉他们，他们活下去了，家人也能积点福。”
　　“买了那些鱼，龟，鸟之后你肯定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立马放走他们吧？也不管他们在新的环境里能不能存活，不管那些鲤鱼，乌龟是不是真的能在新的环境活下去，不管那些鸟飞走之后是精疲力竭病死了还是被猫吃了？总之就是你觉得掏钱后放走他们的那一瞬间，你善事做完了，该给家人带来福运了？”
　　“你说什么啊？”琴姨不解，“难道我做了那么多善事，还不能给家人积福吗？”
　　“你知不知道你放生的那些中的绝大多数马上又被其他的小贩抓到再拿去贩卖？”
　　“这个，好像也听人说过，是那些小贩缺心眼。”
　　“像你们这种放生意义已经完全变质了，放生就是做生意，而且已经形成了很大的产业链。你们买了放，他们跟着捉了重新卖了重复赚钱，双方你情我愿，也不管这些动物，折腾个几次命也就差不多了。”
　　“可我是出自善心啊。” “与其说善心，不如说就是打着信佛旗号的功利心。你们这么做，跟小贩们并无区别，反而加重了那些动物经历的磨难，加快了他们的死亡。”
　　琴姨讪讪低下头。
　　小月道：“没有买，就没有卖，不过，自古以来人命在天，动物寿命在人。只要不滥杀无辜...可这其中的纷纷攘攘谁能给出个正解呢。”
　　窗外，皎月爬上树梢，冷冷的注视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