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天 ...
-
陵越已经活得太久了。
他少年成才，年纪轻轻便以天墉城首席弟子之称肩负起巨大责任，山上办公，山下出任务，勤勤恳恳，鞠躬尽瘁，自有一番风度威严。
唯有一师弟，从属同师，自小与他抵足而眠，亲近非凡，那小子的一招一式里皆有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痕迹。
最不省心的就是这小师弟了。
与欧阳少恭一战，历经磨难，师尊携剑灵隐居，自己不才，却担任天墉掌门的职务，尽力让天墉城在他手上发扬光大。掌门通常很忙，闲暇时陵越最常做的便是立在窗边遥望，望那不知何时能回来的人。
天墉城执剑长老的位置自紫胤真人退位后便一直空置，城里上下都颇有微词，只靠着他这掌门坚持才勉强排住众议。
陵越本来以为穷他一生，都等不到百里屠苏了。
直到那一天。
陵越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了，他彻夜地翻找经文古籍，想要找出百里屠苏突然消失，吴邪又莫名出现的原因。
困倦和疲乏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浪冲过陵越全身，身体告诉陵越不能这么下去了，必须要去休息，而心智却在催促陵越，快去找屠苏，快去找屠苏。可是找人这件事是这么容易的么
陵越捏了捏眉间穴位，皱着眉闭目休息几息，又抬头继续翻找书籍。
他也并不是古板的人，听不进吴邪的话，可是……可是凭着莫名其妙的执念就要下山，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还是得……嗯……得……
陵越想着想着，竟眼睛一睁一闭的，慢慢伏到桌上，不慎睡着了。
在梦里，也是个晴好的天气。
陵越清楚地知道自己做梦了。修仙之人，本应是无欲无求的，不贪不痴不嗔不念，做梦几乎是百年难得的事，陵越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可如今坠入梦境，倒是新奇。
他出现在一座小屋中。这屋子修葺并不精致华贵，甚至有些寒酸，很小，却委委屈屈地装了两个人。
陵越闭眼再睁眼，想要清晰一下眼目，好看清那站在窗口的男人是谁。
那男人背对着他，只留一个后脑勺给陵越，陵越不得不上前几步，想要换个角度看人。
“吱呀——”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个小子风一样似的冲进来，穿过陵越的身子，跪倒在男人身后——看样子他本是想按着惯性直接扑住，锁紧男人的腰的，却因为什么顾忌，硬是半路截断巨大的冲劲儿，“嘭”一声膝盖砸在地上。
陵越目睹自己被一个小孩儿穿过，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来自己只是个幻象。
那孩子哽咽了一下，哑声叫道：“师尊……”
男人骤然转身，带起衣角划过果决的弧度：“玉泱？”
陵越：“……”=口=
这是……他自己，和他的弟子？
玉泱眼睛红红的：“师尊，他们都说弟子是因为像百里师叔才会被带到天墉……”
师尊陵越沉声道：“谁与你言？”
玉泱低下头不做声。
师尊上前几小步，手掌盖到玉泱头顶：“你便是你，与其他人都不相干。”
玉泱抬头，师尊的手滑下来，触到他的额头。
“你从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玉泱眼睛还是红红的，却笑了。
陵越忽然想起这个场景,这是他曾经历过的，如今只是以旁观人的身份，再走一遍。
接下来便是……
玉泱告退，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他转身出了小屋，师尊陵越转过身子，仍然望着窗外。
正在做梦的陵越：“……”他也走到窗边，一起望向外面。
身为一个过来人，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远处传来喧嚣的声音。
路上的天墉城门人皆急退到道路两旁，低头用余光看大路上来的人。
玉泱急得要命，平底绊了一脚，差点趴在地上。
他最先上山，再次推开门，结巴道：“师师师师师尊！”
威严的师尊皱眉道：“礼节。”
玉泱说：“百百百百百百……”
遥远的地方，阶梯之下，有人在走上来。
那人露出了一个脑袋，还是熟悉的刘海，熟悉的配方。
红黑调和的衣服，背着一把长剑，面色沉静，拾级而上。
师尊脚步不稳，扶了一下窗柩。
陵越和以前的自己一同看着百里屠苏归来。
好像凭空打下一道雷，直劈胸口，师尊陵越直直盯着上山的人，连吞口水都觉得困难。
执剑长老，回来了。
他最终跨入门阶，睁开半垂着看地的眼睛，和他的大师兄对视。
天墉掌门哽了几哽，面部轻微地抽出，却瞬间平静下来，对他笑道：“回来就好。”
“……我回来了。”
陵越含笑：“师弟，欢迎回来，师弟。”
百里屠苏眼里的光有些黯淡了。
时间骤然回溯。
陵越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桃花里。
……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在梦里走了两个时境？
桃花谷里桃花很盛，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在游戏。
陵越直觉自己要跟着孩子走，他跨步上前，长腿轻轻松松追上一群小萝卜头。
他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发现远处有一株桃树，花开得特别艳，有个孩子惊喜地笑道：“桃花！去摘几朵插在花环上！”
陵越跟着上前，远远看见桃树下有个孩子。
陵越脚步一错，狼狈地停在了原地。
那是……屠苏的缩小版吗？
小小的孩子还是一张面瘫脸，怔怔看着远方。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像有情人低声耳语，全身都战栗着，像要起鸡皮疙瘩。
明明离得很远，他却仍然能听到那句话。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画面一转，陵越站在一座断崖边。
铿锵的剑声在崖下响起，陵越探头往下望，正是百里屠苏！
漩涡吞掉百里屠苏，阿翔长鸣如沥血，当空飞过。
“嘭！”陵越猛地站起，案头的装饰被他不慎扫到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现实？
陵越打开大门，疾步飞也似的到吴邪二人：“走，下山！”
要找到屠苏，一定要快点找到他。
也想知道……是谁得了他小师弟的欢喜。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