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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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伤春悲秋，但对程小春来说，冬天才是情伤多发期。
而雪天，更是覆盖了她初恋的完整记忆。
那时候她们都还小，也不懂什么爱情，更不懂什么直弯，初恋跟她是初中同学，两个人相互吸引，关系越走越近，没有开口说要不要在一起，却默默做尽了情侣间该做的事。
然后就在一个冬天，程小春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要转学去其他地方。
新学校离原来的学校不算太远，可对一个刚刚十几岁的乖孩子而言已经是天涯到海角的距离了。
断了联系后程小春一直忘不了她的初恋，包括到现在也是，每个雪天都会冒出那么一点怀念的念头。
第98天，从凌晨便开始下起鹅毛大雪，程小春醒来之后伤感了一会儿才起床洗漱。
跟以往比起来，今天是晚了一些，可能因为交通不畅，等了好久才上了公交，公交上也是人挤人的，脚下都是鞋底带上来的雪水。
看着很脏，不够纯净。
公交晃晃悠悠地跑得很慢，程小春被挤得喘不过气，也没有心思再回味初恋，捏捏手指才记起，明天就是上班的最后一天了。
可她还没有告诉敬学自己要离开的这件事。
那天去敬学家吃过晚饭之后，事情发展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沉重，她试图疏远敬学可不到两天就自行放弃了。
她安慰自己，有什么可逃的呢，又没有人在后面追。
之后的几天只要敬学心情好，都会叫她去吃饭，她也乐得享受片刻温情，敬学从没有开口让她留宿，她更无法提出这样看似很不合理的要求，所以她每次都是赶末班车回去，然后坦然接受室友的揶揄。
在敬学家，她不多说更没有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
哦，如果拥抱也算越矩的话，她就不能理直气壮地否认了。
前天晚上实在太冷了，敬学就抱了她一下，大概有5秒钟吧，临走的时候敬学给她套了件自己的毛衣。
程小春认得出，那件毛衣是大红色的，艳而不俗，是敬学最常穿的一件。
程小春穿回去之后有种飘飘欲仙的幻觉，捧着那件毛衣舍不得还。
不过，拖也拖不了多久，昨天恰好没见到敬学，今天她把毛衣带在包里了，再不还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也好，趁这个时候跟敬学好好聊一聊，说一下临别赠言之类的。
想来想去，程小春也不觉这一路有多漫长了，实际上到达邮件室的时候她已经迟到了。
赵焕秋当然知道程小春就快走了，因而更不想责备她，程小春挺过意不去的，她并不想给人家留下虎头蛇尾的印象。
于是在离开的倒数第二天，她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完美地解决了很多遗留问题。
工作上不留烂摊子，人际中不留遗憾，这是程小春想要完成的目标。
前半部分很容易达成，而后半部分，就很有难度了。
与程小春交好的同事细数起来有六七个吧，虽然都是半生不熟的状态，但程小春还是想为他们都准备一点礼物。
这样算来，再加上物业维修那几个人，她需要准备15份礼物。
也怪自己早先没有做好准备，现在才开始筹备就有点晚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敬学进来之前敲了敲门，程小春没有听见，她就直接进来了。
见程小春愣愣地拿着支笔，笔下的白纸被画得一团乱。
"你来啦。"程小春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说完这三个字就沉默起来。
敬学很细心地察觉到程小春有点不对劲，持续一个多周的亲密相处让她也更加了解程小春了。
程小春没那么难懂，她是个内心细腻的小姑娘，更多的时候情绪其实都写在脸上，只要认真观察便不难解读。
"是有什么事情吗？"敬学坐到桌前，与程小春面对面。
程小春认真地看了敬学一眼，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怎么说出口呢。
"是这样的，我……明天就走了。"程小春咬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吧，早说早轻松。
敬学没有把"走"这个字看得多严重，"走去哪里？"
"就是，我的实习期结束了，明天是最后工作日。"
程小春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敬学，她看到敬学听完这句话后眼神有明显的闪烁。
或许可以形容为摇曳，程小春永远忘不掉这个眼神，没有显而易见的忧伤情绪，却摇曳着令人心碎的水波。
她确定她没有看错，尽管只有一瞬间。
就是这一瞬间，让程小春说出了久藏在心底的话，她也没有顾忌时机合不合适，情境违不违和，只是再也憋不住似的脱口而出。
"我不想离开你。"
程小春诚挚恳切的神情让敬学有那么一刹那的动摇。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动摇什么，所以根本无法回应，只能脸色阴沉地僵在那里，看着程小春脸上的光彩一分一秒地流失。
直到程小春彻底低下了头，放开了握在敬学手腕处的手。
"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饭？"今天其实不是个作客的好日子，因为郑卓言这个小魔王哭着喊着要回家来住，她本是答应了下班去接他。
但，只要程小春说一声好，她就愿意放一次宝贝儿子的鸽子，晚上好好给程小春做一顿大餐。
程小春低着的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抬起来，反而越来越低，最后趴在了桌子上。
敬学不知道，程小春是没出息地掉了眼泪。
遗憾和感动交织，程小春有些痛恨自己的矫情，如果不是对敬学有着别样的感情，她跟敬学会成为好朋友，就算她离开了两个人还是会继续联络，说不定偶尔敬学还会邀请自己去她家吃饭。
敬学就是这么谦谦有礼，以心相交的人。
跟她做朋友一定是幸福无比的一件事。
"谢谢。"程小春抬起头，泪是干了，但眼睛红了一片。
敬学有点笨拙地摸了摸程小春的脸，而后又摸了摸她的头。
程小春是不舍得她吧，敬学心疼地顺了顺毛，隐约感觉有什么被忽略掉了。
又不是生离死别，同在一个城市难道再也见不到了吗？
何必如此感伤。
"谢什么。"
"谢谢你……包容我，认识你我很开心。"程小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着却是惨淡。
"笑得这么难看，看来不是真心。"
"是真心的，不过，我晚上还有其他事……"程小春晚上哪里有事，她只是不想再徒增落寞。
"这样啊，也好。"敬学有点失望，又觉得自己是被程小春的情绪带得远了些，以后还有机会。
"嗯。"程小春嗯完之后，邮件室又陷入了沉默。
以往就算沉默相对敬学也不觉得尴尬，可今天她竟是忍受不了这种氛围。
还好，很快就有其他人进来，她也该回去继续工作了，早些结束可以早些去接儿子。
这终归不是什么大事，道了声再见，敬学走了出去。
程小春处理完眼前的工作后，开始挑选巧克力。
她的赠礼对象大部分都是女性，巧克力应该会是不错的选择，再加上每人一张手写明信片，程小春喜欢用质朴的方式进行表达。
巧克力是在网上买的，用顺丰也要周六才能到，她今天晚上先回去把明信片写好，等后天巧克力到了她再来放。
都打算好了之后，她安安心心迎接下班。
只是，毛衣又忘了还呢。
翌日，凉薄的冬日难得的一改阴霾，晴空万里。
程小春早早地买了馅饼站在公交站旁边。
很幸运，今天买到了蜜枣馅的饼。掐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迅速地将自己的馅饼解决掉，捂紧包中另一个馅饼。
那是给敬学准备的，她今天必须要遇到她。
其实她现在大可不必浪费这些时间，只要一个电话或者一条短信就能知道敬学的动态，起床没有，坐哪趟车，吃没吃饭，几点到达。
可她还是更愿意如最初一般傻傻地等待，正所谓有始有终，最后一天她不想放过表现的机会。
敬学是在17分钟后下的车，一下车她就看见了程小春。
近视的度数没有改变，她只是更加留意有没有人在等着她。
当她接过程小春递来的馅饼时，心中冒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她猜测过那么多次的偶遇不会全部是偶然，因为大部分时候都是程小春先到了然后叫住她。
说不定程小春是专门在等着她，这种想法一经出土，她便有些不能平静了。
程小春倒是表现得很淡然，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一切又都是必然发生的。
"好吃吗？"程小春指的是馅饼。
敬学点了点头，仍无法将思绪理顺。
"其实我吃过饭了，小言在家，我给他做了早饭，顺便吃了点。"
"哦。"程小春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这是我最喜欢的蜜枣馅，很难买的，我也只吃过三次。"
"嗯，味道不错。"敬学偶尔会在家门口的粥店买粥，但不会在路边买东西吃，尤其是这种带馅的。
第一次尝试，她说味道不错并不只是出于礼貌，而是她认为真的很好吃，并且在看到程小春得意的笑容后，她觉得口中的食物更加美味。
"你喜欢就好。"程小春脸上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敬学突然想起昨天程小春说的话。
是因为要结束实习，所以这样开心吗？
这么想着，敬学却不太开心了。
"对了，下班可以过来一趟吗，你的毛衣还给你。"两个人走到电梯前，程小春在敬学背后咬着嘴唇。
敬学没有问为什么不是现在给我，只是一直想着程小春穿着红色毛衣的样子。
不是什么时髦的款式，程小春穿上却有了不同的光彩。
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如果程小春不提起，她真的想就这样送给程小春。
很无厘头吧，这种想法和体验。
说起来程小春跟她之间，不只是同事那么简单。
也不像好朋友。
敬学思考过自己是否是母爱泛滥，儿子不在的时候便移情到程小春身上。
可仔细分析，又不是那样，程小春在她眼里有时是个孩子，有时……算得上是个依靠。
不刻意去等待，时间就过得很快，6点钟敬学跟程小春一起下班，走到公交站牌。
敬学知道程小春要坐526，所以也很默契地不上其他的公交。
没想到程小春却问她，"为什么不上车？"
敬学不懂程小春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我想多等等。"
程小春低着头，把装着毛衣的袋子递给敬学，"还给你。"
敬学这时候才感受到真切的离别气氛，"如果你不介意，就留下吧。"
程小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霎时间无比沉重。
"为什么想留给我？"
"我不知道。"敬学实话实说，她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那我不要了。"程小春带着鼻音的声音刺破了敬学的壁垒。
"好，我拿回去。"一件毛衣而已，一件破毛衣而已。
"389来了，你不走吗？"
敬学不明白程小春怎么总要赶她走，她有些生气，可又无法抱怨，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句话，"你每天早上都特意在公交站等我吗？"
敬学的每一句话都戳在程小春的心头，她仍安静地哭泣着，心如刀绞。
或许，这不是她的错觉，如果她坚持下去，她终会迎来希望。
但，她是程小春，她只是个普通人。
敬学也只是敬学，她也只是一个好人而已。
一个墨守成规，有着正常生活轨迹的好人。
"我没有。"程小春否认了，这是她对敬学说的最后一句话。
敬学的背影印在她的眼里，她们连一个离别的拥抱都没有。
程小春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哭了整整一晚上。
第100天，毫无预兆地，到了。
程小春留着顺丰小哥的电话，在差不多的时间到了大厦。
周六没有人是正常的，收了快递她开始一个一个地打包。
陈玮沂，赵焕秋，柳勇，卫嘉月，Berry，Lisa……
最后，是敬学。
只有敬学的明信片外面包了信封，只有敬学的巧克力是两份装。
保安大哥很尽职地把这些都放到前台的边角，今天张建远值班一会儿就会过来。
程小春走出大厦之后给张建远打了个电话，拜托他帮忙分发，张建远很爽快地答应了。
程小春办完这些事之后，原本沉重不堪的心竟轻松下来。
揉揉酸胀的眼睛，她朝着望不到尽头的远方大喊了一声。
再见，敬学。
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