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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冬天不听夏林音(冬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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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音
在万众瞩目下,他捧着玫瑰花,还有一件不属于我们这个年龄的奢侈品,向我虔诚表达他的感谢。他的眼睛符合他未经世事的纯粹,自信和骄纵浅显得如同冬天河岸上的冰——我所不能描摹的荒唐和狂妄。
周围人都做着他们作为旁观者分内的事,起哄声水涨船高。而我,只是顺水推舟做了一个决定。走过了漫漫年华,青春旅程中一个注定让人受伤的过程。我想我应该是欠他的,就如同我对那场无疾而终初恋的愧疚,我应该答应陪伴他。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他给我套上了他夏家的传家婚戒,也没有办法那样想象。也许正如这个开始一样荒唐,也许正是如信息时代,家族观念一样古老,深重的不可思议。他最终没能套住我,却把我的心就此圈禁,用愧疚,感动,埋怨,愤恨,和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爱情。
周围的人都不能置信我的决定,他们用各异的眼光看着夏阳把那枚鎏着古老花枝的金,包着猫眼深浓的绿的戒指把我套住。在他深吻我无名指的时候,我发觉我仿若掉进童话的漩涡,一劫不复。而流言里的我却不过是个受了宝石诱惑的妖精,终于脱掉了美好而虚伪的皮。没有人懂,一个人,清心寡欲久了,就容易被钻石般无限折射的热情晃了眼睛。何况虚伪的陪伴不会长久,我们都懂彼此是可怜的人。
林木知道这件事,带着两个黑眼圈在女寝楼下等我。也许他是翻越了宿舍高墙,也许他和门卫阿姨做了殊死搏斗,也许他正被连夜乘车的疲惫折磨的痛苦不堪。只是,他不说,我也不说。他只是背对着我抽完了半包烟,然后离开这座城市,这次之后,他是真的没有再回来,我的心里。
当一些懵懂的暧昧还没来得及抽枝发芽就被对方的离开生生扯断了根茎,我想,它应该再没有生长的机会。高中的我和高中的林木,不可能跨越时间的距离,或者接受地域的差异,让暧昧成长。
我永远都忘不了,有个少年在我初三那年对我说“冬音,初恋就是在初中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阳光下,他的眼睛发着耀人的光。在学校走道太阳落下的尽头,我几乎就要投入他的怀抱。如果他的那句话没有说出口“我抢了夏阳的女朋友,我这场初恋,也算轰轰烈烈了吧!”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记住了这个瞬间和那个陌生的名字,以此祭奠我无疾而终的初恋。
我曾经是有多么盼望着用一场浪漫至炫的恋爱告诉众人,每个女孩都梦幻着做偶像剧里的公主,爱情的温度,与性格冷暖无关。可是后来,我用我的青春画了一出浪漫爱情,却再没有那个心情昭告天下我的幼稚。
和夏阳在一起的时间,是我最被宠爱却无法感谢的年岁。那么短暂,却好像真的让我体会到了“与子携手,与子白头”蹉跎变化。仿佛从生到死,到纠结到沉默都只是爱过了一场。他会为我戒青春的浮躁,却不会戒掉年少的热情。他为我刻画泡沫般五彩的未来,连相遇都精心策划。可我还未来得及感谢,还未来得及明白自己的心爱,他就已经从我生命里永远离开。
03年,非典席卷了整个中国,我没有因此丧病,却失去了最心爱的人。
别人眼中的我,也许正如诗经一般是悠悠其华。可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我,是流言里的我,是别人认为的我。夏阳知道,林木也知道。真正的冬音是一个不被上天宠爱的残缺儿,她有先天性心肌缺血症,也就是缺血性心脏病。心肌绞痛让我从出生到存活着的所有时间里,都活在对阿司匹林的依赖中。终于在03年那年,我再也无法用双眼捕捉阳光,或者阳光中每一个人的笑脸。阿司匹林,缓解了我的疼痛,却让我的眼睛蒙上失明的阴霾。我休了学,以一个骄傲者的姿态离开学校,离开我确定关系不久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爱人,也离开,活在阳光下的自己。我对自己说:偷来的阳光是要还的,还好从没有不自量力骗取他人给的sunshine,所以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回到黑暗。
尔后的半个月,我活在我自己的世界,与世隔绝的孤岛。我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所以不知道非典在这座城市的空气肆虐蔓延,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妈妈再也没来给我送饭,我没在意爸爸突然苍老的容颜。我像只隔绝想要隔绝伤害的野兽,活在自己的壳里,生怕别人的惊醒,以至于我竟忽略了爸爸脸上那虬枝遍布的皱纹。如果可以,我真的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那么不知所谓,幼稚的任性。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的夏阳的认真。
我永远都忘不了有一天,阳光突然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一只风筝,不偏不倚,在这缝隙左右晃荡,那上面是一张大大的笑脸。就在八米的高度之下,夏阳拉着风筝的线看着我笑。他的面容在我眼里很模糊,就快融入那身影中模糊地一团。只是他的笑,和风筝上的一样,在不晴的阳光照射下,和着泪水晃荡了我的眼眶。那种感觉,就如同久不见日光,而被自寻而来的sunshine拥抱。
风筝上还有一个大大的手机,风筝的骨架上是三角形遥控直升机,契合在风筝的三个翼角上。手机里传来声音,看着模糊的影子里模糊的他,模糊的手把模糊的手机贴在他的心脏,那么模糊而低沉的心脏的搏动声,清楚的在风筝的身上跳跃着。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剩一个模糊的影子静静站在我的眼睛里。手上的戒指深邃而悄悄偷夺了一丝光亮,空间陡然有了落差,刹那目眩的感觉,直到此刻我才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存在,什么时候竟忘了把它摘下。“夏阳,你为什么找我。”微风停了下来,阳光慢慢变的刺眼。
那团模糊地影子攀上房边的水管,到了我的面前,一瞬间,就清楚了他的眉眼,与记忆中不曾忘记的是那样契合“跟我走”他的样子从模糊变的清晰,他,从八米外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咪了咪眼睛,想把那些恼人的白雾和眼泪一起从眼眶里挤出去。
他突然把手指放在我的眼睛上,就像那天把戒指戴到我手上的感觉。温热,亲和。一句话不听从大脑从嘴里溜出“我看不见你,从来眼睛里就没有你。”眼上的手指重了重,眼前的他好像哭了“挺好的,我太丑了,所有东西都挺丑恶的。”他的手指移到我的手心,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此后的余生,就像现在这样,我为你画每一场烟花,都是最漂亮的。”
那一刻,他的样子在眼睛里突然那么的清晰,像极了记忆里跟我描述轰轰烈烈爱情的林木。我反握住他的手跟他说“可是你的画技应该跟你的臭脾气,坏耐性一样差,所以怎么可能跟我一辈子。”用他的手捏住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一点一点将它褪在他的手心“夏阳,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喜欢林木。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林木。”
他转过身去,那个背影莫名的让我觉得,跟林木离去的那个背影好像。他抿着嘴唇转过来望着我“今天是你对我说话最多的日子,却像刀子一样一字一句划在我心上。我永远变不成林木,所以我不会像他一样走开。不过还好你不可能说我是林木的替身,那样我就狠狠输给你了。”
他从阳台下狠狠落在水管,那样的响声仿佛在说,他想那样重重跳落在我心上,想知道那里是否是石头般坚硬的存在。他在那里定定的望着我,让心碎的声音从眼睛发出来,狠狠割痛我的听觉神经。我不知道心痛的方向,所以我不懂从他眼里,从我心底发出的悲伤算不算是逆流的冰河。
有一种无奈,是你让没有资本爱你的我爱上你,却不能恨你。有一种心痛是我明明知道我爱上了你,却只能让自己伤害你。也许,失去光明的人太脆弱,他用他的伤悲,轻而易举在那个时候把我的心划上伤痕。哀大莫过于心死,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来到阳台的八米以下,不会再静静看着我,不会再有交集。可是他来了,然后彻底套走我的心,然后死掉了,走开了。
03年的一天晚上,石头砸着我的窗门,发出声音。我一点都没有害怕,我无比确定那个人就是夏阳。我开了窗,除了月光的点点朦胧,世界漆黑一片.一点一点绿光从八米之下往上来,更多的绿光,环绕着夜色深沉中最凝重的那一块地方,勾勒出浅浅的人影。
遥控直升机的踏板上,脆弱的纸片停在那里。就着壁灯柔和的光,我将上面工整的如同小孩的大字书篇一样的字迹刻进了心里——
:冬音,如果你不愿意让我走进黑暗,牵着你的手出来。那么我就在黑暗的地方,制造光亮,让你走过来。我现在就站在光明所在的位置,能不能,请你朝着我这里走过来
那一个晚上,我偷偷从窗台爬了下去,在黑暗中,有了他的手,似乎眼睛比从前更加清晰。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一样,带我离星星最近的地方,或是某个天台,或是某个山峰。他没有要求亲吻,也没有什么精心的浪漫。他只是把我带去了医院,那个我曾抵死不去的地方,他脚步急促仿佛有什么不能等待。
夏阳熟稔的同医院的值班医生打着招呼,驾轻就熟的带我去了二楼尽头,那向阳的房间。“冬音,我咨询过医生,你的眼睛能治但是不能再拖。一切呢,我都打点好了,你呢就乖乖的接受治疗,然后健健康康的做我家媳妇。”他看着我,像是要把我吞进眼里。我开口“你不知道你现在的眼神很像一匹色狼。”他只是笑了笑,眉宇间尽是认真“那真是世间最幸福的生物。不要再吃阿司匹林,把这个戒指放在心口,它会像我一样永远陪你。”我感到不安,抓住他的手,急切的问他“你呢,你不陪我。”
他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他说“给你治疗的那个老医生很倔强,脾气怪死了,我可是求了他一个月,别人说他受过情伤。所以他才看不得小两口甜蜜,所以,你被他治疗期间,我不能见你”
他说“别闹,你身体重要!你看,这有英文诶,我看不懂,帮我翻译下,再对我说一遍,再一遍……。不知道谁把502的号牌换成了520,你一定会在爱里面好起来,答应我,要努力。”
他说"我答应你,在我生日一定要跟你过,一定回来。"
……然后,他走了。没有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