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冷月无笙

3、第一个自杀者

　　余昭辉和钱贵要调查的第一个对象是个叫王玉珍的女人，33岁，已婚，是公司的市场部员工，一个月前在公司的卫生间里把自己吊死了。她的丈夫在另一个城市，两个人长期分居，似乎感情也没有那么好了，来领尸体的时候，他只要求赔偿，对于王玉珍本人连看都没有看上几眼。

　　“王玉珍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平时工作很努力，人缘也不错，性格很开朗，所以很适合做销售，我对她也很满意。”市场部经理王若斌高大魁梧，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看起来就像个精英人士。

　　“那你觉得她有自杀的倾向吗？”余昭辉翘着二郎腿问。

　　王若斌摇摇头，“我看不出她有什么自杀倾向，平时她都是高高兴兴的，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烦心事。余总您是知道的，员工有什么事一般是不会告诉我。不过她有一个很要好的同事，我把她叫来？”

　　“好。”余昭辉想了想，点头。王若斌站起来走了出去，余昭辉转过头，一眼看到钱贵居然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差点鼻子都气歪了。他站起来一脚重重地踢在钱贵身上，钱贵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怎么了？着火了吗？”钱贵张皇失措地叫道。

　　“这种时候你居然在睡觉？”余昭辉愤怒地大叫，“你要是不好好干就给我滚出去！”

　　“余总，我没有不想好好干啊。”钱贵无辜地说。

　　“你还敢说没有？你这是在干什么！”

　　“您不是说要我听您的吗？我想着您在就不用我来操心了。”

　　“胡言乱语！你……”余昭辉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敲门声，他狠狠瞪了一眼钱贵，说了一声“进来”，推门而入的事王若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她二十五岁左右，中长的卷发，染成栗色，身上穿着灰色的西服套装，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上去有几分可爱味道。

　　“余总，这是范思雨。”王经理介绍道。

　　“余总好。”范思雨朝他点点头。

　　“坐吧。”看到美女，余昭辉的声音立刻温柔了不少，他哪点都好，就是好色一点怎么也改不了。

　　“你叫你来是为什么你知道吧？”余昭辉轻声问。

　　“嗯。”范思雨点点头，“王经理跟我说了，是关于玉珍姐的事。”

　　“你们平时很熟？讲一讲她的事吧。”

　　“玉珍姐平时对人很好，我比她晚来，她一直在教我东西，后来我们就熟。”

　　“那你觉得她会自杀吗？”

　　“这……”范思雨犹豫了一下，说：“在她出事之前，我有一次见到她在哭，就问她为什么，她不肯说，但是我听说她老公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过这也难怪，他们一直分居，她老公让她回家，她不肯，说是要为孩子赚上大学的钱，没想到居然她居然会想不开。”范思雨眼圈红了。

　　“你不要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余昭辉最见不得女人哭，连忙安慰道。

　　“嗯。”范思雨微微点了点头。

　　钱贵翻了个白眼，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余昭辉还有心情发挥自己的男性魅力。他看看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了，于是偷偷溜了出去。

　　现在是周三的早上10点，市场部里一片忙乱，电话声不时响起。钱贵看了一圈，挪到办公室对面的休息室里，里面有两个女人正在小声聊天，听起来有“自杀、“活该”的字眼。他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一看到他进来，吓了一跳，立刻停住了话头。

　　“钱秘书。”这两个人都是30多岁，衣着朴素，手里端着喝水的杯子。她们都认识钱贵，知道这不是一个善类，打声招呼便想离开。

　　“等一下。”钱贵叫住她们，“你们是市场部的吗？”

　　“是的。”头发卷曲的女人点点头，警惕地看着他。

　　“那你们应该知道王玉珍的事吧？”

　　“嗯，知道。”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哦，”钱贵突然靠近她们，小声说：“现在公司怀疑她的死有问题，正在四处调查呢？”

　　“真的？”两个人一愣。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怎么会来这里。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事？”

　　“没，没有啊。”

　　“可是我听说过一些。”

　　“什么？”

　　“刚才余副总，就是余昭辉，现在正在和你们王若斌经理在里面聊，我听说王玉珍和王若斌有亲戚关系？”

　　“是啊，要不然以王玉珍那样的水平，怎么可能进得了我们公司？”卷发有些不屑。

　　“就是，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好像是以前是一个村的，连高中都没上过，中专毕业，是王若斌让他进来的。”黑发女人也说。

　　“我听说她死得不太平？”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钱贵又说：“最近你们王经理估计也有麻烦。”

　　“怎么了？”

　　“他那些事以为公司不知道，其实公司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们是来调查王玉珍的？其实我们是来调查王若斌的。这次我们调查清楚之后他可就麻烦了。”

　　两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黑短发的说道：“原来公司什么都知道啊，我们还一直以为公司不知道他那些吃回扣的事呢。”

　　“王玉珍也有关系吧？”钱贵说。

　　“就是啊，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很保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王玉珍捞了不少钱呢。可惜她挣再多的钱也没用，她男人好吃懒做，什么都不想干，有一个女孩，全靠她在养活，说起来也不容易。”

　　“这样的男人，要是我早就离婚了。”

　　钱贵笑了，“我听说像她那样的人是不可能自杀的，但是她却自杀了，还是在卫生间上吊。”

　　“说的就是啊。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就仗着和王若斌是亲戚，就在我们面前装得好像是领导一样。”黑短发女人似乎对她意见颇大，继续说道：“她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平日里不仅对我们呼来喝去，还抢我们的客户，上次她不是还抢了你的大客户吗？”

　　“没错！”卷发女子一提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以为自己是谁啊，抢走了我的客户不说，还说我自己没本事，气死我了！她死了也是活该，谁让她平时那么嚣张！”

　　“是，我也听说了，虽然你们部门经理是她的亲戚，但是我也和总经理说了，想这样人只能是害群之马，还不如开掉。就是经理顾着王经理的面子才一直没有动她。”钱贵说。

　　“真的啊。”两个女人露出惊喜的神色。

　　“没错。对了，那个范思雨好像跟她挺好的，她是新来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她？”

　　“嘁，那个马屁精，”黑短发女人立刻不屑地哼道，“她刚过了试用期，刚来的时候还好，对谁都挺友好的，态度也可以，后来可能看出谁在部门里强势，就一直巴结王玉珍，天天叫她玉珍姐，我们听得都要吐了。现在她的靠山倒了，看谁还给她好眼色。”

　　她说着，脸上露出恶毒的神色。

　　卷发女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对钱贵说：“她说话就是太直，所以才得罪了王玉珍，不过吧那小姑娘确实有问题，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势利，以后可怎么办。”

　　钱贵赞同得点点头，“刚才我看见她了，长得是不错，你们没看到余副总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哎，我不好说女人怎么样，反正我是不喜欢这种的。”

　　“余副总喜欢啊？”两人都很惊奇地问。

　　“看起来是，你们也知道余副总那么帅，又喜欢女人，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了，上面让他来调查这件事，我看结局堪忧啊。”钱贵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最后年长女人似乎下定了决心般说道：“钱秘书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们都觉得那个范思雨不对劲。有一次下班后我回家走到一半，想起来有个东西没拿，就回办公室找。当时办公室大部分灯都熄了，只剩下一两盏亮着，而且也没人，当时我也没在意，找到东西后就打算把灯熄了，突然就看到范思雨从王玉珍的桌下钻出来，吓了我一跳。我问她干什么，她支支吾吾的，说王玉珍让她找个东西。说完就匆匆走了。我想如果真是找东西，那她怎么会钻到桌子下面去。不过毕竟跟我没有关系，我也就没在意。然后过了两天王玉珍就死了，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有呢，”年轻女人急忙补充，“我们有一天看到她在楼下的杂物间出来，而且之前还有人听到她在跟什么人讲话，但是她刚来公司没多久，不知道跑到那里去跟什么人讲话了。”

　　钱贵听着皱了皱眉，然后说：“你们说的真的很奇怪，我会好好查查看。”说着他看了看表，哎呀一声，“我得赶紧走了。”说完转身要走。被年长女人叫住了，“钱秘书等一下，你，希望你不要把我们说出去啊。”

　　“放心，”钱贵一笑，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我们的调查也是秘密的，你们也别说出去哦。”

　　两个人这才放松地笑了，卷发女人说：“钱秘书，其实，近看你还挺帅的。”

　　“是啊是啊。”黑短发女人附和笑道。

　　“真的吗？”钱贵第一次被人夸长得帅，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还是谦虚道：“你们太会说话了。”说完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去。

　　要想拉拢一个人，就必须和他长着同一根舌头，你要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说出他想听的话，甚至他还没有说出来的话你要替他说出来，这样你才能成为他的知己，他才会愿意跟着你的步调走。

　　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不仅要听他的朋友的说法，更重要的是要听他仇敌的说法。

　　这些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奶奶告诉他的。他就用在刚才那两个女人身上。她们很明显不是王玉珍的朋友，而且更乐于让别人都认同王玉珍是一个坏人。

　　钱贵冷笑，利用人类的弱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再简单也不过了。

　　然而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迎面就碰到怒气冲冲的余昭辉。

　　“你去哪儿了丑八怪！”

　　钱贵的心啪哒碎了。他阴郁地盯着叉腰而立的余昭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了！”余昭辉说着大步朝电梯走去。

　　我一定要诅咒死你。钱贵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想。

　　第二个死者叫周云博，男性，就职于会计部，37岁，正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尴尬年纪，就在王玉珍死后不久，他在办公室割腕自杀了。直到现在，他那张办公桌也没人用，就连市场部的办公室也极少有外人去了。

　　“小周工作踏实，也很努力，只是不太爱说话，同事间的来往也不多，人倒是老实。只是可惜有个患了中风半瘫痪的父亲，压力很大啊。”会计部徐部长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余昭辉问。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听说了一件事。”徐部长的老脸上浮现出几分做作的神秘。

　　“什么事？”

　　“这个，我不太好说。”徐经理搓搓手，笑道。

　　“什么事情不好说的？你直接说，我们都不会传出去。”余昭辉有些不耐烦，他最恨有人不好好说话。

　　“这……”徐经理依旧吞吞吐吐。

　　“不就是他老婆在外面偷人的事吗？有什么不好说的。”钱贵突然插口道。

　　“啊？钱秘书你怎么知道？”徐经理惊异地看着他。

　　“咱们公司员工的事哪个我不知道？”钱贵斜睨着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贱笑。

　　其实他全是猜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好人必定在事业上不会有什么进展，生活必定不如意，难免会被老婆埋怨，再加上有个瘫痪，不，半瘫痪的爹，是个女人都跑了。期望找个贤良淑德的女人陪他度过一生这种事根本就是做梦。

　　徐经理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这个钱贵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连一个普通的员工的事都知道。他不禁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暗暗擦了把汗。

　　“钱秘书说的没错，他的老婆确实是在外面有人了，不过这件事之所以传到公司是因为她那个情夫就是我们公司内部的员工。”

　　“是吗？他是谁？”余昭辉也没想到钱贵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自然不肯再把出头的机会让给他，于是连忙问道。

　　“就是，就是销售部的王经理。”徐经理的话令二人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居然和王经理有关系。

　　“你确定吗？”余昭辉问。

　　“是的，应该没错，因为曾经有同事亲眼看到他们从酒店里出来。而且也有人听到他们之间打电话，居然挺暧昧的。”徐经理不自然地笑着。

　　“哦，那我知道了，”余昭辉点点头，严肃地说，“具体情况我会调查，不过你也不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徐经理忙不迭地答应。

　　离开会计部的楼层，进了电梯以后，余昭辉看周围没人，吩咐道：“这两天你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啊？”钱贵一愣，“什么事？”

　　“当然是周云博老婆和王若斌的事！你脑子让狗吃了？”余昭辉不耐烦地说。

　　“这，经理，这件事就算确定是真的也是人家的私事，我们怎么好管呢？”

　　“现在出了人命就不是私事了，如果确定属实，只好把他辞了。”余昭辉气愤地说道：“我最看不上勾搭别人老婆的男人，那个女人也是水性杨花！”

　　这话从余昭辉口中说出来令钱贵十分惊讶，他记得三个月前就是这位大义凛然的余副总经理和一个有夫之妇勾搭成奸，结果被记者发现，大肆报道出来，那时候他天天被余昭和骂，令钱贵心中暗爽。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对他打击太大，所以他变成圣人了？

　　余昭辉接到他怀疑的目光，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恼羞成怒，“那件事我是被陷害的！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她是结了婚的！”

　　然而这次钱贵看他的眼光变成了看白痴，余昭辉心中大怒，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只好狠狠地瞪他一眼，转头去看电梯壁。好在电梯很快在最高层听下，余昭辉一个箭步迈出去，迅速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两秒后他又探出头来，严厉地说：“我后天就要知道这件事的结果！”说着狠狠地把门关上了。

　　钱贵朝那扇紧闭的大门竖了竖中指，没去提醒他后天是周日，从明天起公司就不上班了。

　　算了，还是下星期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