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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 夏虫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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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每一处草丛,每一块田地,每一棵树木,都充沛着夏虫欢悦的叫声和它们活跃的身影,这些夏季的小精灵使学校充满了生机。
蚊子也是一种夏虫。
一种自古以来和穷学生们结下了不解之缘的夏虫。
我们寝室楼是×大海拔最高的一栋。我曾自以为是地认为蚊子骚扰不到住在六楼顶的我们。
这么高的地方蚊子飞不上来吧,我想。
这么高的地方蚊子确实轻易飞不上来。
但一旦飞上来了的,都是蚊子中的精英,剽悍无比,咬人于无形之中。
这周,精英级的蚊子盯上了我们寝室。
标准的嗡嗡身再次在我耳边响起,连续两个晚上遭遇蚊子袭击后,我决定对蚊子宣战。
首先拉拢室友,组成统一战线比单枪匹马要有效得多,达摩曾经双截棍舞打蚊子,暴头男曾经头发缠死蚊子——前天上课的时候我就看着一只蚊子飞进暴头男的头发却再也没有飞出来,估计是窒息了。两人都将是战斗力非凡的强力盟友。
当我提出组成抗蚊统一战线时,他俩都出人意料地回绝了。
理由是:蚊子对他们够不成威胁。
达摩是百毒不侵的,蚊子从来不咬他。
至于暴头男,蚊子咬不醒他,第二天起来挠两挠包又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丝毫不影响睡眠效率。
因此,他们不想和这个烦人的敌人纠缠。
我就不行了,既没有达摩般强大的防御又没有暴头男般迟钝的神经,那两夜我都被蚊子折磨得够呛。
于是,我只有单枪匹马对抗整个咬人军团的蚊子。
我首选空手道。
最廉价最基本的战术,还能练练敏捷,屋里蚊子不多,打一个就少一个——一开始我这样天真地想。
嗡嗡嗡——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砰!
最后一下是我头撞在床板上的声音。
屋里蚊子确实不多,但都是些精英,飞行轨迹诡异无比难以捉摸。
一晚鏖战下来,杀死蚊子四只,被叮N口,有只蚊子甚至就在我拍左脸时叮我右脸。
得加强防御体系,第二天我装上了学校发的蚊帐。
熄灯前把帐子里看得到的蚊子都除掉,然后紧闭蚊帐,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凌晨两点时我痒醒了,拉开灯一看,两只吸饱血的蚊子附在帐子上,第三只附在我腿上。
我愤怒地将它们消灭之,然后仔细搜索帐子哪里没盖严。
这时我看到第四只蚊子正通过网眼从外往里钻。
我火冒三丈地把帐子撤了,学校发的这东西用来打鱼还差不多。
得出点血本了,我到超市采购了防蚊叮花露水,蚊香和灭蚊片。
先放灭蚊片全面杀蚊,然后点上蚊香,再用花露水把身上抹个遍。
这样睡了一段时间安稳觉,一日防蚊用品都用完了。
当天晚上蚊子卷土重来,疯狂地对我进行报复。
我被咬得体无完肤,大包上面附着小包。
蚊子和我玩起了游击战,持久战,消耗战。
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以及占尽天时,我似乎不可避免地成为这场旷日持久战争的失败者。
——此乃危机存忘之夏也。
我决定亮出我的终极武器。
我花重金在超市购得一电蚊拍。
——当此利器在手,我就成了无往不胜的杀虫魔王。
这里我想先回忆一下我的童年:
我小学时是学校羽毛球冠军,曾力挫五校六大高手。
就在体育老师寄厚望于我给学校捧回县儿童羽毛球联赛冠军杯时,我宣布从此退出江湖。
该事件在小朋友界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不理解我的用意。
我不是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也不是企图一退换得千古名。
纯粹是因为我爱上了另一项运动——打蚊子。
电蚊拍是那个暑假出现在市面上的,母亲大人购一。
当羽毛球拍换成了电蚊拍,蚊子取代了羽毛球时,我发现了我童年的最大乐趣所在。
我以一万分的激情追杀我所看到的每一只蚊子,无论它怎样左冲右突,也逃不了电蚊拍的审判。
当蚊子与电蚊拍接触的一刹那,耀眼的电火花伴着清脆的炸响,当时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感受,比打羽毛球刺激多了。
我甚至把电流调到最小,持续地电粘在拍上奄奄一息的蚊子,这样更有快感。
家人则认为我这属于正义的爱家行为,纷纷掏腰包给我买电池。
很快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蚊子就被我尽灭,这时我会偷偷打开窗户放一些进来,等它们飞散了再搜而杀之。
终于有一天,家人发现了我的叛家行为,揍了我一顿并剥夺了我的电蚊拍使用权。
童年,总是充斥着着虐与被虐的,我并没有因此收手,而是自己积攒了一个月零花钱买了一个电蚊拍,没有人能剥夺我童年的乐趣。
从此,每逢傍晚,操场里,池塘边,马路旁,丛林间,到处可见我潇洒飞舞电蚊拍的身影。
两年如一日,死在我手下的蚊子,估计也堆得成一座小山了吧。
先不提我为县城人民作出了多少贡献,但我确实已练出了一身电蚊拍打蚊子的绝顶功夫,用炉火纯青形容绝不为过。
儿童往往有一些荒谬的想法,长大后自己回想都想不通。当时我的理想是当世界吉尼斯打蚊子冠军。
一日,重逢当年败我手下的一高手——据说他已是县儿童羽毛球大赛亚军,这到操场上练手来了,背一高级羽毛球杆,附庸者甚众。
他看见了我,上前说:“好久不见,咱练练?”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打这个了。
“忘了你退役了”,他说,“可你背着羽毛球杆干什么呢?”他注意到了我书包里露出来的黑色电蚊拍柄。
我在众目睽睽下掏出了那杆锈迹斑斑的电蚊拍,认真地说:“打蚊子。”
沉寂了五秒钟,众人大笑起来,前俯后仰者比比皆是,他眼里尽是鄙夷之色,一字一句地说:“你真是个傻子!”
众人附和:“傻子,白痴!”
我把电蚊拍砸在他头上,头也不回地在咒骂声中逃得无影无踪。
我童年的理想,就这样破灭了,
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理想的破灭。
我把伴了我两年的电蚊拍扔到了阴沟里,发誓再也不碰这种东西。
两年时间留给我的,是一个破碎的梦,
和一身出神入化的打蚊子功夫。
看着崭新的功能更为强大的新式电蚊拍,和躲藏在黑暗里的的蚊子,我说:“是你们逼我的。”
持拍,上电池,关后盖,一气呵成,人拍合一,杀气如潮水般从我身上扩散。
蚊子不知道它们的对手如今变得多么的可怕,阴阴袭来。
我,在黑暗中扬袖横扫,杀伐的漩涡将蚊子卷入死亡之海。
有一个人人在寝室门口静静地观看。
这个人就是小竹。
小竹问我是不是发明了一种新舞蹈。
我指着他面前飞过的三只蚊子,
电蚊拍瞬间而至,一道优美的弧线,三点闪光耀现拍面,
弧线闪电般掠向另一侧,蓦然抹过夺目晶莹的碧缘,在空中交织出绚烂的电光。
我把拍面给他看,上面有六只蚊子。
小竹佩服得五体投地,决定拜我为师。
于是我收下了这唯一一个崇拜我的徒弟。
小竹告诉我他最近也很受蚊子困扰,想请我上他们寝室灭蚊子。
我答应了,应予前往——既然已重出江湖,就不用再留手。
那个夏季,我重操旧业。
那个夏季,是×大蚊子的遭劫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