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场告别》俗世石头

1、第 1 章

　　走过宿舍楼下的那棵苍天大树，我听到了今年的第一声蝉鸣，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声声入耳，婉转缠绵，丝丝缕缕交织着，时而尖锐高昂，时而低沉忧郁。以前我很讨厌蝉声，因为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烦，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蝉是用生命在歌唱，用生命在呐喊。于是我想了即将高考的他们……夏天来了，高考也来了。

　　我们学校食堂有三楼，每天早上就算是五点多，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可以在宿舍走廊里望见食堂那里的点点稀疏的光亮。食堂一楼，每天早上都是被高三霸占，座无虚席，特别是临近高考这几日，高三的学生已经把食堂当成教室了，把一摞一摞高高的复习书都搬到了食堂长长的桌子上。第一次见到这场面我可不敢恭维，急急忙忙吃完饭溜回宿舍，不敢打扰到他们。

　　学校广播站每晚都会贴心地进行高考倒计时，从一开始的“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天”到“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天”到最后“还有十天”。在临近高考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时间过得极其飞快，浪费一秒钟都是奢侈的。冲食堂的速度是光速，吃饭都希望吃得快一点，晚上开夜车都盼着明天的黎明不要那么早来临。他们争分夺秒，埋头苦干，而我蹲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青春的面容，端详着他们努力的姿态，想象着两年后我的样子会不会和他们一样，幸而，他们没有发现我的偷窥。

　　虽然距离我的高考还有700多天，但我能明显感觉到那种紧张，特别是从高三学生的脸上，更是清晰可见。我理解他们，虽然我没有办法体会他们的承受的压力和痛苦，但是，这一切煎熬，我都懂，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懂，并且，会更加懂。

　　我总会在校道上遇到成群结队的高三学生，我抬头对上了他们的目光，他们胸前环抱着书，是电影里中那些高考学生所拥有的形象，恩，这才是高三嘛！他们虽油光满面，面容姣好却有些疲倦，估计是昨晚又熬夜，有明显的黑眼圈，还好，还没有到布满血丝的可怖程度，坚毅的眼神以及油然而生的一股饱满的活力劲儿让我对他们心生肯定。

　　蝉又叫了，叫声连成一曲不间断的，没有休止符的交响乐。它们叫得不累吗？是的，不累。一声声鸣叫，带着不服输的勇气，是执着，是倔强，即使炎热，也要奋力歌唱。“高考就要到了。”无意间，它们的一句耳语滑入了我的耳膜，牵动着我的心。原来每年蝉鸣之时，即使高考临近之日。我抬头望着树，密密麻麻的树叶和交错纵横的枝条遮蔽住了天空和太阳。透过树叶的罅隙阳光才能穿过，树好高啊，高到好像永远够不着，可是蝉却能在上面尽情地演绎整个盛夏。突然觉得高三的他们，就像蝉一样，面临着闷热的夏天，过着难熬的日子，挥洒着热汗，即使知道夏天的苦闷，也要像蝉一样在树上尽情地歌唱，尽力去谱出属于自己的乐章，给青春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然而后不后悔，那都是后话了。

　　然而，高考终于要来了，告别才刚刚开始。

　　我看着成排的高三学子涌到了走廊，一直绵延到走廊尽头，他们疯狂地撕着纸片，撒向天空，碎片没有办法化成泡沫，只能随风飘落，如同落叶归根。飞扬的纸屑是否抹去了他们的焦虑，亦或是放飞了他们的梦想，只有他们知道。仅剩一声声呐喊响彻云霄，我的心被牵动着，飞往远方。楼下在扫纸屑的高二学生闷闷不乐，埋怨着：“这么多纸，什么时候能扫完啊！这样浪费纸，还说什么环保！”他们却不曾想过，明年的今天，他们也将会是楼上走廊的其中一个。

　　高三在告别这三年，告别这段时光。曾经，他们咀嚼着枯燥的教材和练习册，流下眼泪洒下汗水，想要放弃，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怀揣梦想，充满期待。即使知道每一步的前进都异常艰难，然而步步回头，却只能往前走。他们欣喜若狂，因为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他们彷徨无措，因为害怕没有丝毫回报；他们迷茫无助，因为在这最难熬的时光里似乎永远看不到远方。还好，夏天终于来了，高考终于来了。学子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带着期望，带着紧张，步入考场，将三年背负的重荷、承载的向往，都倾注在一套卷子上，等待裁决，静候佳音。

　　拍毕业照的时候，他们表情严肃，没有人敢随便嘻嘻哈哈打闹着。学校领导和老师坐在第一排，他们看着镜头，尽量挤出一丝微笑。我在远处观望，期待着有人像电影《青春派》里的居然站出来向黄晶晶表白，可是，并没有。当摄影师咔嚓一声，就轮到下一班照相了。原来，现实版的高中生活，也不过如此平凡，没有轰轰烈烈的恋爱，没有年少轻狂的诺言，即使有，也将随着这场考试灰飞烟灭。

　　没有人会再像小学初中毕业时写什么同学录，留言本，只有简单的一张灵巧的通讯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没有告别，没有泪水，没有再见，没有重逢，一切都会跟着考试结束而结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相欠。

　　来场告别吧，一起去ktv嗨歌，一起去聚会，一起喝到酩酊大醉，可是，终究还是回不去了，回不去那段一起生活，一起努力奋斗的时光了。转身说再见，有时候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就已经天各一方了。幸好，我们还有那些记忆，已经足够我们一生去品尝了。

　　如果说狂风肆虐的寒冬是充斥黑暗的，那么热气灼灼的盛夏一定是充满光亮的。熬过严寒，不是为了春风那一缕和煦的暖阳，而是为了盛夏晴空中那一片耀眼的亮光，是希望。

　　苦苦等待了半个月，终于放榜了，分数也就在那里了，怎么也改变不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北上，有人南下，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忧愁。多年后，再回到这个曾经相遇相知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不管怎样，祝福他们，无论成绩好坏，熬过了，都是胜者。

　　我们一直埋怨高考，说夸张一点，深恶痛疾，可是，经历过后的我们，踏上社会的我们才知道高考是最公平的，对于每个人都是。以前，很多老师都跟我们说：高考是人生中最公平的竞争。特别是对于那些家庭贫困的孩子来说，高考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也只有在高考面前，一切人才都是平等的。

　　对于高考，我也没有办法说出它的意义，有人说是为了考到一个好的大学，有人说是为了一个更高的平台，有人说是为了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众说纷纭，我比较认同的还是龙应台对于读书考试的观点：“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班主任跟我们讲过她的一个学姐，为了考上浙江大学，放弃了中大，复读一年，终于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上了浙大。有时候，我们并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只是有着那么一个目标，并且死心塌地，固执向前。一年的复读，一定是充满辛酸和煎熬的，可是为了那么一个心仪的大学，将所有的苦都吞进肚子里，不屈不挠。

　　班主任也说过她自己，作为一名理工生，想去华南理工，并且当年她的成绩还能报中大，可是硬是被家人强迫着上了华师大，因为她的父母认为女孩子当教师是比较好的，而且工作稳定体面。我至今都没有问过班主：你后悔吗？其实我知道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后悔的，自己当初那么地努力，最后的结果却要家人来定夺。但是，班主还是默认了。因为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初如果自己选择了别的，又会是值得的吗？

　　我的数学老师，长得像龙猫，谁都不曾想过他竟然是研究生，直到八卦的物理老师告诉了我们，可以想象我们当时吃惊的表情。几天前，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教书？我觉得像他这样有潜力的人不应该被埋没在这里的才对。他说他读大学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回来，更没想过要当老师，是他妈妈叫他回来他才回来的。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我在想，他们做出了不随自己心意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究竟值不值得。而我，将来也会妥协吗？我会忘了自己的初衷吗，放弃了自己的追求的话，我会后悔当初的努力没有得到回报吗？原来我们都甘于平庸，会受现实的羁绊，有些羁绊并不是你轻易说要撇清就可以，纲常伦理你又怎么能控制。但是，我希望走心。

　　下午，去电影院看了多啦A梦，也算是好好的跟以前的自己做了场告别吧。青春无常，我们的生活没有蓝胖子，所以一远离家庭就要自己去面对，学会承担一切，渐渐成熟，渐渐圆滑，勿忘初心原来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情，忘记初心，被现实磨去棱角，原来是这么容易。

　　挥手告别那些日子，再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