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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满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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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李贺
时值冬日走近教坊,白雪就像是棉被盖住了这里,看着屋檐地下垂落的风铃,地上的雪花踩出脚印,露出青色的砖瓦,为这单调的雪景增添了色彩。为迎接淮西节度使吴元济,教坊准备了精美绝伦的歌舞。
舞姬沈阿翘青鬓飞舞,云纱长袖如出云入海的蛟龙,体态轻盈可做掌中舞,那一颦一笑都可让人忘了自己,宛如翩然欲飞的惊鸿般。更难得的是,肤光胜雪眸若星子,真乃是百年不遇的倾城佳人也。
飘落的白雪让舞蹈更加动人心魄,仿佛坠入凡间的仙女。在这旋转回眸间,让人忘记了世间所有纷扰,连眨眼都觉得可惜。吴元济极喜欢这支舞,派人寻来沈阿翘,更难得的是她浅语粉笑,憨态可掬,是个没有半分心机的少女。
“你可愿追随本节度使。”吴元济扶起跪地的沈阿翘。
一阵凉风袭来,吹起了沈阿翘的衣角,轻薄的舞衣抵挡不住严寒,沈阿翘眼内清凉鼻尖微红,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快,拿件披风过来。”吴元济遣人去取。
须臾的功夫,小斯端来一件银白色海棠花纹的夹棉披风,吴元济亲自为沈阿翘添衣,更勾勒出美人的纤细出众。
“沈阿翘愿追随节度使大人,以歌舞为大人解忧。”沈阿翘跪拜行礼,便听到吴元济晴朗的笑声。
教坊中的姐妹无人不羡慕她,一朝被淮西节度使选中,便是舞姬最好的归宿。沈阿翘能有如此舞技,也是教坊师傅悉心栽培,每日五更天便起,在其他的孩子还在睡梦中时,就咬牙忍住疼痛勤加练习,十几年的辛苦才有了华美的转身。
在节度使府中,每逢佳节,必请沈阿翘赋舞,她灵动的姿态自是赢得众人的称赞。逐渐声明远播,成为首屈一指的舞姬。而私下,沈阿翘更是不敢怠慢,每日晨功都比众姐妹早起,平日里注意吸取舞姬们的风格,成长起来倒是比教坊还要迅速。
吴元济定期就有封赏,一时珠宝绫罗,还有见不到的稀有食材,好不让府中的姐妹们羡慕。在夜深人静之时,吴元济也会遣人来,让沈阿翘为自己起舞,在那衣裙摇动间什么烦恼都忘了。
“沈阿翘,你是否愿意嫁给本节度使。”吴元济起身,想握一握沈阿翘的手。
此是春深时刻,已有少许的蝉鸣,湖边吹来的风中微凉,杨柳依依,早已有莺黄的嫩芽,庭院里的花团锦簇,幽幽的暗香传来,在几盏烛火中,倒更显出此刻的良辰美景。
“奴婢不敢。”沈阿翘低头不语,只觉得心乱如麻。
“本节度使自会好好待你,你仍可登台献舞,可否。”吴元济本无意唐突佳人,只好百般迁就。
沈阿翘抬起头,眼神清亮的如同满月,殷红的唇抿着,就像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定。吴元济被她英勇的模样的逗笑了,从衣带中解下白玉方响,放到她的手中。
府中一起献舞的姑娘纷纷劝说,这是何等的福气,还是早些答应了为好。沈阿翘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望着精致的白玉方响发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屋内寒气顿生,屋外雨点滴答,天色渐晚,这雨也下的大了,雨声如同鼓点,伴着时隐时现的闪电和轰隆隆的雷声,徒自让人的心里一紧。
唐文宗的大将李朔平率兵讨伐,须臾之间兵临城下,吴元济每日与众将士讨论战事,指挥作战,自从战争爆发之后,再也没有时间去见一见沈阿翘。
府中的女眷自知战事正酣,暂停一切歌舞。每日但见无数信使送报,却没有半点的喜气,可见在这场战役中并无好消息。沈阿翘握着白玉方响,听到大家七嘴八舌讨论战事,心里慌乱地很。
沈阿翘换了一件新做的石榴裙,流动的裙摆让她更加妩媚,轻扑脂粉,却更加显得肤光胜雪。她按捺不住一颗狂乱的心,跑了一路,想要大声告诉大人,我答应了,我愿意一生追随大人。吴元济的书房外重兵把守,每日吴元济甚少外出,连衣食都是下人送去的。
沈阿翘看到屋内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地形图上,短短几个月,大人就憔悴了许多,每日来的日夜忙碌,下巴处有了青黑色的胡渣,眼睑的下方是浓浓的隐影,他站在人群之中,看起来是那样的孤立无援,眉头没有一时是舒展开的。
“你是谁,胆敢擅闯。”门外把手的将士质问。
“我要见大人,有话要说,劳烦大哥通报一声。”沈阿翘作揖,请求将士代为禀报。
“外面正在打仗,将军日理万机,是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守卫的将士也是数夜未睡,不免有脾气。
“你将着方响呈给大人,大人自会见我。”沈阿翘将白玉方响解下,交予将士手中。
春去夏至,炎炎的空气中蝉声阵阵,让人心烦意乱。在府中的走廊中,没有一丝风吹过,虽满目都是绿色,还是没有清爽的感觉。衣服濡湿粘在身上,连脂粉也融化了,沈阿翘双手紧握静等,就像是被水泼了似的。
“大人说了,让你好好收着。”将士交还方响,站在门外坚守,如同秦俑般。
“大人还说什么了,请你让我进去吧,我有话要对大人说。”沈阿翘抓着将士的铠甲求情。
将士没有命令不敢妄动,就任由沈阿翘等着。沈阿翘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屋内大喊:“大人,沈阿翘前来拜见大人,夜影云方动,佳人共此时。大人。”
屋内走出一位白发老者,是节度使府中的管家,沈阿翘眼中浮出一股清明,却被将士拉到了起居之所,沈阿翘的百般委屈终于化为一掬泪水。
“孩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保命要紧呀。”管家并没有委屈沈阿翘,只是叹息。
由于战事,府中的女子都被遣送到一处,做些针线活为前方的将士出力。整个节度使府中,已好久没有丝竹之声,到处弥漫着战事紧张带来的焦灼气息。沈阿翘每天在溪边浣纱,夜间顶着盏油灯缝衣裳,手指尖渐渐生出了茧子,有时熬的眼睛都会发疼。
前方不断传来战败的消息大唐将军李朔平兵临城下,百姓们纷纷担心自家安危,连一起劳作的女眷也心思沉重,已是大半月没有笑声了。
夜间坐在窗边,看到黑夜中的火光,总是担心敌军杀来,手里握着白玉方响的沈阿翘,初秋的凉意袭来,不由得打个寒战。沈阿翘心下荒凉,泪珠儿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只能与天上的月亮诉说。
“哪位是沈阿翘沈姑娘,淮西节度使吴大人相请。”府中的管家前来。
管家还带了不少东西,有好些的金银财宝还有粗布衣裳,分发给府中的各位女眷。
“李朔平的军队马上就要打来了,大家带些银两,快快去保命吧。”管家的这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不止,有人快速地换好衣衫,拿了银两就自寻出路去了。沈阿翘跟着管家来到书房,吴元济正手捧一卷书,屋外的阳光透过窗,他脸颊上生出粗粝的胡渣,连日来的操劳,让他看起来憔悴好多,连衣服看起来都有些宽大了。
“阿翘,这件云影紫裙是当年赵飞燕做掌中舞的舞衣,我让人为你裁了一件,你能否穿上为我跳这最后一支舞。”吴元济的眼里有闪烁的泪光。
“大人,我。”沈阿翘的鼻子泛酸,声音哽咽的说不出话。
吴元济背对着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于是,沈阿翘只好换上舞衣,在这深秋时节,轻薄的衣料被风吹起,更加显得体态婀娜,犹如枝头盛开的一朵白玉兰。
沈阿翘徒自站在风里,一时之间竟不知做起舞,只是静静望着吴元济,这个她爱的人。吴元济取出袖中的玉笛,悠扬婉转的笛音回荡在庭院中,沈阿翘随音律起舞,云影紫裙的衣摆犹如绽放的花蕾,那一举手一投足间的风雅真是绝世无双。
“快,谁能擒住吴元济,赏金百两。”征战的将士下达命令。
沈阿翘有一瞬的惊恐,她停下飘然若仙的舞姿,惊恐地看着吴元济。
“你只要起舞就好,我保你周全。”吴元济安抚道,神色没有半点的担忧。
将士们冲进内院,看到的这翩然的舞姿都愣在一旁。待到大将军李朔平赶来,下令:“活捉吴元济,礼遇舞姬沈阿翘。”
沈阿翘眼看着吴元济大人被绑起,不由得冲上前来,拽着大人的衣角,泪眼婆娑。吴元济大人只是不说话,眼睛没有停留在沈阿翘身上,抬头仰望天空,这样明媚的阳光,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一入唐宫深似海,沈阿翘每日都要勤加练习,为唐文宗进献歌舞。没有了吴元济大人消息,沈阿翘时常走神,在排练中也总是出错。大家纷纷议论说:沈阿翘善舞肯定是哗众取宠,实则舞姿拙劣不值一提。
在钟鼓上起舞,望着手掌中的红莲,沈阿翘心心念念的是吴家,吴元济大人曾与雪夜与自己把酒言欢,可怜现在一个不能为知己而舞,一个永失自由。脚下失力,沈阿翘不小心跌倒在地,引起众人哗然。
“沈阿翘,这只舞你跳了大半个月了,还是这个德行,罚你跪地2个时辰。”教坊大人遣散了乐师和舞姬,只让人端来装满水的铜盆,让沈阿翘双手高过头顶举起铜盆。
天空中飘落着几缕白雪,初雪萦绕在发间,丝丝入扣的凉意让人心下凄凉,沈阿翘使完了力气,将铜盆打翻在地,身上的衣服全都打湿了,冻的她面色惨白。
“才人,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孟才人身边的宫女指引着方向。
孟才人站在沈阿翘的前面,命人把她扶起来接回自己的宫里。这时节倚梅园却是一片花海,在院子里每隔几步就有一铜盆铁炉暖着花苞。本应是春夏之际的万紫千红,硬是撑到了漫天霜雪之时,在这寂静的深秋,不时传来清雅的香气,难得的让人心旷神怡。
“你是沈阿翘,喝杯热茶吧,这是皇上新赏的茶,味道是不同的。”孟才人命人带沈阿翘换装,从幔帐中出来后邀到窗前一叙。
沈阿翘这才暖过来,只见这位才人面如桃花般娇美,一双潋水秋目清澈的让人沉醉,更难得的是她巧笑盼兮,没有一丝宫人的沉闷气质。
“你是冻傻了吗,连谢恩都忘了。”宫女们连忙提醒。
“奴婢失礼,谢才人。”沈阿翘行屈膝礼,无意间逗笑了孟才人。
孟才人起身扶起沈阿翘,新做的锦缎长裙华美典雅,所用布料之上乘,连自己都没有见过。沈阿翘便知,这位才人深得唐文宗的喜爱。
“你不必多礼,早就听闻你舞技超群,今日一见,还是位可人儿。”孟才人笑时梨涡浅浅,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小人不敢当。”沈阿翘被称赞,却无半点笑意。
“淮西节度使吴元济大人已被斩,你也要寻求自己的出路才是,你本是舞姬才被召进宫里来,若是跳不好,是怕是有来无回。在这深宫里,如何让自己活下去,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可。”孟才人点到即可,让人准备了些可口的糕点端上来。
“谢才人提点。”沈阿翘眼眶泛红,强忍住要翻涌而出的泪水。
“你不用谢我,我也是仰慕结草衔环的义举,你要是得空,可到我宫里来教我跳舞可好。”孟才人望着窗外的景致说道。
走出倚梅园,沈阿翘一宿没睡她想了很多,再排练时,沈阿翘的舞艺便是一日千里,连教坊大人都惊讶不已。在异国前来朝贺的国宴中,沈阿翘一袭红色舞衣,舞姿翩然若仙,赢得了朝臣和外国使臣的赞许,也让沈阿翘扬名于宫中。
盛名之后的沈阿翘,每天就是练舞习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宫中的人常来巴结,沈阿翘也是一律挡驾,只是偶尔会去倚梅园教孟才人舞蹈。唐文宗李昂本不喜歌舞,除去年节,宫中的表演屈指可数,但沈阿翘的技艺还是为人称道。
甘露之变后,唐文宗李昂被囚禁与长安宫,每日愁腹满怀常饮酒做赋,宦官们为保全皇帝的颜面,这才大兴歌舞以粉饰太平。沈阿翘的才情被唐文宗留意,有幸经常陪伴在皇帝身边。
冬去春来,皇宫中到处都是花的海洋,蜂飞蝶舞也是别样热闹,面对如此明媚的春光,李昂想到大权旁落,大唐的百年基业如今岌岌可危,不免悲从中来,整日唉声叹气。
“臣,沈阿翘拜见皇上。”一袭白纱素衣在这万紫千红中,倒显得格外突出。
“你来的正好,为朕跳一支舞吧。”李昂拂一拂衣袖说道。
沈阿翘唱了一曲何蛮子并起舞,歌声好比深潭中落下的泉水,舞姿柔美不似人间舞姬,在唱到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时,李昂经不住用衣角拭泪,直言道唱出了宫中人的苦闷。在被监视的日子里,李昂唯一的乐事,就是召来沈阿翘,让其起舞,看到她裙角旋转飞起的涟漪,才会想要勇敢的活着。
唐文宗李昂的喜爱,让沈阿翘在风波暗涌的后宫举步维艰,各宫的宫人溜须拍马也就罢了,嫔妃们却暗自打听,总想力派众议独揽皇恩。沈阿翘也是硬着头皮点卯,对妃嫔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甚少与她们交际。
一日,李昂派贴身小太监来,沈阿翘奉命献舞,站在花架子下,舞不过一半就引来了宫人的注目,大家知道沈阿翘起舞,都从各宫里跑出来,把小小的一处庭园挤的水泄不通。李昂看到宫人们如此喜爱沈阿翘,便没有驱赶她们,还让沈阿翘为她们演奏何满子。
舞毕的沈阿翘,取出吴元济所赠的白玉方响,声音清澈如冰裂,曲调的婉转多情让人感怀,一曲未了,引得众人含泪。李昂看到如此景象,感叹沈阿翘的才情,让人取来金臂环赐给她。
“沈阿翘,你的才情实属难得,朕就命你在宫中执教,将技艺流传下去,可好。”李昂站起来双手击掌,眼里的光彩灼人。
“谢皇上。”沈阿翘激动的双颊泛红,将白玉方响盛上,说道:“这白玉方响制作精美,光亮皎洁可照几十步之远,臣特此进献给皇上。”
宦官派人监视着李昂,朝中之事只是听命与家奴,眼看着江山尽毁,李昂每日与酒当歌,只叹自己生于帝王家。闷闷不乐的李昂也甚少召幸嫔妃,更有人言到李昂命不久矣,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
孟才人看到秋叶凋落,满目之中尽是哀凉之色,对唐文宗的近况甚是担忧。无奈宦官不准后宫嫔妃见驾,孟才人只好托人请来了沈阿翘。
夜空中的星辰干净如同洗过,在一处僻静的假山后,孟才人握着沈阿翘的手,恳求到:“皇上近况如何,我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那些奴才对皇上不利,请你让皇上召见我,陪伴在皇上身边,我求你。”
“才人,你不要这样。”沈阿翘连忙扶起跪拜的孟才人,劝阻道:“现在的形势,你不会不知道,皇上那边是众矢之的,你这一去,怕是。”
“阿翘,皇上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此去凶多吉少,可我心意已决,请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帮我。”孟才人消瘦不少,指尖冰凉用力地抓着自己,让人心生怜惜。
“我自会帮你传达,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皇上才会宽慰呀。”沈阿翘接过孟才人交给自己的书信,匆匆离去。
没过几日这宫中张灯结彩,在中秋佳节的宴饮上,沈阿翘献上美妙绝伦的舞技,朱砂红的舞裙在黑夜中犹如燃烧的火焰,清丽的舞姿让所有人都流连忘返,沈阿翘走上前来,将手中起舞所用的莲花献给皇上。
唐文宗李昂回宫后,就拿出了莲芯中的信,在灯光下,读到了孟才人的相思和担忧,对她的真情所动心中不念伤感。孟才人在倚梅园中焦急地等待着,沈阿翘安慰她道:“你别着急,皇上看到了,一定会见你的。”
孟才人早就梳洗打扮过了,大半夜连口茶都没喝,总是望着倚梅园的宫门。沈阿翘看在眼里,也被这份痴心打动,说些宽慰的话语。
“才人,来了,皇上身边的太监传话,要见您。”贴身宫女急急地跑来传话。
孟才人听到好消息,一时感慨,眼泪都要掉下来,她转过身来,对沈阿翘行礼。沈阿翘急忙走过去,扶住她:‘才人,你大不必如此,上天被你的情谊所感成全你的,别让皇上等着,快去吧。”
深宫之中,只有盈盈的灯火驱赶着阴暗,孟才人望着太和殿里的人影,心里悸动不已顿住了脚步,自己所爱的人就在前方,想到此后,可以和所爱之人朝夕相对,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阻挡不了。孟才人加急了脚步,来到唐文宗面前,多日来相思的人就在眼前,他瘦了也憔悴了些,还好精神尚可。
孟才人眼睛里含着泪珠,月白色的披风让她像极了娇弱的梨花。李昂看到如此深情的女子,放下手中的书卷,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孟才人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决定以后的每一个日夜都要陪伴左右。
在长安宫中,孟才人悉心照顾着唐文宗李昂,两人时常坐在庭中赏秋雨,听着敲击在石板上的雨声品茗笑谈,对着池塘中剩下的残荷弹琴高歌,李昂愁苦的心绪有所消散,总是夸奖孟才人是自己的解语花。
可天不随人愿,李昂长期处于高压下,还是病倒了。孟才人每日衣不解带地守护在旁,还是一日一日的病下去,宫中的太医每晚都要留一人在长安宫,怕皇上病危。唐文宗在清醒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劝说她离开,可是孟才人哭的伤心,实在不忍分离也就随她去了。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唐文宗秘密叫来两位大人,嘱咐他们辅助太子监国,可第二天就有人伪造遗诏,废除太子另立他人为太子,唐文宗对此一筹莫展,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时常卧床不起。孟才人是为数不多的可以陪伴在左右的人,眼看着皇上病痛缠身,每日都是愁肠百结,眼睛里也像是染上了一层灰。
沈阿翘不能时常来探望,不过还是想法子送来些御寒的衣物,让孟才人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朝堂尽在宦官的手中,天子尚在病中,这年节却到处张灯结彩,奴才们为巴结宦官,夜夜歌舞升平。可怜长安宫内无人问津,孟才人独自守着心爱之人。
倚梅园里的红梅正值花期,在白雪的掩盖下,就像是美人娇羞的脸蛋似的,煞是可爱。孟才人为博得唐文宗一笑,就换了衣裳回倚梅园折梅花,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还没等孟才人走出太和殿,唐文宗就驾崩了。
宦官们为掩饰自己的罪行,下令让孟才人陪葬,孟才人被软禁在倚梅园,皇门外贴出告示昭示天下,正在教坊中的沈阿翘连忙向倚梅园跑去。倚梅园的门口早已是重兵把守,沈阿翘被士兵挡在外面进不去。
焦急的沈阿翘求着士兵们,让她进去,她衣衫单薄跪在白雪皑皑的石板上,看着让人心痛。这些士兵们都见过沈阿翘起舞,便不愿太过为难,于是放沈阿翘进去。沈阿翘像那一年似的奔跑着,她的笑容她的声音还在脑海,自己却再也看不到了。
“才人。”沈阿翘说着话,口中的白气呼出,孟才人一个人坐在屋里,手抚着琴,在她的面前是一条白绫,在这黑夜中就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阿翘,你来了,我还以为要一个人走呢。”孟才人抚弄着一瓶红梅,说道:“我本来想给他看这红梅,却不料回去的晚了,不过我们还会在一起,赏梅抚琴,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不,都怪我不好,我不应该传信给皇上,你也不会。”沈阿翘抓起白绫,紧握的拳头连指骨都透出来了。
“我怎么会怪你,是我求你让皇上见我的,你看这宫里皇上驾崩后,妃嫔们无不都被驱赶进冷宫,一生从此荒废再无人问津,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你不用担心我。”孟才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一定还有办法的。”沈阿翘说着,就要冲出去。
“皇上驾崩了,宫里就是那些宦官说的算,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为我跳一支舞吧,我抚琴,有你这样好的舞,我才能走的安心。”孟才人轻抚琴弦,悦耳的琴音在夜晚汇成了一条河。
沈阿翘缓慢地起舞,眼眸中都是雾气,就像是珍珠掉落在海水中,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在这一刻,她心痛的不能呼吸,却舞出她人生中最美的一支,她是如此的庆幸,自己的舞能让人忘记忧伤。琴曲戈然而止,沈阿翘再也无法起舞,一颗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唐武宗即位之后大赦天下,沈阿翘在教坊中传授技艺有功,被恩赐出宫。出宫的那天,天空是从没有过的晴朗,太阳温暖地照在身上,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沈阿翘换上了一身布衣,走出了禁锢自己多年的皇宫。直走到宫门外,杨柳依依的岸边,沈阿翘看到街市上的百姓,才放声痛哭,为了早已远去的故人。
这一曲何满子被歌姬争相传唱,流传坊间数年,有无数文人雅士闻名而来,却再也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