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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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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开了眼时,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流下了泪水。
白花花的阳光。
高蓝而明净的天空。
遥挂的大朵大朵的白云。
她怔了怔,却是笑了,总是不断地到处去寻找景色,却原来,最美的,一直在眼前。
“夫人,醒了?”一个声音温和的响起。
有什么遮蔽了阳光,暗影投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睛眨了好久,才看清楚那是一张靠近的脸,又黄又黑,眼睛眯缝成线,而额上横着深深的皱纹,尘满面,鬓如霜,历尽岁月沧桑风云变幻。
她惊讶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张开嘴,却发现喉咙沙哑,嘴唇干裂,根本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
她好不容易吐出一句,却是求生的话语,“水……”
是的,她需要水,迫切地需要。
她躺在荒芜的炙热大地上,暴晒于艳阳下。
会死人的。
然而,她却连手指也抬不起来。
她只能求助于身边出现的这位古怪老妇人。
那老妇裂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她愣愣地看着,这妇人或许并不老。
那妇人离开了一会,果然盛了水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喂进她的嘴里。
扑面的腥味。
她皱了眉。
然后感觉着粘稠的液体滑入喉咙,她原本沉重的眼皮倏地掀起了,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人那怜惜似的笑容,胃里只觉得一阵翻滚,经过湿润的嘴唇艰难地一字一字吐出,“我要的是水……”
嘴角边滑下血红的液体,在艳阳下触目惊心。
那妇人捧在手上的,不是水。
是血。
着目处是淋漓的红。
用一块曾经活生生的生物的皮盛来,渍着未曾清理干净的血块,即使是再小心翼翼,却依然是染得满手鲜血。
那妇人淡淡地道,“夫人将就些。”
然后继续将血液喂入她的嘴里。
她晕呼呼地枕在妇人的怀里,只觉眼前一暗,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因为冷。
真的好冷。
那妇人看着她,“捱过了今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会好起来的。”
她听着忽然觉得好笑。
这样肆无忌惮的人,竟是说得出这样的话,那要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才到达这地步?
“为什么救我?”
花这样的力气,花这样的心思,为什么?
这妇人一直很是客气的称呼她为夫人。
夫人者,有夫之人也。
妇人看了她好久,才道,“夫人对我有恩。”
原来是报恩。
未曾想过这种剧码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她倒是愣了一下。
从来,她只懂得仇,只识得恨。
却有人要对她感恩?
愚人节都不会开的玩笑吧?
因为,“我不认识你。”
妇人却是笑,“夫人是个好人。”
她扯了扯唇角,笑了,终于闭上眼。
好人?
怎样才能算是一个好人呢,她也想知道。
她靠坐在石壁上,咬着冻得发白的唇,习惯了幽暗,她也看清了身处的地方是一个削壁的洞穴,不大,真的不大,大约就只有两三平方,却是阴冷潮湿,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几天了,每日里吃不裹腹,而维持生存的只是一些生果,她甚至觉得有时连树叶也曾成为她们的食物,茹毛饮血竟然也是种偶尔可得的运气。
但她的身体状况却是渐渐的好起来,能自己坐起,手脚也都可以使上力气了。
她低头自嘲自笑,果然有够顽强的年轻身体。
然后她会思索着怎么离开。
当然,得是安全地。
如今的状况让人困扰。
那人自称阿采,“夫人叫我阿采就得了。”
“那么你也别叫我夫人。”她道,略带着试探。
自从醒来,感觉就很古怪。
阿采看着她,好久才点点头道,“那也是,沈素行那小子可配不上你。”
她眉一敛,看着阿采,“你在说什么?”
沈素行是谁?
阿采沉默一会,才道,“不值得的,他如此待薄你。”
她脑海里百千种想法闪过,小心地试探,“男人三妻四妾本也平常……”
果然,话未说完,阿采便打断她,“抛下妻儿,和别的女人住在外头的男人,你又念着他什么好来?”
她终于掩饰不住,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阿采冷眼着她,“如果这次不是山上遇剿,你又碰上了我,你便是死了,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
她沉默,说不出话来。
阿采的话她听得明白了,也渐渐缓过来了。
在阿采的认知里,她是被夫婿嫌弃的有夫之妇,成亲多年,似乎还有了一个孩子。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如果不是阿采疯了,那就是她自己有问题。
如果继续纠缠在这些事上,只怕她真会发疯。
她要离开这里。
闭上眼,咬着牙忍受着寒冷的侵袭。
等身体好些,她可以自由行动了,她就离开。
意识开始迷糊,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或许这不过是场梦。
虽然痛得真切,冷得真实,但荒诞无稽。
只是,她到底为何而入梦?
阿采并不老,四十来岁,在她曾认识的许多人中,这个年纪的妇人大多是衣着光鲜装扮入时,还都是很高贵活跃的年纪。
而阿采却是满面沧桑。
那次谈话以后,阿采就再没有称她为夫人,而是叫她“闵小姐”。
她没有试图纠正过,她不姓闵。
越纠缠越无益。
有一日,她半睡半醒中被阿采唤醒,“闵小姐,我们出去。”
她睁眼看着阿采,没有说话。
“我知道下山的路。”
她道,“我不明白。”
从来没有明白。
阿采看着她,淡淡地笑,“这是贼窝,而我一直在这里。”
显然她是被捉来的,勒索?
这是常有的事,她小的时候也曾遭遇绑架勒索。
那时她九岁,在被绑架的第四日,她一人独自安然出现在街头,最后由警察送回家中,父母惊喜交集,警方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半个月后,新闻报道,在郊区一间出租屋里发现了三具发臭的腐尸,死者分别是两男一女,现场有打斗痕迹,死因疑似互戕,女性是被水果刀插入心脏而死的,男性中的一人是由于失血过多致死,而另有一人却是心脏麻痹致命,初步怀疑是遭电击身亡。
这只是一则市井新闻。
没有人会将此事与一个九岁的富家女童想到一起。
那是尘封的记忆了,曾是她的恶梦。
直到被新的恶梦缠上……
她霍地坐起,这是不是她的又一个恶梦?
“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阿采还是感觉到她的异样,便出言安慰。
如果要害她,只要不理她任她自生自灭就得了,根本不必要如此大费周张。
“我是谁。”
不是问句,倒似是命令。
阿采惊讶地,“你是闵府的小姐,沈素行的夫人,闵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