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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雪红芍 ...

  •   同连止坐了一坐后忽然想起被搁在一边的镜子,急急忙忙去查看,果然那一滴血已经呈晦暗的红色。不再耽搁,将血滴引上镜面。血滴不似从前一样很快晕开,铺满整个镜面,这回是先静了一静,然后在四周慢慢伸出细细扭扭的血丝来,血丝伸长一会后,凝着的血终于一下子释放开。
      镜面映出一阵白光,白光中渐渐显现出一间布置得十分精致婉约的卧房,有几个一样衣衫的年轻女子匆忙来回,不过片刻,便听到一声啼哭。这情况,大约是那位公子刚落地。
      卧房的门开了,一华丽冠袍的男子疾步进来。画面转的不甚流畅,我左右转转镜面,仍看不清这男子的脸。
      一只修如玉竹的手忽地覆上镜面,我这才注意到,连止跟过来了。
      “这镜子里显现的世界,是可以进去的。”连止道。
      话声刚落,手与镜面相接处溢出大片朦胧光线,光线包裹整个内室时,连止空着的手忽然来拉我。光线猛地膨胀开,有股不可控的力道将我们拉向一处。光芒晕眼。待视线恢复时,已置身之前看到的那一处卧房。
      “这里是?”我左右看看,略有疑惑。
      连止松开手,望着床榻的方向,道:“这是天镜显现出的幻象。”
      幻象?
      “我们进这幻象做什么?”
      连止回头看我,用与我一样疑惑的语气:“这镜子本就是这么用的。你难道不觉得这么小的镜面,看着那些事情十分不合适?”
      “哦。”我表示理解了,也不再计较。
      床榻边的华服男子正抱着一团锦被,锦被里裹着的孩子露出一点脸,肤色柔白像是初绽的花瓣。我轻轻走过去,伸头瞧了一瞧,感叹道:“好可爱的孩子!”连止缓步过来,说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我们惊扰不到他们,你不用在意。”
      我点头,这么可爱的孩子却是幻象,不能摸一摸。正感慨着,周围场景忽的变了,嗖嗖的凉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是雪。铺满了整个庭院,白茫茫的,透着浓浓冷意。庭院一侧的月亮门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因为踩着深雪,听得十分清晰。一个尚算年轻的女子怀抱着约莫三两岁的孩子匆匆而来,内室传来低泣。
      进得门去,跪了一地的侍女,先前见着的那女子正伏在床边,泪痕满目。我提着一颗心过去,果然,榻上的女子已无生气,魂魄正从身体内一点一点挣出。这女子正是刚刚生下孩子的那位。不过一瞬间,一个转换,已大约过了两年。
      这个镜子里的时辰并不是连续的,或者它是连续的,只不过有些事情划过得太快,并未让我们见到。
      刚刚还在襁褓中的小公子已经能够自己走路,两只小手堪堪扶着床沿,望着没有声息的娘亲。并没有哭闹,也许是尚不明白这一切,眼睛十分明亮,没有盛着眼泪。

      场景换过几回后,我方将情况弄个大概。
      这位公子名季千铭,这一处府邸为端王府,季千铭的娘亲因他出生时不顺,着了些寒气,在他不足三岁时便去世。待他年岁稍长,他的爹爹便请了各个老师来教他,将他教得十分板正。这个板正就像是,除了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神态言语这些都像是修行多年的人才能有的淡然不羁,半分也没有普通少年的活泼朝气。
      季千铭一直长到十八岁,都是这么个模样。在他十八岁生辰时,他方见到那个他要寻的女子,言玉。
      生辰宴后,他的爹爹将他唤进书房,告诉他,这将是他的护卫。他浅浅抬头,便看见了她。与他一般的年纪,水红色的衫子。他直直地望着她,眨了下眼睛。
      相比前几段跳跃性十分大的场景,从言玉出现后,季千铭的今世幻象连续起来。这勉强算个好事,令我能将他这一世看得更通透。但是…一直在我旁边的连止兴趣乏乏的样子,本就是我的事,将他也拉进来着实不好,我试探道:“要不,你先回去?”又想到什么,再道:“话说,这个幻象该如何出去?”
      连止抬眼看了看灰蒙的天空,幻象里正是冬日,淡淡道:“大约要到这一切结束吧。”我不由抽搐了下嘴角,出不去的话,能退一步也好:“你要不,自己随便转转?”我觉得自己也算是贴心了,谁知连止却忽然侧过头来,怀疑地看我一眼,然后说:“没事,我先和你一起看看。”
      我只能随他去了。
      言玉始终跟着季千铭,几乎是寸步不离,而季千铭仍是那副我自淡然的模样,对身后的少女不闻不问,却也并未觉得她跟着他有何不妥或者是妨碍。
      起初我觉得季千铭的爹爹给儿子安排一个女子做护卫,实在是不够周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即使提着一把十分厉害的长剑,也抵挡不了多少风浪。
      而在一次外出季千铭遇刺时,言玉的剑法令我明白过来。虽然不知是什么路子,高超的剑法大多都有一种犀利的气度。言玉平常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使剑时几乎完全变了个样子,眼神如携了冷冰,剑尖却似挑了朵花,凌丽得炫目,将季千铭好好地护在身后。
      季千铭也是学了剑术的,却在刺客长剑指来时只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剑,等着言玉一把格开。言玉围杀得激烈,季千铭在一旁淡淡的,平常时不时扇动几下的墨扇合了。我觉得,他大约是天生便不带什么表情的人。
      击退众刺客后,言玉走过来问他:“公子可有受伤?”
      季千铭道:“无事。”
      若我没记错,这大约是他们头一回对话。真是冷静到无趣的两个人。
      从季千铭第一次遇刺后我便托连止打听了一下,他这闲适的端王府的公子,平日也未做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更别说仇家,怎么就招来杀手了。
      这里虽然是季千铭的幻象,却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连止不多时便回来了,面色有些严肃,是不多见的模样:“恐怕这季小公子便是人间下一任帝王。”
      这消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记得我被罚往玄冥殿不久之后,冥司排着的鬼魂便少了许多,传说是人间出了一位得沐天泽的帝王。而端看季千铭,他来小楼要寻言玉时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若没有意外,那位减了我不少工作的帝王便是季千铭了。
      这么稍稍想了会,便觉这世上诸事总有一些巧合。连止继续解释:“人间现在的皇帝是季千铭的叔叔,可惜身体虚弱得很,在位十多年只留下两个女儿。按他们帝家的规矩,待他百年后,该是由季千铭接位的。”
      “既然这样,为何会有人来杀他?”我问出这一点不妥之处。
      连止道:“正因如此,他才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是权力相争的结果。”

      在言玉出现之前,季千铭是很少出端王府的,偌大的府邸内物件齐全,他不出这府邸便能知天下。而自言玉出现后,季千铭不知着了什么魔,三天两头地往外跑,风也不管,雨也不管。而巧合的是,从第一回遇刺后,大凡季千铭出门,总会有几个黑衣的刺客出来闹一闹,选的偏僻的街角巷尾无人之处。季千铭从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忠心的护卫一招一式为他挡下所有攻击,从容得像是知晓了结果。
      幻象里日升日落,我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的人生。两个人一白一红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白的似团雪,红的便是初开的芍药,在人来人往之中安静穿行。
      我颇无聊地猜想了下最后言玉离去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季千铭成了帝王,被许多比她更厉害的人保护着,她觉得生活索然无味便请辞了;也或许是季千铭终于厌倦有一个人总是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季千铭从不参与进打斗,只默默地看着言玉一招一式,等她收剑回来,再继续走,什么也不问,也不去查看刺客的身份。所以他头一回在言玉出剑的同时出手,我有一瞬的意外,言玉也是。我意外的表现是手里把玩着的花枝落了,而言玉则是剑势顿了一顿,被冷不丁伸出来的剑划破了水红的衫子。吃了一点痛后,她很快反应过来,专心应着敌人。
      这一次的刺客也着实刁钻,专门抄她的死角,她水红的衫子破了好几处。没伤到根本也许是因为季千铭及时地缓了刺客的攻势。
      我在一旁赞道:“好身手。”一把墨扇格开了所有剑气。
      刺客们伤的伤逃的逃,有一个貌似是头领的家伙逃走时不忘回头怨怼地望了一望。季千铭收了墨扇,向言玉伸出了手,玉一般的色泽,结着薄薄的茧,言玉愣愣地仰头看他。
      这位姑娘长得十分不错,秀致得如三月杏花,鲜艳却又柔和,她这么一愣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可爱,不似平日里不带颜色的脸。
      我本以为言玉会因这主从关系而不越界,她却在那一愣后不带半分犹豫地伸出手。
      季千铭看着她被划破的衫子,微皱着眉,问道:“疼不疼?”
      言玉道:“没事,一点划伤罢了。”
      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小插曲并未有多改善两人之间的相处气氛,我有时候几乎要认为他们真的只是习惯了彼此。
      后来的几场刺杀,言玉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季千铭不再过问,只是出手的次数多了起来,一柄墨扇沾染的血色也浓厚许多。
      他大抵是有些在乎言玉的。一个日日跟在他身后的人,不远不近的,就像是影子一样。
      但是人会在乎自己的影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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