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雪之殇》凌乱微笑

2、幻灭

　　是夜，没有月光，乌黑厚重的层云在天际重重叠叠，遮住了田地间所有的光芒。
　　夜已渐深，风也渐狂，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这将是一个黑暗冰冷的长夜。
　　庭院里，他已经望着那盏一直未曾熄灭的灯望了好久，好久。
　　他一直在徘徊。
　　那样决绝的话明明在四年前就已经告诉过她，现在，他即将要说的相反的话语，她还会相信吗？
　　他知道他走的，是一根横在深渊上的独木桥，稍不注意，就可能会失去一切。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还能怎样呢？
　　他已经老了，当年那个为北王出生入死，替北王承担死契的飞天将军慕容狄，正在逐渐步入老年。岁月在他的双鬓染上白雪，然后呼啸着从他耳际一闪而过。他这一生，除了离愁和别绪，就从未为他的家庭带来过什么，现在，死神正一步步向他逼近，再逼近，逼得他不得不多多考虑他的家庭和后裔了。
　　他想着，脚步慢慢地迈过一座低矮的树墩，走到了她的门前。
　　侍卫立即下跪请安：“参见将军。”
　　他“恩”了一声，门在此时应声而开。
　　他的脑中“轰”了一下。

　　父亲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苍白到了极致。
　　我微微诧异地问：“父亲，您怎么了？”
　　父亲摆摆手，命阿檀和侍卫全部退下，然后关上了门。
　　我不解地望着他，可是心里，却有一股不安的感觉逐渐曼延。
　　父亲在房间里来回转了许久，然后忽然停下脚步，用阴冷的眼光看着我，又或者，是在看着自己。
　　他说：“雪儿，其实四年前，我欺骗了你。”
　　他又说：“其实，你并非是我从南溟捡来的弃婴，你是我慕容狄的亲生女儿！”
　　窗外，一道雷电蓦地从很远的天际划过，天地之间，异常喧闹。

　　父亲的目光，逐渐温和，直至平静。
　　“你是我的女儿，四年前，我对你撒了谎。因为，十四年前，是我在南溟抛弃了你的亲生母亲，我怕你恨我，所以，我才对你说你不是我的女儿。”
　　我怔怔地望着父亲,似乎渴望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什么.
　　可是,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温情和疼惜.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直至凝结成冰.
　　"那父亲,您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实情呢?"
　　"因为..."
　　父亲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我决不允许你和枫儿之间,有任何不清不楚的感情!"

　　什么时候,窗外下雨了...
　　下起很大很大的雨...

　　我望着窗外的那场大雨,始终都没有说话.
　　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等待.

　　父亲颓然坐到椅子上,只一瞬间,便仿佛老了很多.
　　他说:"雪儿,你这次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吧.王,他会对你很好的,他会比为父对你还要好上十倍,以后 ,你就把王宫当作你的家了吧...."
　　他的声音里,分明有恳求和悲戚的味道,而我在那时,却无法正确的辨认,我只是觉得,原来有时候,人的话语也能如这般残忍,字字致命!

　　有如泪般的雨点落到我的脸颊,咸咸的,像是,谁在为我悲鸣.
　　我的爱情,真的只是一个荒谬的玩笑吗?

　　我抬起头,直逼着父亲的双眼,"父亲,我不相信.四年前你...."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父亲笑了,那笑容里,有着意味深长的讽刺.
　　他起身,缓缓从房间向外走去.

　　我的表情开始变的冰冷,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如同自言自语般低声说:"您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哥哥吧."
　　他停下脚步,背影明显颤抖了一下.
　　我冷笑,"那女儿就如你所愿,父亲,我发誓,在我有生之年,决不再踏入伽城一步!"

　　雨,下得更大了,恍惚间,仿佛有血腥懂的味道迎面扑来,那样绝望冷漠的味道,在我的心底逐渐盘旋、上升,然后,喷薄而出.
　　我的眼前,漫天的雪白梨花颤动飞舞,他们一直飘啊飘啊,像是一个个生灵般,泛着悲恸的忧伤.
　　好象是,血红的忧伤.

　　我无声叹息,向后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这突如其来的大病使我没能一路领略到北殇秋日的风光,我一直躺在暖帐里,只是偶尔透过被风无意吹起的窗帘看到外面枯叶满地,树木寥落,还有火红的枫漫山漫野,如剪影般喧嚣而凌乱地从我眼前飞驰而过.

　　一个月后,车队已行至陪都夜城,距帝都王宫已不过几日路程.
　　由于连日卧病,所以我被特许不见夜城王室,直接被安排住进内楼.
　　那一夜,我睡的极不安稳,午夜时分,我被什么吵醒,迷迷糊糊中,我看见一个自己穿着银白色的月衣,孤独地站在窗前,对着伽城的方向,静静地流下了一滴眼泪.

　　也许,那不过是一个梦境吧.

　　只是,睡梦中,没人看见,我的脸颊上,有一行清晰的泪痕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