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帛文心》素手薄寒

2、第一章 帛纸缟素匪深秋

　　（一）
　　隆冬过渡向初春，正这一年里最温软的时候，温软到它总是忐忑度计着是否给人们带来了比隆冬更多的欢乐，日子不怜它这轻柔的担心，总是悄无声息的就过去大半。糯糯的风倒是清爽的，但空气虚弱，清浅苍白，因为时候尚早。

　　宋珞汐很少来的那么早，她慢慢的走上楼梯，刚刚萌芽的阳光在地上映出浅浅痕迹，即使这样，楼梯被太阳照耀的部分，也一层一层的增多。
　　她在高二（3）的教室门口停了下来，探过头朝教室里张望。
　　座位已满了大半，但她似乎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人，失望的目光犹疑了一下，转身想要离开。
　　“喂！同学，找谁？”宋珞汐感觉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回过头。一个刚刚从教室里出来拿着一本化学书的男生正在对着她微笑。
　　“宋寂。”宋珞汐下意识答到。然后便意识到男生的脸有些不对劲，他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目光中突然多了几分不自觉的鄙夷，最后轻轻的吐出几个字。
　　“哦~还有人找那种人。”男生果真疑惑的歪了歪头。
　　宋珞汐闻言甩开了男生的手，想径直朝他走开。
　　“滚开，你凭什么说我哥！”
　　“又不是我说的不对……他这种人最好还是都离他远点的好。”
　　宋珞汐闻言停住脚步，低下头望了望，慢慢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石子，回过头朝男生身上就扔了过去。
　　“你没完了是吧，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哥！”
　　男生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有些慌了手脚，不太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宋寂，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
　　宋珞汐闻言若有所思，没有再理会男生，便径直朝前走。
　　旁边好像也是（3）班出来的人，对这种情形似乎有点看不过去。便开口道。
　　“喂！是初中的小丫头吧，跑到我们这逞什么能？”
　　宋珞汐闻言又回头，男生的目光有些顿挫，但还是挑起眉毛说道。
　　“本来宋寂做的那些事，就很难让人尊重，学校都要让他退学了，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珞汐可能是因为不服气，便要朝男生走过去。然后他说罢，就把手中矿泉水瓶里的水朝宋珞汐泼过去，她因为突然而来的寒冷颤抖了一下。凉凉的水顺着她的脖子流入衣服里，从领口向下，慢慢湿透。
　　宋珞汐执拗的目光刚刚抬起，上课铃声便响了，学生们一下散开都去上课，空留她一个人。
　　（二）
　　宋寂随父，不仅寡言，更不喜欢予别人说任何好话。但他却从不吝于对宋珞汐言语上的深沉明朗，他曾读母亲写的日记，对珞汐说道，我们没有父母，也不是什么大事，人总要长大，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将对他不关痛痒。他们现在有多风光，彼时就会有多落寞，苦多乐少才是这世上所有的命卡。
　　然而宋珞汐心底所掷下的一句话是，哥，你不知道，每当想起我心里那不可思议的渴望，每当想让它成真的希望愈演愈烈，这才是我的劫难，比如你。

　　中午去思量食堂里人多不多是太傻的事，世上所有后话都是吃饱之后的，这件事上很少有人糊涂。
　　宋珞汐买完饭之后皱着眉头看着食堂里都被坐完的位子。
　　“珞汐，你看那是不是宋珞汐，好像找不到位子，叫她过来坐。”
　　“还是算了吧算了吧，我挺讨厌她的，很骄傲，总是那副眼里只有自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别这样，怎么说咱们是同班。”
　　“小思，别管她的事了，她只会当你多管闲事。”
　　迈思无奈的撇撇嘴，突然抬头想看看宋珞汐可能略烦躁的样子。
　　但是他看到宋珞汐突然站在原地不动，视线凝视着一个男生的脸，突然，她疾步走过去，在男生后背朝她的时候，把饭拿到那个男生头上，顺着衣领倒下去。男生诧异又惊恐的回头，只见她一步也不回的已经朝食堂门口走去。
　　铁盘落地声音引起了每个人的注意，有的三五成群便开始讨论“刚刚那个女孩怎么那么大胆？因为什么事。”

　　迈思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缓缓低下头吃饭。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有些冷漠，充斥着难过，甚至是开始不聪明的固执？似乎有有很一种很牢固的感情将她沾染得活力但是伤感。
　　记忆中的她，还是单纯干净，漂亮又带有些骨气的女孩。看来是很久没注意过她了么？
　　喔，似乎，她一直也不爱怎么笑，哭也少见。
　　好奇心作祟么，总希望有一天，她对自己，有所渴望。

　　（三）
　　彼此，你我，千万。不过是日复一日。亲情深爱与否，在年复日增里人无比深情的惦念对自己心生疼惜的恩人，企望相伴到老，唯你我是恒一。宋珞汐，宋寂更不例外，他们境绝。
　　心肉敏感，不懂释怀的傻孩子，谁也不知他们心肉生的感恩可是滋生了他们的绝望执拗。

　　宋珞汐本是穿着一件单薄外衣就出来守着玄关的，但是直到她回去换了衣服，又等了许久。还没能看到宋寂的影子，她目光空白，仿佛沾染了空气中不干净的污浊。
　　突然，她慌忙的站起，扶住了满脸是伤的宋寂。
　　“哥，你怎么了？”
　　“没事，天那么冷，你怎么还在外面，快点，我们进去。”宋寂将宋珞汐来扶他的手揽到怀里，快步进了屋。
　　“没打架是不会成这样的吧？还有什么狡辩的么？”宋珞汐不高兴的调侃出声。
　　“珞汐，我下次一定会小心一点的，你别担心，这的没什么事的，小伤。”

　　宋珞汐小心翼翼的把沾满红药水的棉签摸在宋寂脸上。忐忑的怕弄疼他，却看到他虽然满脸带着红药水的刺激性气味，然而始终微笑。
　　宋珞汐瞬间觉得生气，但想想还是委屈的出声。“哥，你知道的，我们就只有彼此……你不能不……这样么？”
　　宋寂的脸上笑容还在，但是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抬头，并没有说话，不忍看宋珞汐的脸。“珞汐，如果我一直错下去，你会原谅我么？”
　　宋珞汐刚想说话，脸上就沾了泪。“不会的，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呢，你是不是也舍得把我放弃？不过是输给迈思的那场竞赛，他虽然是初中生，但是他是天才的，哥，所有的事情一定能……”
　　“以前凡逢人他们也说我是天才的，珞汐，你跟迈思同班，你知道的，我们究竟是……差了多少……那日里的题，即使是高中组没有对手的我，也得……可是他……”
　　宋寂落寞的低头，声音虚弱得不能再吐出一句。

　　（四）
　　虽然期中考试的成绩没出，显然老师心里对有些人已经有了考量。今早一进班，便计划着一场激昂并有效的演讲。
　　“铛铛铛”窗边的宋珞汐还在发呆，便听到有人敲窗。回过头看见宋寂满脸堆笑，手里拿着药。
　　宋珞汐转过头佯装没看到的样子，继续低头将书翻过页。
　　窗外的宋寂不甘心的继续敲着，声音越来越大，宋珞汐察觉到他越来越大的动作，这样下去早晚惊动老师。不得已打开了窗。
　　“珞汐，你一旦受凉容易胃疼，这是给你的药，你拿着万一疼……”宋寂的眼睛满是担心，看的宋珞汐有些不忍。
　　“别说了，没有用的，我只问你，今天放学，能早点回家么？哥。”宋珞汐疑问又带有期待的语气逗笑了宋寂，他连忙点头随手把药递进去。
　　宋珞汐拿过药笑笑，便目送了他离开。没想到回头撞上老师愤怒的神色，他本就心里不悦的。
　　“那个是不是高中组那个堕落的天才？”周围的人也开始对宋寂背影使劲张望。
　　“乱说话那么高兴么？”宋珞汐不悦的开口。
　　“那你扰乱我的课堂，我该不高兴么？”老师目光的愤怒早就溢在了言语上。“宋珞汐，你想跟你哥你一样么。也只有你们这种学生，才会在课堂上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亲昵谈笑么？”
　　“什么也不要说了，去办公室写份检查给我，迈思，你去看她写。”老师似乎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避讳不看宋珞汐的眼睛，随口把她撵了出去。
　　迈思倒是分不清乐得还是不情愿，瞅了一眼宋珞汐便抬起身走到门口。

　　宋珞汐跟在迈思身后，看眼前的阳光虚薄，不比往常，心里想着老师的话，一下下绞痛。
　　其实，她清楚，总是充斥在宋寂身边的一些不羁颜色和刺激气味，是改变不了他什么的，即使他的转变瞬间发生，匆忙从一个广而称颂的天才到众人皆说的堕落，连一个手指她都未能触及。但是他一旦又露出她熟悉的目光，比如担心比如真诚，那种熟悉的感觉会让她恍惚觉得，旁人肤浅，不懂他定有苦衷，他们是兄妹却盼望到老，总要对老天有所偿还。

　　迈思走在前面，突然发现后面的人似乎是蹲了下去，没有跟上，回头看宋珞汐眉拧坐一团。
　　“不舒服？”他停在原地，没有过去。
　　“恩。”宋珞汐点点头，头埋得更深，手指因为紧紧抓住胃的地方而发出声音，光线透过她发丝的缝隙。
　　“一会，就一会，一会就去。”
　　宋珞汐的关节因为强烈的碰撞而带来疼痛，迈思似没有察觉一般的，云淡风轻的道了一声“好。”
　　（五）
　　七号教学楼与往常无异，但是但凡路过的人变会侧目发现身穿蓝色毛衣将领子包裹住脖子的宋阮凡。
　　宋阮凡向来惹眼。大概是因为命理舒畅的缘故。他步步轻缓，却通畅连贯，洋洋却如其人。
　　然而别人大多只叫他阮凡，是随了李此词的叫法。也因而他们也算青梅竹马，所以从小便是如此叫法很少有人还记得他姓宋。
　　他翻手打开会议室的门，却发现并没有关。他收紧淡蓝色的衣衫，本要敲门但是看门轻掩着，他便走进，一步一步的深沉却快速。直到被教室里的欢呼声掩盖，直到离门最近的女孩注意到他。
　　“阮会长？”
　　阮凡郑重的朝他点了点头，随而不耐烦的走向人群中着白色中衣满眼绽着崇敬却有些天真的女孩。她也正看向自己，阮凡不愿意走进他们中间，觉得不太礼貌，但女孩却丝毫没有动弹。他不得不走过去。
　　“比赛赢了？”他眼渍抬起，无喜无忧，浅笑得很巧。
　　“是呀。”她看了看阮凡，习以为常。敷衍的答到，继续注视着对面同样兴奋举着啤酒的男孩。
　　“阮会长回来得真不是时候，你们学生会没有你，被我们夏联打得可惨了。”男孩有些喜不自禁。
　　“得了吧，会长，还好阮凡会长不在，不然你就没有这个便宜占了。”另一个女孩也嬉笑道。
　　“你们继续尽兴，我跟此词说几句话就走。”
　　阮凡的话有种独特的疏离和命令感，他们接与不接都是无趣，索性继续喝酒把玩。
　　“唔，凡凡，今天夏联可真是了不起。”待阮凡走近李此词，才发现她已经有些醉意。
　　“再了不起的人，淡泊谦虚才受人高看。你有点醉了。”阮凡扶住她。
　　“不管，你总是苛求，今天高兴，就是了不起！”李此词笑得明朗，只有阮凡分得清，她的话是真心。
　　“此词，我不是教过你么，只有浅薄的人才会自以为高明。”阮凡揽过她不安分的手。
　　“你可真不可爱。”她继续嘟囔。
　　“你何曾听我说过高明？”阮凡有些不悦。她依旧是笑笑，没有回话。
　　“跟我回家吧。你答应了我去吃石锅鱼。”阮凡显然有些不耐烦。
　　“不去，一会会长有免费的火锅给我们吃。”她这次笑得非常蹊跷。

　　阮凡将裹紧的衣服拿下来，放到旁边椅子上，拿过菜单跟服务员点了餐。他实在是学不会因为别人而打乱自己计划。比如这次出远门前已经知道团队没有自己要输给夏联。比如天冷还是吃火锅鱼最合适，哪怕自己。
　　“凡凡，好冷好冷，来接下我手里的东西。”忽然他听到窗外李此词的声音，不耐烦的走到门边，看到她手里拿着他最喜欢的奶茶和零食。
　　“你猜我为什么回来？”她看阮凡没有接过她手里东西的意思，便站着不动，开口问他。
　　“石锅鱼比火锅好吃对吧。”阮凡饶有意味的看她。
　　“可是我们刚吵过架呀？我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因为鱼好吃？”服务员过来，她欣喜的递过自己手里繁重的东西。
　　“因为我想告诉你—”她刻意的拉长语调。
　　“—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
　　他们几乎同一时间说出了这四个字，相视而笑。李此词并不知道她这样做聪明绝顶的他是否需要，但是这世上的人习惯分高低定输赢，她并不清楚阮凡有没有因为团队的失败而归罪于自己的离席。

　　凡凡，你说这个世上的人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以心性，以颖慧，以相貌，哪怕是以深爱，繁华一场，都会幸福的，都会被辜负的，也都会死的。
　　人没有期待，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