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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长天一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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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杀人凶手?”那双落了星光的眼睛冰凉如水。
那人在夜色中越走越远,如同正靠近黑暗的孤兽,慢慢地被黑暗吞噬,最终彻底……一张血盆大口猛然从黑暗中袭来……
顾方汗涔涔地醒来,喘着气打量自己所处的竹屋,屋内只有他身下的床和墙上一张五行八卦图,现在是白天,阳光照进门里,门外是水天相接,青色的天,白色的湖。腹部的伤已被包扎过,背上也止了血,疼痛变得能够忍受,且不再是先前那种麻木的能够忍受。
他躺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吼道:“我——在——哪——”
不多时,伴着清脆的铃铛声,一个赤脚女童端着托盘走进门,她脚腕上圈着一对银铃,她的脸很白,眼睛又黑又大,像观音侍女,对他灿烂笑道:“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一开口便不可爱了。
顾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赤脚女童像个大人一样教训道:“真不懂事,第一次见面应该先问对方是谁。”
顾方从善如流:“你是谁?”
赤脚女童哼道:“我叫白鹭,已经照顾你半个月了。”
顾方连忙起身,起到一半又疼得躺回去,重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鹭将托盘放到床头,漫不经心道:“长天一色。”她将顾方一掀,一边给他背上涂药一边道,“主人说你骨头差点断了,还要养几个月才能好呢,别想跑。”
长天一色是什么鬼地方?她嘴里的主人大概是黄泉剑,“孤鹜在哪儿?”
白鹭抹药的手一顿,冷冷道:“主人的去处是你能问的?”说着,她的手往伤口上重重一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方疼得龇牙咧嘴,连忙换话:“你家主人为何领我至此?”
白鹭道:“不只是我的主人,也是你的。”
顾方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
白鹭理所当然道:“来了长天一色就都是主人的奴才。”
人为刀俎,顾方决定不和她争执。
白鹭涂完药,又将顾方掀回来,嘱咐道:“别大喊大叫,扰了主人休息看你怎么死的。”语罢,端了托盘出去。
顾方无言地望着床帐半晌,出声大吼:“刀——还——我——”
孤鹜正步上竹楼的脚步一顿,正要下楼的白鹭连忙道:“说了叫他别叫的,我这就去缝他的嘴!”
孤鹜一言不发,继续摸索着走楼梯,既不叫人扶,也不扶栏杆。
白鹭发现她家主人手中提着一把刀,那刀刀柄乃青铜所铸,其上镂刻着一只杜鹃,刀身如一勾新月,寒光凌冽,她想确认这是不是那把归羽刀,却不敢开口。她家主人每次走楼梯心情都不好,不巧,长天一色最多的就是楼梯。
孤鹜终于走到平地,这才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缝他的嘴。”
“他的嘴还有用。”
“哦。”白鹭不无惋惜地下楼。
归羽刀被人提在手里,刀尖点地进门,竹面地板上却没留下半点刀痕,顾方当然不会以为是刀钝了。来人一身土色长袍,浓眉高鼻,若忽略那双恐怖的白目样貌倒还算俊朗,年龄最多不过二十七八,花无恨一个三十多岁的叔叔,一口一个“前辈”叫得如此顺当,真会当孙子。
顾方看着被对方左手里的归羽刀有一瞬间的失神,孤鹜似乎是等着他回神。
“我没有偷黄泉剑。”
孤鹜道:“我知道。”
顾方奇怪道:“你信我?”顾方虽年纪不大,却是从小在江湖上翻滚,见的人不少,怎么也看不出孤鹜是会轻信之人。
孤鹜道:“我信命。”
顾方当时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这位如此认真,顾方无奈,只当对方信了,问道:“那你抓我回来干什么?”
孤鹜道:“不是抓,是救。”
是什么确实应该对方决定,顾方便道:“为什么救我?”
孤鹜没有回答,他不动不语时,跟死人没有两样,连呼吸都察觉不到。
顾方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强自镇定道:“那能把我的刀还给我吗?”
孤鹜的手指抚着刀柄:“这不是你的刀。”
顾方气一窒,冷脸沉声道:“那也是我拼了命抢来的,你想吃黑食?”
孤鹜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顾方看得分明,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如此不适合“笑”,忍不住厚着脸皮打哈哈:“方才的不是威胁,只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他现在动弹不得,不想自找麻烦,只恶狠狠地想,待骨头好全了,定把这地方偷得丁点不剩。
孤鹜没有反应,顾方气闷,不打算还,难道是来让他眼馋的?
“你本非用刀之人,为何以归羽刀为武器?”
顾方表情一顿,差点破功,这家伙管得未免太宽了!但他闭起眼睛平心片刻,嬉笑道:“我喜欢。”
“黄泉剑。”
顾方不耐烦道:“我没拿你的剑。”
“我知道。”
怎么又……不对。
顾方:“你是要我帮你找回来?”
“是。”
顾方哈哈大笑:“黄泉剑可比归羽刀值钱得多,你倒不怕我找到黄泉剑自己吞了。”据传闻,黄泉剑乃春秋战国时鬼谷子探地府寻寒铁所铸,可接引黄泉,凡人动之丧命。而归羽刀不过是始皇陪葬之物。
孤鹜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表情不变地等着顾方笑完。
顾方渐渐消声,神色冰冷地看了孤鹜半个时辰,咬牙切齿道:“好。”
孤鹜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转身,顾方见他要走,连忙叫道:“你叫我找,总得给我线索。”
孤鹜没有转身:“你问。”
他似乎是认为背着人或者对着人说话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他看不见别人,别人看不看得见他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顾方道:“剑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丢的?在何处丢的?丢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他一连四问,孤鹜也一一回答:“它的样子……你见到便知晓了,三月以前,这里我手中,我若察觉到异常便不会丢。”
顾方:“发现失窃之后,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不寻常?”
孤鹜再无反应,顾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眼前站的是个瞎子,因为孤鹜表现得比常人更敏锐,所以他忘记了,甚至之前,他还怀疑对方并非真瞎。
顾方道:“我问完了。”
孤鹜继续走下楼。
这以后,一连一月,顾方连孤鹜的影子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