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记忆留给你》猫九鱼七

1、十八岁的记忆留给你

　　深秋，是个感伤的季节，适合怀念，适合离别。手指轻轻一碰，一片本就摇摇欲坠的枯黄树叶顺势飘落到少女的脚边，放眼望去，这条小径早已像是被铺了一层金色地毯，通向远方。安静的午后，一脚踩下去树叶破裂的声音都显得如此清脆。
　　“滴滴....喂？”熟悉的声音响起。
　　“呃....是..是我...白晨曦！”电话接的很快，少女显然有些紧张。
　　“每次打电话都做自我介绍，我当然知道是你，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宠爱。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啊...不好意思，恐怕没有时间，篮球队新进了两个队员，晚上放学要给他们培训一下。”
　　“是吗....那可怎么办？”少女的眼睛蒙上一层灰暗。
　　“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让伯父伯母陪你？”
　　“我....”话还未说完。
　　“晚一点打给你吧，现在要忙了，拜拜！”电话被匆匆挂断了。
　　这头的白晨曦迟迟不愿放下电话，终于轻轻说了声。
　　“我要走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可电话那头只剩忙音。
　　起风了，落叶在脚边徘徊着，似乎在跟随着白晨曦的步伐，她低着头左脚右脚沿着路牙一步一步走着，突然脚低一滑，时间仿佛回到那天放学。
　　“啊哦！”白晨曦一阵娇呼，就在屁股快要着陆的时候，一把被人托起。
　　“这么大人了，还那么顽皮？”这是白晨曦怎么都听不够的语气。
　　“啊哈！高川哥哥！那么巧，今天可以一起回家？”白晨曦立刻安安稳稳的跟在高川的身后，心里偷乐却故作轻松的谈笑着。
　　“是啊！悄悄告诉你！”他突然停了下来，白晨曦没发现“啪”撞到了他的书包。
　　“啊啊？怎么了？”她还如梦初醒，沉浸在放学可以和高川一起走回家的激动心情。
　　高川转过身，一米86的身材对着一米62的白晨曦，拍拍她的脑袋，微笑着说：“因为班主任是年级长，校长通知开会去了，所以早早的放了我们，只有我们班喔！”
　　时间定格，这个场景，白晨曦一辈子不会忘记。夕阳西下，高川哥哥抚摸着她的黑发，眼神充满对妹妹一样的关爱，嘴角上扬到一个好看的弧度，而白晨曦微抬着脑袋，睁着无害的大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对视的那一秒，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夕阳拉长他们的身影，倒影在地上。那年她16岁，他19岁。
　　思绪拉回，白晨曦的眼角似乎湿润了，不知不觉走到手工玩具店外，在这里曾经有一段时光是属于他们俩最快乐的，白晨曦抬脚走了进去。
　　“你快点！高川哥哥，你看，你看，就是那只熊！我们今天做这只熊吧？”白晨曦指着放在高处的玩偶熊，高川一抬手就拿了下来。
　　“做熊可以，但是你今天要是再不认真，把手扎破的话，下次不带你来了！”高川佯装生气。
　　“一定认真，一定认真！”白晨曦小鸡嘬米式点头。
　　“这样吧！咱俩一人做一个，我做白色的，你做棕色的，最后咱们比比，谁做得好？”高川露出自信的笑容。
　　“比就比！谁怕谁！”
　　白晨曦望向曾经两人坐的位置，现在依旧被两个小朋友坐着，女孩说：“啊呀！你真笨，兔子耳朵不对称呀！”男孩小声嘟囔着：“明明是对的嘛，肯定是你眼神不好！”白晨曦微微笑了笑，想想那两只熊现在各自摆在各自的家中，也许他早已经忘了吧！那年她刚过完14岁生日，是17岁的他陪着的。
　　出了玩具店，白晨曦插起耳机，听着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单曲循环，一路走着，哼唱着。公园里，老人们带着孙子孙女散步，一个小宝宝任性的走着，却被绊了一个大跟头，哭的声嘶力竭。
　　“呜呜呜.....好痛啊！”
　　“唉！谁让你跑那么快的，你觉得你能追上猫吗？”高川一脸嫌弃的看着小白晨曦。
　　“啊！好疼！”为了追一只花猫，白晨曦两个膝盖全部挂了彩。
　　“哥哥，帮我去打猫，打猫！”
　　“别哭了！你看比你小的小朋友都笑话你了！”高川拿纸巾擦擦眼泪鼻涕一把抓的小白。
　　“走不了路，回不了家了！妈妈找不到我怎么办？”小白抽泣着。
　　“小笨蛋，来，我背你吧！”高川瘦弱的身体撑起胖胖的小白。
　　白晨曦依稀记得高川的后背，暖暖的，宽宽的，趴在上面很舒服，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耳边，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虽然他看上去瘦瘦的但却很有力气。
　　“哥哥！你累不累啊？”
　　“小肥猪，以后再这么胖，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白晨曦从此以后真的没有再胖过，那年胖胖的小白10岁，高川哥哥13岁。
　　临近傍晚，白晨曦踏着一路的落叶终于走回了家，白家住的房子在市里算是高档的了，和保安叔叔打了招呼后，看天色还早一个人就在小区里的运动广场荡着秋千。这时，一声清脆的“你好！”吸引了她，白晨曦回头。
　　是一个高挑的漂亮女人正笑眯眯的朝她们打着招呼，她穿着大红色的套裙，披着一头褐色的卷发，黑色的高跟凉鞋，手边还牵着一个小男孩，个头比同龄人高点，白白的皮肤，眼睛乌溜溜的，唇红齿白，可爱极了。
　　“你好！我们是新搬来的，小区真大，我们都绕晕了，请问28栋在哪里？”漂亮阿姨问道。
　　曦曦抬头看着妈妈，妈妈笑着说：“28栋呀！和我们家在一栋呢！我带你们去。”
　　“那谢谢啦！----小川，快叫阿姨好！”
　　“阿姨好！”小川奶声奶气的喊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是你家儿子呀！长得真俊，多大了？”
　　“今年8岁了。”
　　“这是我家女儿，叫曦曦，才5岁----曦曦，叫阿姨和哥哥。”
　　那时候的白晨曦似乎就不甘示弱，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可爱的小男孩深得妈妈喜欢，她大声且有礼貌的叫了阿姨和哥哥。
　　原来高川家就住在小白家楼上。
　　他们两的平行线从那一天开始相交，小区的花园就是他们第一次玩捉迷藏的地方。可是白晨曦却在等待高川找到的时间里睡着了，一大家子找了一个晚上，出动了保安才找到熟睡在草丛里的她。因为那次，高川被漂亮阿姨狠狠地批评了。所以一开始，在白晨曦的内心深处，就一直愧对着高川，尽管他毫不计较。
　　不知这上帝在创造女性时出了什么原因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有些女人的嘴天生就很碎，高川和他的妈妈常年都是两个人住，小白也从未见过他的爸爸，而高川妈妈每天出门都打扮的很漂亮，于是流言四起。有的说高川妈妈是被包养的情妇，有的说是酒吧小姐，而高川则变成了私生子或偷生的孩子。小时候的他们不懂这些，但潜意识就觉得这些不是好话。
　　那是小白第一次打架，为了高川，小孩子也总会受大人的影响，絮絮叨叨像一帮小老头老太一样，说着高川家教有问题，不是个好孩子。小白感受到拉着高川的手有点颤抖，他的眼神冷的吓人，她微微晃了晃胳膊，高川立刻收回了眼神，恢复了以往温柔的模样说：“小白，我们去其他地方玩！”
　　“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他斩钉截铁。
　　“你有不开心!”白晨曦依依不饶。
　　“......”高川还未开口。
　　她便气冲冲跑过去一把推开那个传播谣言的孩子，小白虽然矮，可是小时候很壮，她想把自己最恶狠狠的一面表现出来，大声的喊道。
　　“以后我再听见有人说高川哥哥坏话，我就揍你们！”
　　孩子们都散开了，高川走过去拉起她握的紧紧的小拳头，笑着说：“是不是以后有你罩着我了？”
　　“当然了！”白晨曦拍着小胸脯说道。但其实小白想说的是，高川哥哥，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只是她说不出来。
　　夜幕降临，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了，白晨曦也收到妈妈催促回家的短信，在28栋楼底下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家，里面亮着明晃晃的灯，而高川家，依旧一片漆黑，因为在白晨曦的记忆里，他家很少亮起客厅的灯，就算在楼底下能看见一些微弱的光亮，应该也是某个房间透露折射出来的。
　　她进入电梯间按下17楼，等待的过程中，楼道的灯闪了闪，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叭！”整个大楼陷入黑暗，停电了！
　　白晨曦正一个人在家写着作业，而爸爸妈妈去参加宴会还没有回来，这黑暗突袭，吓坏了她，但是却怕的连哭都不敢，一下子钻进被窝哆嗦着，黑暗中她第一个想到是高川，裹着被子去了客厅，拿起电话才想起来停的是电，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哭起来，感觉自己快要被黑暗魔鬼掐死一样。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而且是她此刻最梦寐以求的声音。
　　“小白，你在家吗？”
　　白晨曦打开门，看着手举着电筒的高川站在门口，高川看着裹成粽子似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都把你吓成这样了！”
　　“啊啊啊啊!”整个楼里都能听见白晨曦的哭声。她像考拉抱树一样马上抱着高川的大腿，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高川只得把小白拖回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静静的陪着她，直到来电才回去。原来，早上在学校里，白晨曦在他的面前纠结过晚上吃什么的原因，因为她说了爸妈今晚不在家，高川留心了，停电这种事肯定会把她吓得不轻。
　　“姑娘？你不上来吗？”已经走进电梯的老奶奶看着在电梯前发呆的女孩奇怪的问道。
　　“呃......来了！不好意思！”白晨曦摇了摇脑袋，希望自己清醒点。
　　到家后，和爸妈打了招呼就跑进自己的房间，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方盒子，这里面的东西就是见证他们从陌生到亲近的证据。高川的一年级学生证，上面还有他最萌时候的照片；一块摔碎了的手表，高川本想扔掉，却被她要了回来；还有高川在学校周刊发表的每一期文章，她也都剪了下来，压在最下面的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不知从哪天开始，上面记录着小女孩每天的懵懂心事，最后她抬起头看见摆放在床头的那只小棕熊，默默拿起来调皮似得捏捏耳朵便一起放到盒子里，她想着，也许不管走到哪里，她都会带着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吧！
　　晚饭后，妈妈叮嘱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赶飞机，因为爸爸工作的原因，她们全家就要移民加拿大了。爸妈的房间熄了灯，白晨曦趴在阳台上看着月亮，微风阵阵，拂过她的脸颊，撩过她的发丝，她闭着眼睛，伸手向上，微笑着，似乎是摸到了月亮，很清很凉。
　　“没关系，我会透过月亮看到你！因为全世界看见的月亮都只是这一个！”睁开眼睛，眼角划过一滴泪，她倔强的擦去。
　　“滴滴！”随着司机的喇叭声，预示着准备启程了，白晨曦最后抱着盒子走了下来，回头看着住了18年的家，就要离去了，是因为离开家吗？还是因为离开了谁？白晨曦的心像绞着痛！闭上眼，狠心的打开车门。
　　“等一下！”这次的声音里带着点愤怒，似乎还带着点遗憾。白晨曦抱着盒子转过身去，看见高川穿着拖鞋便跑了下来。
　　“去哪里？”
　　“加拿大！”
　　“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不定，没有上限，也许一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
　　“如果不是听说你昨天没去上课，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跑掉了？”
　　“你...昨晚没空....”白晨曦狡辩着。
　　时间沉默了，连一向什么都不怕的高川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
　　“曦曦.....”妈妈催促了。
　　“高川，我走啦！不枉我们认识13年，临别还来得及送我！”该说什么，到底该说什么，白晨曦憋了一肚子话此刻却也只能这样含蓄。
　　高川一把拉过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白晨曦一下屏住呼吸，惊讶的忘记一切，他把她的耳朵靠着他的左胸膛，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
　　“把你18岁前的记忆全部留给我，我会替你好好保存着，存在这个身体里跳动着的最鲜活的部位！”他在她的耳边呢喃着。
　　把那只白色的熊放进她的手里，转身就走，没有回头，直到他消失在白晨曦的眼前。那几个字，终究谁也没有说出口。
　　飞机上，白晨曦一直抱着那只熊，背对着妈妈，忍着声音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这时，她似乎在抱着的熊身上摸到了什么，她用尽扯开熊后背，里面竟然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熟悉的稚嫩字眼。
　　“愿我能成为你记忆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落款日期2008年7月1日，是去手工店做熊仔的日期。
　　原来.....白晨曦愣着却突然破涕为笑。飞机起飞了，终于与太阳在一个水平线上，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这个大火球，阳光肆无忌惮的透过窗户撒进机舱，照耀在她的脸上，她笑了，笑的很开心。
　　原来有些事情可以不用说出来，默默守护也是一种幸福，大家都只愿心底那最纯洁善良的一切不被世间庸俗所破坏。
　　飞机呼啸过头顶，高川在校园里走着，望着远处的飞机，露出一丝笑容。
　　其实，她不知，纸条上的内容本是
　　“愿我能成为你记忆里最重要的人。”
　　抬头看了一眼埋在一堆布料里的小白，还是加上了“之一”两个字。
　　当年的他也许还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关心着楼下的小妹妹，关心着她的喜怒哀乐，从第一眼起。
　　如他所愿，白晨曦18岁前的记忆满满的都是他。她会好好保护，封存，埋在心底最暖的地方。
　　那里是属于高川的，没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