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靳十三

2、阑

　　未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内陆城市，有高档的五星级酒店，也有几十块一晚的便宜小旅馆；有高大洋气的外企公司，也有在夹缝处印着“XX中介公司”的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小企业；有光鲜亮丽出入高档会所酒店的白领、金领，那就也有在暗处见不得光的职业。林舒的职业就是这些被平常人认为见不得光的职业里的一种，而她就是这种职业中的一个。
　　原来的林舒以为她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孤儿院一直呆到成年，直到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那年暑假的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从打工的地方回到孤儿院，像往常一样走到那条回去的必经之路的时候，听到了呻吟声。原来她还以为是幻觉，或者是哪个被院长打过的小男孩躲在那里哭泣，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一只手捂着胸前的伤口，那里一直潺潺的流着鲜红的血，那时候只有16岁的林舒整个都吓懵了。那个男人挣扎着走向她的时候，另一个人从黑暗的小巷里走了出来，然后朝着地上的男人又是一枪，那个男人就倒在地上不动了。站在那里的林舒还没反应过来就溅了一脸的血。
　　那时候的林舒呆呆的站着，呆呆的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不知道那天是那个杀手心情好还是怎么回事，她居然还给了林舒两个选择，一，死在这里；二，跟她走。一般不是傻子的都会选择第二个吧，所以林舒像所有正常人一样选择了第二个。那天她在孤儿院门前用平常灌溉苗圃的水龙头洗掉了脸上的血，然后走向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默默地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第二天是她一个月中唯一装病没有去打工的一天，她就躺在床上，直到等到她最好的朋友王悦来叫她，说有人要领养她。王悦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院长室，那个中年女院长的对面坐着一个中长发的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那个背影就是昨天她看到的那个背影。听到她和王悦进来的声音，院长的脸上浮现出了她一贯的假笑，招招手让林舒到她那边去。林舒也听话的走了过去，走到院长身边，对面就是那个女人。
　　昨天在黑暗中的林舒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是在她的想象之中这个女人应该是一张平静到让人害怕的脸，但是林舒看到的却是一张美丽温柔微笑的脸，然后林舒就又像昨天那样愣住了。
　　最后的结果当然还是林舒和那个漂亮的女人走了，走之前林舒收拾了她为数不多的行李，而王悦在一旁哭哭啼啼的看着这个和相处五年将要离开的朋友，眼里满是羡慕。毕竟像林舒王悦这么大的孩子再被领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在王悦眼里的眼里的林舒就是这么的幸运，她羡慕她，甚至有点嫉妒她。不过如果她知道林舒被领养后每天的生活的话，她大概是宁愿一辈子活在孤儿院的吧。
　　林舒被领养后就跟着那个女人住进了一间向别墅一样的大房子里，那是林舒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个女人叫林雪言，和林舒同姓，她让林舒叫她姐姐，林舒就叫。到了那间别墅里放下行李之后林舒就被林雪言带到了一个隐秘的隔间，隔间处于二楼客厅到卧室中间，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林舒进去之后就看到这个隔间的四面墙上都密密麻麻的摆着形态各异的——枪支！虽然隐隐约约的知道林雪言干的是什么事情，但是林舒没想到林雪言的家里会藏有这么多的违禁枪支，顿时吓得后退几步。可是这是林雪言发话了：“你怕什么，这些都是你以后天天要熟悉的东西。”虽然还是那个温柔的声音，但是却让林舒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林雪言在那个暑假把林舒交给了一个训练师，她也在那个训练师教她怎么用匕首扎哪里致命，怎么调整距离远距离射杀的过程中知道了林雪言的职业——杀手。她在那个还剩一个多月的暑假里学会了熟练运用各种匕首枪械。
　　等到要开学的时候她的姐姐才来接她，把她接到林雪言一个人生活的家里。和林雪言真正生活在一起之后，林舒才发现杀手好像很赚钱的样子，因为林雪言她一个月只接一两单生意，但是她们两个的衣食住行该好的都没有差过，而且每个月林雪言都会购置新的枪械入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舒知道林雪言是在培养她成为杀手之后也没这么反感，反正有没有什么坏处，有个看上去温柔的姐姐，总比孤儿院里那个变态的老太婆好。
　　变态的老太婆是孤儿院的院长，她有一个三十几岁却赖在家里的儿子，她的老公在她三十几岁的时候就意外死亡了，那个时候的她也就三十出头，这个孤独的少妇总要找什么人来排遣自己的寂寞，她就盯中了孤儿院里这些年龄参差不齐的小男孩来。
　　每个月她都会叫十几岁的男孩到她的办公室去猥亵他们，而孤儿院里唯一三个女护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院长才是给她们发工资的人，那群小屁孩只会给她们捣乱。所以在这个孤儿院里相对来说，女孩子比男孩子要幸运的多了，她们只会时不时的被护工欺负几下，身上或许会有些许的淤青，但总比男孩子心里看不见的伤害要好很多。
　　王悦比林舒先进孤儿院几年，所以她也大概知道院长那些事情。等到林舒进来之后，她和林舒成为好朋友，就会让林舒离院长远一点。虽然这两个孩子都知道这么诡异的事情是不对的，但是谁也不能去制止……
　　这样子的事情从老太婆的老公去世，她接替他的工作已经经过了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里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时慈眉善目的孤儿院院长到底祸害了多少祖国的花朵。
　　所以当林舒知道林雪言给她的成人节礼物是她第一单生意的时候，她震惊了，当她打开档案袋发现里面的人是那个孤儿院院长的时候，她更震惊了。
　　杀手不应该过问委托者杀人的理由，他们只是杀人，拿钱，就是这么简单而已。所以林舒两年之后站在孤儿院院长面前的时候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就扣下了扳机，消音手枪把子弹打入人体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
　　林舒也不会知道那个给她委托，因为老太婆对他干的事让他终生不能和女性正常相处的上班族把这几年工作的积蓄全部都压在了她身上。
　　那是林舒接的第一单生意，第一单她就拿到了十万，让她认可了杀手是很赚又不累人的职业。
　　杀了第一个人的林舒有了新的名字，林雪言给她取了个在杀手圈里独一无二的名字“阑”，也知道了林雪言在杀手里的地位——从未有过一次失误的“零”。
　　林舒就这样用学生和杀手这两个身份活在这个混乱的未城，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也没有离开。
　　林舒以为她的大学会像以前一样表面平平淡淡的过去，但是人生总是处处有惊喜的。
　　那天林舒像平常一样和室友出门逛街，却看到有个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走向她们，引得旁边的路人频频侧目。连同躲在树荫下假装盖着书睡午觉的许流光也被吵醒了。等到那个人走进了林舒才认出来那是她五年没见，原来孤儿院里的“朋友”，陈秋。
　　正当林舒琢磨着他来干嘛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冲到她面前说道：“林舒我有事找你。”然后没等林舒反应过来她就被他拽着走了留下还在原地的夏茗她们三个面面相觑。
　　被他带到了一个小巷子里之后，林舒甩开他的手：“你来找我干什么？”陈秋笑了笑，说道：“林舒啊，我最近手头缺点钱，你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了，借点钱给老朋友总是有的吧。”
　　“没有。”林舒毫不犹豫地说。
　　“没有？”陈秋皱着眉头问，一脸的不耐烦。
　　陈秋原来和林舒在一个孤儿院，因为是男孩子，所以他的童年多少少因为那个变态老太婆有点阴影，不过林舒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他还小，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但是林舒走之后到老太婆死之前有一年时间，什么都说不准。原来在孤儿院里的时候林舒就不怎么亲近陈秋，总觉得陈秋身上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可是那个时候的王悦偏偏要粘着陈秋，迫不得已林舒也多多少少和他说得上几句话。
　　“没钱你就不怕我把你小时候在孤儿院的事情说出去，你们班的人还不知道你这样住别墅的大小姐五年时间里都生活在孤儿院吧。”陈秋笑着说。
　　“你说吧，反正我不在乎。”林舒说完就打算直接走人，没想到陈秋居然拿出了匕首横在她的脖子上。好嘛，五年不见陈秋已经完全成了小混混了。
　　正当林舒想拽过陈秋的手，夺下他的匕首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嘿！你干嘛呢!抢劫啦！抢劫啦!”
　　陈秋听到声音连匕首都吓掉了，直接跑出了小巷。
　　这时林舒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小巷出口的不远处，逆着光向林舒走过来问她：“你没事吧。”林舒淡淡的回了句“没事”，就走了。
　　许流光完全不在乎“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在陈秋拉走林舒的时候他就跟了上去，所以在看到陈秋把匕首架在林舒脖子上的时候来了个英雄救美的俗套情节。可是看这个叫林舒的女孩子却完全没有要感谢他的意思，现在这年头的女孩子啊，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刚出小巷的林舒就收到了穹的短信:新生意，茶馆见。跟颜歌她们说了一声就直接上了出租车去了茶馆。
　　茶馆其实全名叫“夏日”，坐落在未城繁华的市中心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在这种知了烦死人的季节里它的名字就是“夏日”，等到寒冷侵袭未城的时候它又会被无聊的老板改成“冬日”。每年都是如此，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反正林舒从入行开始它就在一年里默默地换两次名字。
　　一般人通常是不会进到这种地方的，所以林舒到了茶馆之后里面就只有一个服务生和穹。穹是林舒的中间人，也叫杀手经纪，他负责招揽生意，林舒负责办事拿钱。穹的手下林舒知道的只有两个杀手，她和孟晴。
　　林舒坐到了穹的面前，她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的就是这次生意的对象。“这次的对象是赤龙会的二把手，宋青，有人出一百万杀他，五十万定金已经打到你的卡上了。时间嘛，一个礼拜之内有场帮派内的聚餐，就在海天商务会所。”
　　“杀赤龙会的二把手，谁啊，胆子这么大。”林舒拿出档案袋里的资料，照片上的人没有想象中的一脸横肉，就是平平常常的那种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就是眼里多了一点常人没有的阴桀。
　　“敢杀老二的，大概只有老大了吧。”穹小心翼翼的擦着他那副价格不菲的太阳镜说道。
　　“内讧了啊。”
　　“是啊，这几年宋青一直瞒着老大刘永男，在刘永男蹲监狱里这几年时间偷偷发展势力，想要自己当老大。刘永男也不是傻子，在宋青身边安插了眼线，从监狱里刚出来他就做好了准备，如果宋青是真的想要取代他，那就只能死啦。”穹把太阳镜戴上，又摘下来。“不过他死了我们就能赚了，也没什么不好。”
　　“哦~那你这下能抽到好多钱了吧，穹。”林舒笑着看他。
　　“那是，拿到钱之后再去烟花街找个小姑娘，那我的人生离圆满又近了一步啊。”穹一边说一边咧开嘴笑，露出因为吸烟而变得微黄的牙齿。
　　“那个小姑娘也是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林舒摇着头把看过的宋青的资料烧在了面前的烟灰缸里。
　　“什么啊，阑，好歹我也是个高富帅好吗，有大把小姑娘对我投怀送抱的。”
　　“穹你还真是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啊，把那个帅字去了吧。”
　　“切!嘴巴那么毒，难怪找不到男朋友！阑你啊，活该单身一辈子。”
　　“滚去死！你才活该穷一辈子！”
　　最后两个人就以争吵结束了这场会面，旁边唯一的服务生早就已经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笑着擦杯子。
　　回到寝室的林舒被另外三个人问的晕头转向，什么下午拉她走的人是谁啦、他跟她是什么关系啦，对林舒进行狂轰滥炸。
　　“他是我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的朋友，不用在意他。”林舒把双肩包甩在床上，然后整个躺下去。
　　“啊？林舒你以前在孤儿院呆过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然后另外三个人就一股脑的全部坐到了林舒床上。
　　“我十岁到十五岁都呆在孤儿院的啦，不要大惊小怪的。”
　　夏茗：“哦~那你是十五岁的时候被领养的咯。”
　　林舒：“是啦是啦。”
　　颜歌：“诶，那么大了的孩子还有被领养的很少见吧。”
　　林舒：“对呀对呀，和我年纪差不多的那时候只有我被领养啦。”
　　苏雪：“那你原来的家人呢？”
　　林舒：“一定要问的这么清楚吗，查户口啊。”
　　颜歌：“哎呀哎呀，不要生气嘛，走，姐请你吃晚饭去！”
　　林舒听到“吃”这个字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好啊好啊，请吃什么啊？”
　　“麻辣烫！”
　　“啥？又是麻辣烫......”
　　“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林舒又在校门口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陈秋，等他快要走到林舒这边的时候，却又想看到鬼一样的朝反方向跑走了，林舒郁闷的看了看周围，却看到了昨天把她从陈秋的匕首下“救下”的那个男生，正吵她微笑摆手，她瞥了一眼就走开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林舒都没有看到陈秋出现在X大周围，她也没有心思去管他。
　　两天后林舒就背着她那把吉他打了辆出租车奔向海天酒店附近的吉他课程上课地点。脚踏教室所在的大厦在商务会所的斜对面，她到了大厦之后就直接乘电梯上了二十层，然后翻开吉他盒的夹层，在天台上组装好M99，静静的等待对面海天商务会所大门将要出现的目标。
　　过了五六分钟之后就看到一大波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从商务会所走了出来，那是打头阵的保镖，后面的就是赤龙会的老大，刘永男，他旁边那个，就是目标宋青。
　　瞄准，扣扳机。
　　然后下面的人群就一片混乱。当然，其中还夹杂着大片的血。可是林舒看到慌乱的人群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倒下去的人有两个！林舒一边迅速的“肢解”狙击枪脑子一边快速的运转。这时候的那群保镖肯定会四处找狙击手的位置，所以她必须快速的下楼，乘电梯直接下到九楼。下到九楼的林舒直接找到那个房间，等到那群黑衣人上楼顶，检查各种电梯和安全通道的时候林舒已经坐在吉他教室里开始弹奏了。
　　等到下课的时候林舒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刘永男死了，那剩下的尾款谁来付？白干了一场吗？于是她打电话给穹，显然穹已经知道这个坏消息了，不过他显然不担心这个问题，毕竟大家都是靠信誉做事的，所以尾款已经在转账过程中了。
　　坐上出租车的林舒没有看到这条商业街上有一个和她一样背着吉他盒的男生坐在奶茶铺的门口，悠闲地看着车来车往，川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