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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又见一帘幽梦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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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战役直从鬼冥殿打到泅冥渡,冥界十万鬼将在凤邪剑下灰飞烟灭。
杀坤乾火红的狐裘被鬼将的鬼奴□□了几个大洞,原本帅气的发型已经被风吹的蓬松散乱,遮住那双明明含有杀气却满含疲累的眼睛。
杀坤乾原本来这里的确是有心找茬,但他的本意只是单纯地要将秣陵带回去。他若真想毁了冥界只需派来无极阁的奴仆,便能轻而易举的摧毁这场狗血的冥魔大战。
白无常竟然选择与魔君来硬的,半点儿没顾忌到魔界与冥界的这两层关系,他着实是个十分不善于领兵打仗的鬼。
就在即将杀光冥界的鬼奴的关键时刻,頑冥大人奇迹的出现了,那个被六个红衣黑发鬼容的冥魂,拖着的豪华轿子上雍容无双的兔耳男子。
頑冥坐下的四大护法:乐准,乐醒,乐祭,乐奏,白衣翩翩的从天空而下,水冰旋的光圈将正在打斗的鬼奴定格,围在中间的杀坤乾已是精疲力尽,他笑道:“你可总算是来了,再不来,本君都不知是否要杀尽这些鬼奴。”
乐奏嗤道:“哼,逞强!”
乐醒瞪着他:“少说些不该说的话,人家再怎么也是魔君。”
乐祭无所谓的道:“随他怎么说,魔君也不会放在眼里,他一向是眼高于顶的。”
乐准笑道:“祭今日是怎么也有反应?平日里可一句话都不多说。”
坐在轿子里的兔耳男子悠悠道:“得了,你们,快些将魔君殿下迎进去吧。”
乐准,乐醒,乐祭,乐奏四人面朝着那顶厚重的帷幔轿子,躬身行礼道:“是。”
乐醒与乐准走过去扶住杀坤乾,杀坤乾连忙挣脱,语气不善嗤道:“你们冥界迎客的方式还真是有够特别的,本君在这里打了这么久,也不见有那个肯出来说话的。”
頑冥掩嘴轻咳了一声道:“殿下可别这么说,我这里也是常年都是平波无澜的,哪里晓得今日是这么的惊天地泣鬼神。您以后若想再来冥界拜访拜访,提前稍个信来也好让我准备准备。”
杀坤乾用凤邪剑支住欲倒下去的身子,平淡道:“本君今日来并未有什么大事,只是要向你们冥界要一个魂魄。”
頑冥笑道:“如此小事,也值当的您如此大动干戈?您只需要稍一封信来,别说是个魂魄就是我这几个护法也都肯送。”
话到此处,似乎一切都已明了清楚,可是冥界的鬼奴损失,到底不会这么简单了结,頑冥又道:“只是冥界今日死伤惨重,仅仅只是为一个凡人,竟害得的殿下这般杀念,着实可怕,着实可怕啊。”
杀坤乾道:“杀得再怎么惨烈,凝魄水晶珠不照样可以令其重聚?本君这番不也是白费功夫?”
頑冥此刻心中明了,若想从他身上揩些油脂,着实是没这个可能了,他掩嘴讪笑道:“的确,的确。”又对那四位护法吩咐道:“还不快将那位叫秣陵的放出来,快些让魔君殿下消消火气。”
于是頑冥一来,杀坤乾很轻易的就将秣陵放了出来。不是頑冥太好说话,而是他太过晓得魔君的性子,若是哪里惹他不快活,他定会加倍偿还那些痛苦。
杀坤乾一走,他可得舒了心了,那冥界的荼毗与黑白无常看见冥王来了。
鬼冥殿的高座之上,抑郁的道:“阿醒,你说为什么凡界那些女人会受这等刑罚死去呢?那岂不是会很痛苦?”
乐醒淡淡道:“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这样死去,只有那些对自己名节不贞的女子才会这样死去?”
冥王頑冥又问道:“那为什么凡界花天酒地的男子却依旧可以畅然无畏的活着,而那些凡界的女子却要遵守那些专门为他们设定的规矩呢?”
乐醒思考了一番道:“这个……”
乐准道:“凡界素来男尊女卑,男子的地位比女子地位高,所以凡界的女子,需要遵守那些繁冗的规矩。”
冥王頑冥又张口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由女娲大人创造出天下生灵,最后却衍生出这等男比女地位高贵的规矩,着实可笑的很。”
四位护法都默认的表示认同,乐奏符合了一声道:“冥王说的是。”
杀坤乾抱着一袭蓝裳秣陵的魂魄出现在梁国宫殿,赤狐裘上的破洞与乌发的蓬松将他衬得格外狼狈。
辛离几乎被吓到一般的叫道:“尊主?”
杀坤乾径直走向更深处的乾坤殿,朝里面的司南喊道:“司南,你可有护住魂魄的方法?”
司南姗姗而来,一袭青色的宽袖长袍衬得他格外秀气,他躬身道:“自是有,只是需要君上渡些真气。”
杀坤乾手中光芒大振,欲要将其摄于他的体内,司南含着笑道:“错了,是摄于魂魄体内。”
杀坤乾面有些微红,仿佛自己被耍出了大糗,他连忙将真气摄于秣陵的体内。
司南又道:“得快些有一个让魂魄寄居的躯体,否则,过不了多久,那魂魄便会承受不了阳世烟消云散。”
杀坤乾茫然的看着自己抱着的轻飘飘的身体,目光中竟是夹杂着害怕与恐惧,许是杀坤乾太过依恋秣陵不想让他消失吧。
司南瞥了一眼那满含惶恐的疲惫神色,又满是恭敬道:“还是交由在下来处理吧。”
杀坤乾听及此,面上并不想将秣陵交予他,司南又道:“君上想必为此,也已身心俱疲了吧?”
杀坤乾面上的疲惫之色是人一眼便看得出来,只是仍然不愿意留下秣陵一个人去歇息,司南无奈,叹口气道:“若要保住魂魄,须得将其注入玻魇珠里。那里面虽梦魇无数,却是个清净居所。”
杀坤乾这才将秣陵放心的交给司南,但他仍然不放心一个人去睡觉,一直守在司南所在的法华院的院子里面为他护法。
直到司南将珠子捧出来时,他面上的紧张与担心才和缓了些,看着珠子里面静静躺在里面的秣陵,心里一下竟有些开心自己所作的一切。
不管造了多少杀戮,不管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对于此刻的他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的目的就只是要他活着,就只是要他活在自己的面前罢了。
仅仅只是这样,有时也会嗤笑自己何时变得为爱痴狂了。可没办法,一旦爱上就必须要付出些代价的。
他的代价却是他的整颗真心,那是别人想要却要不得的极其珍贵的心。
之后的每天夜里,他几乎都是抱着那颗玻魇珠睡觉,白天夜里总是不厌其烦的看着秣陵的魂魄,似乎怎样看都看不腻那珠子里的人。
可直到有一天他不想再这样看着他,而是想要他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时。他问司南:“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死去的人复活?”
司南想了想,却是迟疑了几秒钟,道:“有是有,只是未必会成功。”
杀坤乾含着欣喜道:“快说。”
司南道:“须得将其摄入死去女子的躯体,然后运用起死回生之术将其救活。只是那种方法,反噬的极为厉害。”
杀坤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方法吗?本君不希望秣陵失去原本的样貌和声音。”
司南再次思考了一番,又道:“除非制造出模样相仿的木偶,模样与声音都能保住。”
杀坤乾便下令命辛离做出一副一模一样的秣陵身体,只是做木偶容易保住木偶难,要制造出一个完美的木偶那定要下一番苦功夫。
他请来许多著名的木匠雕刻出最完美的面孔,又将自己身体内的真气注入木偶里大半。
这才成就了现在的秣陵,只是将近两年的躯体制作并没什么。还必须每隔一段时间给木偶输入真气,要不然木偶本身的浊气便会致使瘫痪状态。
他将秣陵的魂魄放进那具木偶的时候,怀揣着担心与些微的高兴,当真正看见他睁开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的确格外激动的想要上前抱住他。
可木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紧接着又闭上了那双本该有生气的眼眸,杀坤乾大怒的问司南:“这是怎么回事?”
司南不能肯定的道:“木偶本身为凡人所造,体内沾染大量的浊气。若要使其苏醒过来,还必得再等两年。”
可其实司南也不知道那木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寻了个巧妙的理由避过杀头的危险。
杀坤乾舒了一口气道:“反正已经等了两年,本君不怕再等那两年。”
对于他而言,岁月就像是流水,他流动还是不流动,他都已经麻木的感受不到了。
若不是有秣陵在身边,他几乎都不知道时间是什么了。
他每天夜里都会躺在秣陵的身边,目光中隐含的伤感就像是个受伤的孩子,但却抿出一丝丝笑意的对秣陵说:“丫头,你要快些醒来啊。虽然两年对于我而言,短暂的像是门前流淌过的溪水。让人都感觉不到他的流动。可等待真是个磨人的东西。为什么平日里,觉得那样不在乎的东西。此刻倒是想要他快点流逝掉,让你早一些走到我的面前。”
在此之前的之前,他从不知晓,这种等待是没有尽头的。
他还天真的像个孩子每日里同那具躯体聊天,他说:“丫头,等你醒来后,我们就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感受时光这个美好的东西。虽然他总是无声无息的,让我都不知道他可曾有真正来过。”
他抚摸着他的脸像个孩子似的笑道:“太阳的东升西落,却是他来过的最好证明。我一向不喜欢那些飘渺不及的东西,因为总觉得他们好像身处在我可触不可及的远方。那种感觉,真是令人害怕,但好在有你陪着我。”
他也会抱着那具冰冷的木偶,道:“我总是希望你快些长大坚强起来,然后成为我身边最能够帮助我的人,可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你的感受。秣陵,只要你能够醒来陪着我,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勉强你了。”
他还会对他说:“我想要留给你那些美好的东西,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美梦也好。”
这样的杀坤乾没有人看见过,秣陵也同样没有看见过,可那副冰冷的躯壳,却在某日里,微微动了眼皮,微微动了动手指。
他欣喜的跑过去找司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欣喜的去问司南秣陵是不是就快要醒来。
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个令他绝望的答案,司南不忍受看到那样终日守着一具木偶说话的魔君殿下,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君上,你刚刚说的那的确是个好消息,对于那具木偶是否能醒来的确存了一点点希望。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何时会醒,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醒来。原本这种起死回生之术只能一次成功,而今我确实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解释这种现象。或许,他永远不会醒。亦或许,是那具灵魂不愿醒来。我不知道这对君上的打击有多大,可司南再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去说那些谎话。”
这番话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杀坤乾用凤邪剑杀了他,然后失魂落魄的离开法华院去往乾坤殿守着秣陵。他不相信,他不相信秣陵不会醒来。
那日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黑雨,天地间似乎都在为那条生命感到悲哀。杀坤乾敞着衣领露出漂亮的锁骨来,他富有磁力的声音满含温柔的说道:
“秣陵,今日,我又为你造了杀戮了。我本不想的,可他说你不会再醒来。他说,他也不知你何时会醒来,他还说你会醒来全是骗我的。”
他像平日里抚摸着秣陵那张绝美的脸,一滴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滴在秣陵的眼睫毛上,杀坤乾倾身上前吻上他的眼睛,语气极轻的道:“秣陵,你要快点醒来。你要亲口告诉我,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任谁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都会感到心软,任谁听到这样一番话都会觉得心酸,那仿似熟睡中的秣陵,微微动了动手却又恢复平静。
我想他一定能听到他此番深情的表白,然后本就柔软的心田被这番柔情的话语触动,可即使听到了这番深情表白秣陵却依旧不愿意醒来。
杀坤乾说会等他,那便会一直等他,竟管他一向没有耐心。可一年,两年,三年……他依旧在等他。
直到某一日,被一个好心的佛家大师提醒说,若真想要其复活,不如去昆仑仙山,用瑶池之水洗涤干净那浊气,说不定这样那具木偶便会醒来。
他听到这个方法只觉得既欣喜又心忧,欣喜的秣陵有活过来的方法,心忧的是究竟要不要秣陵醒来。
秣陵的性子倔强,若他醒来,便又会像以前那样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想要去寻个心爱之人浪迹天涯过着普通夫妻的生活。
他该不该让她醒来?杀坤乾想起了书上所写的相思木偶,只要分开一刻,就会马上思念起对方的一种罕见巫术。
他下决心要他醒来,可辛离告诉他,制造出相思木偶,需要九十九个思慕他的女子情魄,还有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男子痴念的情魄。
凭着那一张绝代芳华举世无双的梁王美貌,他赢得了燕朝各地女子的青睐,于是他私下谋划吸走那些容安的痴念着这张脸的女子情魄。
这就导致容安城内出现了许多行尸走肉,吸引着我们这些道家弟子前来调查原因。
梦境中如坠烟海的光影逐渐深处,就像抽丝剥茧般展现在自己眼前,那一点一点刻骨铭心的爱恋,像栀子花般绽放着光彩夺目的潋滟芬芳。
当梦中的场景开始逐次递减的消散幻灭,那一层白雾幕罩里显现出一位青衫男子,他那一头漂亮的乌黑长发随着风翻旋不定,我好奇的走过去细看,那男子优雅自矜的缓缓转过身来,浮云般的脸上对着我淡淡地尔雅一笑:
“人的一生那么长,又那么远,而我这一生,能遇见你已实属无憾。阿离,不要浪费自己的生命,去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我走了……再见……”
更深更浓的雾泽漂浮过来掩盖住他的身形,我忙跑过去捕捉那最后一抹浮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那抹淡淡的笑意从我眼中消失。
天地翻转,乾坤巨变,我的四周烟云缕缕,丝丝入扣,那在梦中缠绵的一丝不苟的爱情,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漾起细碎的星光,我在这片浓云迷雾的缭绕中,就像一只折了双翼飞不起来的小鸟,怎样挣扎也挣扎不出这层迷雾幻影。良久,我仰起头来迷茫的睁开眼睛,仰望着空中那片撕裂成片的暗影星幕,茫然的问道:“人的一生究竟有多长?又有多远呢?”
大地绵延悠转,就如尘封起来的记忆,充斥着我的整个脑海。我闭上眼睛,落下两行热泪来:谁来告诉我?谁来好心的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