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二章 元辰仙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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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色正好，暖风轻摇，旭日溶身，苍穹湛蓝无边，一丝薄云幔纱清扫，妥帖地贴在穹顶之上。
苏柳陌本是回头警告贺宸安，却看见漫天亮白的剑光无声无息，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幅度，电光火石间袭向殿前的人群。
耳边听到青鸿一句惊呼：“仙君为何……”
苏柳陌回过神，连忙去拉陆白。而背对着剑光面殿而立的众人，正诧异地看着台阶前满脸惊惶的青鸿，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只听到“噗噗噗”数声利器入肉的闷响。
一股腥臭得令人作呕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被剑气刺中的人尚未倒地，身体就发生了变化，那人形哪里还维持得住，纷纷蜕变成妖物原身，有花草鸟兽鱼等各类活物，也琴扇伞砚笔等各种死物，真是千奇百怪。
数百个童子满头满脸溅满了暗褐色的血水，甚至有人被剿杀妖物的尸身压住动弹不得，待片刻后反应过来，有人厉声尖叫，有人晕厥在地，有人呕吐不止，有人四处奔逃……大殿前太乙坪中间乱成一团。
立于太乙坪上的众弟子倒是司空见惯这样的雷霆万钧的剿灭之势，虽然心中讶异非常，但个个敛眉肃目，除了数十个人上前查看情况外，其余的倒是仍旧安然立于坪上，只是那手都挚着剑柄，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场面气势甚为壮观。
陆白满脸血污，只觉脑子中莫名的雷声轰鸣不止，炸得他心浮气躁。苏柳陌轻轻唤他一声，还好尚存一丝理智。陆白一言不发地抱起苏柳陌退到殿前的台阶旁，努力避开那些污秽之物和狂乱之人，蹙眉冷眼看着人群。
忽然一人踏风而来，缓缓说道：“妖邪当前，不可乱了心神。”
世间怕再无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像冰中雪莲盛开千年，冷清安宁，宽慰人心，只听言语似乎也能闻到寒切的香气。
众人皆觉得心头恐惧烦躁之意渐弱，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苏柳陌之前失明数年，练得听觉敏锐非常，纵使他在万人中只出一言，也能辨识得出，何况在这朗朗乾坤中缓缓一语。虽少些温和暖意，但是那种宛如流风回雪般清雅飘渺，对她而言早已铭刻于心，永生难忘。
兀自心若擂鼓，脑中轰鸣。
苏柳陌抬头望去，失声叫道：“银烙！”眼眸中朦朦胧胧，蓄满了泪水。
远处一人御风而来，虽见他行的缓慢悠然，顷刻间就到了殿前，袍袖一展，飘飘然落在太乙坪上。
一袭凝霜素雪的广袖长袍，身姿飘渺，衣袂轻扬，在和风中划出优雅清隽的弧度。墨发三千，只简单在肩下束了，任它如行云流水般泻垂于腰间。几缕发丝被暖风挽着在肩边飞舞，仿若墨色凤蝶蹁跹肩头。
一柄剑柄漆黑的长剑悬浮于身侧，肃杀剑光环绕流转，也抵减了不了一分他身上的清逸卓然。
傲岸清高的身影衬这天地之间，白袍映着莹莹剑光，彷如立于尘世之外俯瞰众生，睥睨万物。但见他缓缓挪步，袍裾轻卷，行云流水，宛如妙笔刻骨勾勒入画卷，叫人看了只觉惊心动魄。所行之处，仿若生出朵朵洁净白莲，白玉砖，雕花栏，众人身，皆是污物尽去，整洁如新，只剩下妖物尸身缓缓化为黑烟，消散于空中。
众小童少年们看他绝世形貌，个个目瞪口呆，目不能转，口不能言。待他行过，又垂下头去，心中惶恐不已，满心尽是崇敬。
这样的人，只能任人仰望，任人敬慕，任人跪拜，似乎连多看一眼也是亵渎。
那人面容渐渐清晰。
这人间，竟没有词语可以描摹他的容貌。依旧是刀眉，墨眸，挺鼻，薄唇，无法去解释为何放在一起，就远远超越了容貌本身所得表达的极致，任何一点都无法再增减半分。
她仿若被亿万闪电击中，身子抖得像一把筛子。看他缓缓行来，只觉得全身惊麻，连呼吸也窒住。心跳骤然停滞，忽又疾跳如万马齐齐奔腾。
万籁俱寂，离了这天枢殿，远了这沧微山，隔了这东海浩瀚，世间万物都消失不见，只余下苍茫天地间，唯他一人孑然而立。似乎自己独活于世，历尽劫数……所有在命数里发生的一切，统统不过是为了来到这沧微元辰，来到太乙坪上天枢殿前，来到这一时这一刻，看上他一眼罢了。
只宁愿自己变一匹白玉砖，在太乙坪上孤寂百年，只为日日让他步履轻轻踏过，或化成天枢殿前一根廊柱，岁岁撑着这殿堂，只为看他由远而近，踱步而来。
她跳下来，想扑进他怀里，让他像以前一样温柔地抚着自己的头发。可是他眸色冰凉如水，面容清冷绝情，身影淡漠孤傲，这些都让她无法移步向前。她只停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生怕看漏了一瞬。
这真的是他？
纵然美如至此，却让人不敢生出丝毫接近之心，只能卑微的仰视，如果仰视穹顶上璀璨的天河，冰冷的月华，隔着千里万里，永远也触碰不到。
苏柳陌心里突然疼痛起来。不不不……她应该感到欢喜的。
她缓缓地迈出一步，又迈出一步，终于疾奔起来，向着日思夜想的怀抱跑去。
陆白墨色眸中湛蓝隐现。
他试图拉住她，但她的手臂滑不腻手，竟是一挣就脱了。
殿中众人已经来到殿外，齐齐唤了一声：“仙君。”
来人微微颔首，此时离苏柳陌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她本来身量矮，个子小，并不引人注目，但是陆白就不一样了，他横眉冷竖，满面煞气地追了四五步，突然一股巨大的气力袭来，同时将两人卷出去十来米。
“师弟！”“师父！”风清游和青鸿两人同时出口，但是也已经来不及阻止。
陆白撞到殿前台阶上。苏柳陌则个小身轻，飞得高些，撞到了殿前的廊柱，本来体质弱，落地又摔在台阶上，翻身呛咳两下，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兀自昏死过去。
莫严大约是误会两人的身份，情急之下用了法术将两人擒到殿前来，只是不免一时不慎，下手略微重了些。青鸿连忙上前抱起苏柳陌，检查她伤势如何。
暮云落眉头微蹙，挪步上前，看两人无故受伤，不免想要宽慰一番。
陆白一翻身站了起来，看见青鸿满面哀痛地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苏柳陌。苏柳陌胸口一块血渍，脸色青白灰暗，气息也近似于无，他顿时心神大乱，不能自持。方才第一眼看见元辰仙君，就只觉一股煞气直冲脑际，还好苏柳陌恰恰唤了一声“银烙”，听到她的声音才收回心神。如今又看到苏柳陌重伤，生死不知，顿时清明的神识重又搅成一锅烂粥，胸腔内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他眸子中靛蓝潋滟，凶煞必现，回身一把向立于殿前的莫严抓去。
暮云落墨色眸子敛色微动，陆白突然被一股巨力托起了一丈来高，浮在空中动弹不得。
陆白大骂：“你们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就伤人，算哪门子狗屁仙家？我要杀了你们！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你是什么人？”好听又淡漠的嗓音问着。
“我是什么人？！”陆白一阵狂笑，“哈哈哈，我是什么人？！我也不知……我跟着苏苏，苏苏跟着我……我们只是不想分开……你们……”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抱着头嘶吼起来，言语更是杂乱无章，毫无逻辑可寻。
暮云落看了苏柳陌一眼，见她胸前衣襟留着血迹，又吩咐说：“青鸿，你且拿一颗黑玉断续丸来给她服下。”
就这回头说话的一瞬，只见陆白周身隐隐有黑气逸出。
众人惊道：“果然是妖物。”
暮云落倒沉默不语，只看着陆白的变化。
向婉沉声道：“仙君，这人奇怪得很，纵然如此变化，居然感受不到妖气。你看……”
暮云落薄唇轻启，道：“且等等，看他要如何。也许他就是今日众妖邪混入元辰的原因。”
风清游也道：“也是奇怪，这些妖邪混入拜师之人中，想必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隐去妖气，却注定在这沧微被剿杀，不是有何目的。”
暮云落淡然：“且不妨看看。”
那些丝丝黑气在陆白身侧旋转萦绕，最后凝结起来，蜷成一团，褪成皎洁的雪色，如蚕茧一般将陆白包裹其中。
众人又等了一晌，再无动静。
暮云落手执墨辞，指尖轻点剑身，长剑兀自长鸣不绝，脱手而出幻化出三十六剑阵。数百墨辞光华耀眼，剑尖直指剑阵中心的蚕茧，将其裹在其中。太乙坪上众弟子已经将拜师的人群送去琼舟崖，风清游又施了诀将这些孩童护住，只担心这些普通的孩子因为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凛冽剑气而心脉尽断。
人群中沉寂无声，暮云落对着风清游若有如无地点点头，指尖微点，催动剑阵。
突然听到青鸿失声喊道：“柳陌，柳陌！”
莫严厉喝：“青鸿，不可扰了仙君！”
暮云落停下动作，回头看向青鸿抱着的小女孩。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灰暗发黑，口中血沫不断涌出，喉间咕噜不绝，整个衫子被染得鲜红。
莫严连忙上前查看，也是一惊，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累及五脏六腑，已经是命不久矣。“这……这……这……”莫严震惊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来只用半分力拂开两人，哪料到这小姑娘身体这么弱，竟然如此也可以伤到性命。
他撩起长袍下摆，径直对着元辰仙君暮云落拜下，垂首道：“莫严今日无意伤人至此，罪不可恕。如果这女娃活不过，我也只好一命换一命。如果救得过来，我也没有颜面再任伺严一职。请仙君体察。”
暮云落淡淡说道：“伺严不必心急，这些等解决了事端再说不迟，起来说话。”
他袍裾轻摆，移步到苏柳陌面前，修长的指尖轻探，渡出一丝纯白真气护住她的心脉。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低头一看，那丝刚刚渡过去的仙气从女娃的左手腕口逸出，顺着手臂蜿蜒数寸，绕上了腕上的一根银色细链。声响就是从那细链上的七个小铃铛发出的，细细看去，竟然个个均是无舌铃铛，断断是发不出声响的。只见那精致小铃震颤不已，耳边细碎轻响不断，围得近的众人听了只觉一股浩然之气激荡于胸壑间，尘世俗物净身而去，灵台一片清明。
暮云落听着铃声，却是别有所感。铃声嘤嘤作响，倒像是女娃呜呜哭泣，百般乞求救命一般。他看着女孩青灰的小脸，散乱的发髻，血污的前襟衬着苍白的皮肤，百年来古井无波的心中竟然泛出一丝怜惜。不过七八岁的女娃，倒是受了这等大罪，思即指动，干脆渡了十年修为给她，这下应该性命无碍了。
众人面面相觑，大为吃惊，但看苏柳陌仙气萦身，眉间黑气全然散去，又全都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道：“这女娃好运气！”那元辰仙君的修为已经练至至纯，只是十年修为也当了普通人修行三十四年，岂不是性命无忧之外，还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元辰仙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