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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风光入城 ...


  •   此刻,林月城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默默看着暗烈冷艳的面孔,望进他的眼里,那对眼里藏着太多情绪,她顿觉心灰意懒,也不愿再去猜测他复杂难言的心思。见他将流影剑绑在了背后,她还是十分不舍,想到那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拿走了也好,少了她的牵挂。
      不知是否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在林月城眼里,此刻的暗烈,他神情专注而安详,沐浴着晚照的点点光辉,不再有逼人的气势,反而散发出柔和的气质来,柔弱得需要人关爱呵护。
      林月城眼角酸涩,见他向自己望来,她赶紧低下头,只是听他轻唤了一声:“阿城。”
      她闻声望去,他只是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却再不见他有任何言语,提步便向前方而去。而她只是定定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一点点走远,一点一点消失在血红的残照里。
      他说,后会有期;她想说,后会无期。
      转身,回到歇息处,林萧然已燃起了火堆,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多问。而林月城不见寰尘,只是微微蹙眉,也不向林萧然问起。
      自遇上林萧然后,寰尘有意无意地远离他,林萧然倒也不在意。林月城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曾当面问过寰尘,寰尘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全然不似在她面前言笑自若的前辈。林月城不止一次怀疑过寰尘的身份,因不忍拆穿,也就由着她带着这副面具与自己相伴而行。
      暮色四合时,林月城仍未见到寰尘的人,她不免着急担忧起来;而林萧然仍是心无旁骛地与她话着家常,她终是忍不住问了句:“爹爹,前辈去了哪里?”
      林萧然神态怡然地摇头,笑着劝了一句:“你口中的前辈一向不喜为父,能护送你至此已是不易。你与她交情颇深,她若是要走,定会知会你。此时,怕是在暗处护着你吧。”
      林月城也不再多问,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拨弄着火堆,脑中总是浮现暗烈的身影,想得心口发疼。她因怕林萧然见怪,扔下手中的树枝,纵身跃上了一旁的树枝,倚着树干望着黑沉沉的天。此时,数点繁星散落天穹,寂寥冷清。
      林月城听得林萧然的叫唤,低下头来,抬手擦了擦眼眶滑出来的一滴泪,张口涩涩得唤了一声:“爹爹……”
      林萧然站在树下,望着她笑着:“舍不得么?”
      林月城讶然,睁大眼问道:“爹爹都知道?”
      “你随身携带的剑没了,为父岂能不知?”说着,林萧然朝她招了招手,“下来说话吧。”
      林月城犹疑片刻,轻轻跃下树枝,心思不定地面对着林萧然,低头踢着脚下的土地,看到停在自己面前的双脚,她将头埋得更低,突然有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头顶,她心里的悲苦顿时化作汹涌的泪水,抽抽搭搭地哭得伤心。直到心情慢慢平复,她上前一步,将头轻轻抵在林萧然胸口,哑着嗓子说着:“爹爹,我舍不下他。”
      林萧然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须知,若与他在一起,你会害了他。”
      林月城从来都知晓:鱼离不了水。暗烈跟随她至今,隔三差五便要寻找水源养精蓄锐;而他多次为她耗损精灵鱼血,他不说,她也知晓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不然,凭他当年的修为,怎会为阿琴的摄魂术所控,无法突破其禁制?而他向来爱面子,不肯在人前示弱,亦不会在她面前露出破绽,总是极力掩藏,她不揭穿,只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还有那些难以言明的心思。
      她怨了他恨了他六年,到头来,却是一场荒诞不经的误会。
      临别前,他还在跟她说“后会有期”,如同当年那句“等我回来”一般,从未想过放弃,从未想过分离。原来,不管时隔多少年,选择放弃的人始终是她。

      途中,殷少七突然寻到了几人,单独将寰尘叫到了一处说话,惹得林月城吹鼻子瞪眼,总觉得这两人本就是旧相识,却谁也没与她提起过。她与林萧然百无聊赖地坐在马头等候着远处的两人,因听不清两人的谈话,又因两人背对着这边,她也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是等到寰尘回来时,林月城就发现她神色不对劲,赶紧翻身下马奔了过去。这一看,她发觉寰尘神色阴郁,那半张铁制面具上泛着点点寒光,将另半张脸照得也有些瘆人。而随后而至的殷少七,一贯冷静的脸上也露出淡淡的悲戚之色来,林月城顿觉事情不妙。
      她拉住寰尘的手,转而对着前来的殷少七问了一句:“少七,你与前辈说了什么?”
      殷少七抿嘴不语,迎面看向了寰尘,林月城也不由得偏头去看身边人,惊疑不定地叫道:“前辈?”
      寰尘从林月城眼中看出不舍之情,心中暖意倍增,却仍是松了她的手,退向殷少七一旁,拱手作别:“月城,就此别过吧。”
      就此别过!
      听闻这四个字,林月城如遭重击,猛地上前拦在寰尘与殷少七面前,一字一句地说:“说清楚!不然,便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寰尘笑道:“北溟郡王煽动民意,举兵造反,这其中缘由我一时道不清,但也有我的过错。我藏了这么多年,欠了他一份人情,也是时候偿还了。”
      林月城错愕半晌,方才缓缓地道:“你是……你真是……”
      寰尘却是望着她一笑,抬目看向了她的身后,见了林萧然略带疑惑的目光,她忽地撇开目光,偏头对殷少七道:“少七,带我走!”
      林月城立时出声:“不准走!”
      话音未落,身前飞沙走石来得凶猛,她只得向后躲避。待风沙平息,只听得一声鸟鸣,一团红影拔地而起,以冲天之势飞向了天际,转瞬没了踪影。林月城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暗暗咒骂了几句,忽听到林萧然冷清清的声音:“阿城,上马!”
      林月城不及细想,林萧然神色凝重地吩咐了一声:“回中都。”
      说着,林萧然已调转马头,林月城醒悟过来后立时扯过马头跨上马背,扬鞭启程赶往中都。途中稍作歇息时,林月城便会向林萧然打探当年北溟向王上提亲一事。因这是宫中秘事,林萧然久离中都,所知的也仅仅是王上公布天下的消息,他也一直当南平公主猝死,那时还为其惋惜了一番。只是,多年后,见到静茗身边的南平公主,他才知晓了这宫中秘事,却从未向人提起过。
      林月城听闻这些秘事,又想起初遇寰尘是在蛮荒的一片雨林里,也便将这些遭遇与林萧然说了。林萧然听后只是沉吟不语,林月城因心思沉重,也没有心思追究太多,只是确认了寰尘如今的身份,她又觉得有些茫然痛心。

      一路风雨兼程行至中都,虽是万物复苏之春,城外却没有离去时的繁荣热闹,反而处处透着萧索之意。
      城头军旗猎猎,守备甚严。林月城与林萧然踏马而来,一身风尘仆仆,还未近城门下,城头上已架起了弓箭,遥遥指着飞奔而来的两人。守城的年轻将领见得一男一女勒马停在城下,当即大声质问着城下的人:“城下是何人?”
      林萧然清声答道:“在下林萧然,这位是小女林月城。”说着,他一指林月城,神色怡然。
      而那守城将领听闻他的名字,迟疑片刻,便大声吩咐了一句:“快快开城门,迎接林将军回归!”转身,他已蹬蹬蹬下得城楼,亲自到城门下躬身迎接那对父女。
      林月城与林萧然牵马而行,进了城门,那守城将领便鞍前马后地问候,是个崇拜林萧然的少年小将,连带着对林月城这些年的事迹也赞不绝口。对于这些拍马屁的奉承话,林月城听得多了,不真心的也见过许多,此刻对此却嗤之以鼻,不声不响跟在林萧然身后,由着他去应付这守城将领。
      守城将领待两人极为热心,将人安置在角楼后,便命人奉茶。前去通报的人不多时便有了回音,王宫里已派出了一队人马亲自迎接,那年轻将领犹自不舍,恨不能一路作陪,无奈职责在身,只得一再地向林萧然叙仰慕崇敬之情,林萧然却是不咸不淡地应着。
      林月城是头次见到这般盛大的迎接仪式。先是数十骑队伍迎着她与林萧然进了宫城,城内顿时鼓声号角齐奏,有人在高处载歌载舞,唱的是将士们奋勇杀敌的英雄事迹,颂的是将士们的铮铮铁骨傲气;随着歌乐声被人簇拥着来至王宫大殿内,文武百官降阶迎接,齐声呼喊:“恭迎林将军归朝!”
      林月城何曾想过自家爹爹有这般声望,想来这些朝中臣子往日里对她恭敬、迁就,多半还是看在了自家爹爹的面上,如此,倒令她有些羞愧。她偷偷去瞟身侧的林萧然,见他眉间隐有不快,遇上前来问好的老臣新官,那张冷脸立时有了笑容,笑得谦逊而恭敬。

      自小到大,林月城只知林萧然是和善又严厉的爹爹,对他的往日事迹一概不知;问了他,他也不会告知。她也曾偷偷见他对着娘亲的画像流泪,自此之后,她便总想着找个娘亲来陪陪他。好几次,她有意撮合对门的吴寡妇与自家爹爹,被爹爹打骂过几次,她心里愈发不服气,偶尔一次,大着胆子顶了一句嘴:“爹爹整日对着个死人有什么好的,倒不如找个人来陪,阿城也会有娘亲疼,也不会被人嘲笑没有娘!”她本以为会遭到训斥,等了许久,却见他满目骇然,似是极为痛心地看着她:“阿城,她是你娘,不许再说对她不敬的话。”她心里原本渴望着娘亲的疼爱,对生母又是爱恋又是痛恨,当即便哭道:“她生了我,却不要我,任我被人嘲笑欺负。我不能习武练艺,还要爹爹为我四处求医问药,还不如不生下我的好!”
      林月城犹记得那次与林萧然争吵得厉害,气了爹爹,也苦了自己,最后还是程怀凌陪着她慢慢开解了她。而之后,林萧然便替她请了师傅,教她学习咒术。
      此时,想起旧日往事,林月城不由得对自家娘亲的死存了疑,却是不再相信是王上害死了她娘。殷少七说其中另有隐情,他不会撒谎骗她,那必定是另有隐情。只是,她却不敢再触碰那些她不知晓的过去,王上与爹爹都是深爱她的人,既然对她隐瞒了此事,显然是不想她因此受到伤害。
      其实,她哪有那么脆弱呢?
      而她,已隐隐猜到了:娘亲说不定是自己服毒身亡的。从青娘那儿听了爹爹年轻时的风流事迹,她反倒觉着娘亲活着时,爹爹的一颗心并非全在娘亲身上,他心里真正在意的应该是暗烈口中的那只猫妖,明烈喜欢的那只猫妖。
      林月城难以想象,是怎样的一只猫儿能让暗烈替明烈惋惜至今,也让年轻时的爹爹对她格外珍视?

      林月城本不喜这般应酬的场面,见林萧然应付自如,她暗自叹了一口气,伫立在一旁百无聊赖地仰头看着朗朗晴空。空中有鸟雀飞过,林月城无所事事地数着见过的鸟雀,察觉到身边突然多了一重人影,她漫不经心地偏头去看,直惊得张口说不出话,见到对方清淡温柔的笑,她晃过神,作势要跪,已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的双臂,在她头顶笑着说:“见了我,没有那么多规矩。”
      林月城只觉自己犯下许多错,对方多次宽容,她内心不安,却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借着他的力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她又看向被百官围住的林萧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人说:“程叔叔,您这样大张旗鼓地迎爹爹进宫,分明像是在故意与他为难。”
      程幕嘴角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你爹不愿见我,我只有这般才能请动他。当日,他前来替常将军请求援军,也不肯见我的面,这般目中无人,也该给他点苦头吃。”
      林月城瞠目结舌,又见程幕对她笑道:“我们去别处喝喝茶,赏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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