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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心如死灰 ...


  •   阿琴择主,虽为情势所迫,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从修炼摄魂术那日起,她的生命便在不断流失,若没有人心甘情愿地歃血为誓,她终有一日会死;可若与人歃血结盟,她必须认其为主,对其言听计从,不然,对方心念一动便可让她生不如死。为着师傅半生所愿,也为了能继续活下去,选择一位心善慈悲的主人,其实并不算太坏。

      林月城的心从未这般累过。
      昔日的人,昔日的情,经过一场浩劫,竟变得面目全非!她记得的始终是那个善良柔顺的傻小子,是那个成日里跟在她身后甩也甩不掉的拖油瓶。
      林月城与寰尘随林萧然出城那日,程怀凌将一行人送出城门,林月城见阿琴正端坐在城头,满头银丝随风而舞。两人目光交汇,阿琴那对冷若寒霜的眼里突然泛起一丝得意嘲谑,林月城心下着恼,听着耳边互道珍重之类的话,她突然调转马头,策马直奔回城中。
      阿琴瞒着程怀凌对付暗烈,程怀凌不知暗烈在何处,阿琴不会告知任何人,林月城猜也猜得到那女子将人藏在了何处。
      林月城一路策马狂奔至山脚,不知惊吓了多少行人,她却不管不顾,到达山脚,她弃马登山而行,飞纵到山上的塔楼前,快步抢入楼内。楼内佛龛上纤尘不染,香炉中燃着缕缕香烟,显然此前不久有人来过,林月城猜到阿琴许是天天来此祭拜打扫。
      林月城楼里楼外翻找了多遍,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目光再次落在佛龛上的牌位时,她不由得拧了目光,一步步走近,正待伸手触动,楼外突然响起一声厉喝。
      “别动!”
      林月城偏头看到急忙赶来的阿琴,并不理会她的愤怒,兀自伸了手去触摸那牌位。牌位只是普通的牌位,触摸扭动并未任何异常,林月城不禁深锁眉头,此时,阿琴已抢身向前,一把打开林月城抓着牌位不放的手掌,恨恨地道:“你没资格碰师傅的牌位!”
      林月城却不理会她的愤怒,低声问道:“暗烈在哪儿?”
      阿琴冷笑:“林月城,你时至今日才想着要找他,他却早已对你冷了心肠。你既然不看重他,又何必在此时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姿态来?”
      林月城听得心口一窒,仍是缓缓地开口:“他在哪儿?若真如你所说,我也不会纠缠,任由你们在此恩爱。”
      话音才落,林月城便听门外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何时轮到你为我做这些打算了?”
      林月城惊得回头,眼中渐渐泛起一阵酸涩之感。
      晨光温柔洒下,他逆着光笔直地站立着,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只有那对眼里依旧深若寒潭,如同他方才的那句话般凉入骨髓。分明是多日未见,犹如劫后重逢,她本该感到高兴,却没来由得觉得惧怕惊慌,脚下像生了根般,挪不动分毫。反而是阿琴见了他,眉眼带笑,迎着晨光轻快地奔过去,一举一动皆像年少时的自己,满心渴望爱慕之下是一派娇憨天真,却又比她胆大率直。
      至少,那个时候的她,不会也不敢主动去牵他的手。
      十指交握,她最先奢求的爱恋也不过如此。
      而她,原来也会嫉妒心酸。不管过了多少年,她仍是不会开口质问,不会去求他。
      也许,不见才是最明智的。低了头,她咬牙,若无其事从两人面前走过,跨上桥头,忽听得暗烈在后边问道:“就这么走了?”
      她顿住步伐,停留了片刻,始终不愿回头。她下定决心举步离去,手腕突然被一种熟悉的冰冷包围,身后是他低沉低缓的声音。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便会信以为真,却始终不肯信我。”
      林月城心里又羞又气,无意中偏头看到阿琴整只手掌冻得通红,正是那只与暗烈相握的手掌。见了阿琴恼羞成怒的目光,林月城回头看了看暗烈,心惊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转念,她又觉这的确是暗烈的行事风格。
      若他不喜阿琴的亲近,冻住阿琴的手,他确实做得出来。
      而阿琴见林月城总是看着自己那被冻坏的手掌,心中更气:“看什么看?这只臭鱼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倒是我看错了他!他能移情于你,日后自然会欢喜别的姑娘,那时你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这番话,林月城闻所未闻,也从未深思过暗烈从前的事。听了阿琴的话,她出于好奇,转头看向暗烈,讷讷地问:“你心里还有喜欢的人?”
      暗烈不悦地皱眉:“没有。”
      阿琴立时冷笑:“怎么没有?当年被你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子,你忘了么?”
      “管好你的嘴。”暗烈冷眼看向阿琴,话语却没有起伏,“再多说一句话……”
      暗烈突然觉得意识模糊,话到嘴边却忘了要说些什么,望着对面的女子怔怔出神了许久,听到耳边冷清的叫唤,他费力挣脱出混沌茫然的状态,目光定在阿琴身上便不动了。而阿琴被暗烈破了摄魂术,此时脸色苍白,目光涣散,未调整好意识,只觉两道水汽直逼双目,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只觉手背一阵冰凉的刺痛,那点点水汽竟凝聚成两段细长的冰锥,直直地刺进了她的手背里,而她的后心已沁出了层层冷汗。
      冰锥融化成水,混着血水顺着手腕流下。疼痛过后,她更觉惧怕,瑟瑟发抖地瘫倒在原地,木然地看着汩汩流血的双手,越想越是胆寒。
      若她没能及时护住双眼,她这双眼睛是不是就没了?眼睛没了,她的摄魂术又有何用处?而她不惜与人为奴仆又是为了什么?
      暗烈,也只有面对当年的那女子时,才会格外呵护迁就。
      泪水涌出眼眶,她终是疼得不断地呻/吟,抬头见林月城将一瓶药膏放在她面前,她快速抓起,气愤地朝一旁扔去,冷声道:“林月城,不要在此惺惺作态!我得不到他的眷恋,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终有一日,你会比我更惨!”
      说着,阿琴随手抓了两把黄土抹在伤口处,撕了衣裙上的两块布将手掌包住了。
      林月城不知她竟这般倔强,又见她如此处理伤口,提醒了一句:“你这样,伤口感染得更快。”
      阿琴冷哼:“不要你假慈悲!”
      林月城笑道:“你别误会,我只是为小凌子日后的安危考虑。他与你签了血契,他主你仆,你自当竭尽所能保他性命无虞,你若无恙,他当无事。”
      听及,阿琴觉得好笑,似乎是找到了林月城的弱点,她笑得十分得意:“你不怕他惹我不高兴了杀了他?”
      林月城道:“你杀不了他。你只要动了弑主的心思,你体内的血契会让你生不如死。”
      被一语点破心机,阿琴气红了脸,却是不再理会林月城,几步走到暗烈身前,那人依旧冷眼看她,她心里凉飕飕一阵风过,泪水又不争气地落出了眼眶。
      这只鱼恁是无情,她费尽心思讨好示弱,也不见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怜惜。摄魂术即便能控制他,却只能控制一时,而多次对他施加此术,她所耗费的心神愈多。而她只需一时就够了,争取一时,她就能将他困住,等他清醒过来,他也逃不脱。
      若能一辈子靠着摄魂术困住他,哪怕他再痛恨她,她也无怨无悔。而他终究是困不住的,他会对他的“族主”温和耐心,会为林月城冒死求生,却偏偏不愿为痴痴守望的她停留,甚至不愿记得她。
      她凄然一笑,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泪,望着面前冷艳无双的精灵鱼说道:“我困不住你,而你,是否愿意将我记在心上?只要记得……足矣。”
      她痴痴地望着他,他也正低头看着她,那目光悠远深邃,她看不透。她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满是渴望希冀地瞅着他,却见他别开目光,淡淡地说了句:“没必要。”
      她想笑,笑声却变成哭声。
      她又听到他温柔地唤了声:“阿城。”
      她曾幻想过多次,幻想他也能这般温柔地唤她一声“阿琴”,幻想站在他身边的人可以是她。可是,直到两人走远,他都没能回头看看她,看看她痴痴而盼的目光,看看她这些年等待与守候的痴心。
      他终究还是走了,带着他心爱的女子走了,就像当年那般。
      这一刻,她仿佛再次尝到了至爱之人离去的痛苦心情。师傅走了,她还有师傅的遗愿可以继承,如今,尘埃落定,她突然找不到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了。

      阿琴并不知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跌跌撞撞走下山的,醒来时,却是自己在王府的房间,身上衣衫鞋袜均已换过,手背上的伤口也重新上了药,被绷带缠住的手掌仍有些微微的胀痛。
      昏暗的房间内,几缕余晖透过窗棂洒落在地,整个庭院静谧而幽深。她独居惯了,无人打扰让她觉得身心欢畅。这府中人无人知晓她与小王爷的真实关系,又因是活菩萨的弟子,在此她处处受人尊敬,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小王爷的仆奴。
      思及此,阿琴不禁翘起了嘴角,梨涡浅浅,妩媚动人。她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个主人才是心善的活菩萨呢。”
      春梅吐芳,阿琴的眼中不觉有了色彩,几步穿过曲曲折折的青石小路,在林子一角的亭子里见到捧书而读的程怀凌时,她放慢了脚步,姿态端庄地拾阶而上。袅袅茶香里,那人眉心微皱,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无旁骛地读书。
      自签了血契与他真正相识以来,阿琴便发觉他酷爱读书,读得不是诗词歌赋,亦不是治国安邦的妙计,全是些旁门左类。她心里疑惑,曾当面问过,他只答:“心有所冀而已。”
      眼下,见他对自己的到来无动于衷,阿琴不由得有了几分气,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道:“小王爷。”
      程怀凌这才放下书卷,对她清淡一笑:“坐。”待她坐好,他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又抬眼看着她,问道:“伤口有何异样?”
      阿琴垂首心不在焉地答道:“多谢小王爷关心……无碍。”
      程怀凌也不多问,为她斟上一杯茶,笑着问道:“阿琴,你能摄魂,可会固魂?”
      阿琴惊了一惊,而后又淡然道:“那便是另一门术法了。这些邪门歪道,多是阴损夺命的,修炼不易,修炼的法门又残缺不全,世间已少有人接触了。”
      说着,阿琴狐疑地看向程怀凌,见他眉间染愁,她心中已猜到缘由,便道:“小王爷要替那猫儿固魂?”
      程怀凌只是看她一眼,并不言语,执起手中的杯盏慢慢啜饮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隔着热气看去,阿琴觉得这个平时温润平和的小王爷,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倔劲儿,透着哀伤。
      阿琴才经历过情伤,清醒过来,心中即便有恨,却又比当时通透淡然了许多。此刻,见了程怀凌为一只死去的猫儿伤情,她竟然心软了,于是开口劝道:“小王爷,你死了这条心吧。那猫儿的猫身已毁,命魂早已散了,即便世间真有固魂之法,命魂不在,又能怎样?”
      程怀凌抬头望去,扯出一抹舒心温暖的笑来:“你说这话,倒像是姐姐的语气。”
      阿琴一听他将自己与林月城联系起来,顿时变了脸色,猛地站直身子:“小王爷,不要将我与她比较!”
      程怀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那片梅林。
      曾几何时,有人在林间嬉戏欢笑,而他,却不知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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