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溯事务所》月半时

3、静寂的新娘/chapter three

　　微生初南被虚影们环绕着，她唇角的微笑渐渐加大。

　　“初南，你爸爸还在楼上练拳击。我们怎么劝都不听。你快去把他喊下来。”

　　这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虚影说的。她有着很温柔的嗓音。

　　“知道啦，妈妈！”微生初南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有些稚气。

　　其他女人虚影也凑过来，七嘴八舌。

　　“就是就是。你叔也在楼上画画呢。顺便叫下他。”

　　“初南啊，把你爸爸叫下来，和我们打会麻将！”

　　“你舅舅也忙着带孩子。就我们几个女同胞在这儿看电视，等你舅舅下来，可不能饶了他！”

　　冰冷的客厅里一时充斥着热闹的声音。

　　微生初南眼神柔和的注视着叽叽喳喳的女人们，时不时应几声。

　　这一个个面容或熟悉，或模糊的身影，都是她的亲人啊。

　　“——初南！今晚还喝小米绿豆粥吗？我觉得该换换大米粥了！”

　　清远的声音远远从厨房传过来。

　　没等微生初南回答，几个女人都向厨房飘过去。

　　“大米粥虽然不错，但是我们初南喜欢喝小米粥嘛！”

　　“小伙子，你昨晚的粥里放了葡萄干，我不喜欢葡萄干。”

　　“你这死妮子，当着姐姐的面敢挑食了！”

　　“啊姐、我都这么大人了，还当着小辈呢！别掐我耳朵、别掐！”

　　“……”

　　微生初南根本插不上话，但她眸子里染上一层愉悦。

　　虽然家人们总在吵吵嚷嚷的，但她很享受这种温馨。

　　她耸耸肩，转身上楼。

　　“姐姐、姐姐、等等我！”一个稚气的声音喊着。

　　从厨房里追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那是婶婶的孩子，才四岁多。

　　微生初南停下脚步，弯腰把手递给小家伙。

　　“晟晟，跟我一起去喊我爸爸。”

　　“嗯！”

　　小家伙乖乖把小手放在初南的手心，迈着短腿上楼梯。但是总控制不住力道，小手的虚影从初南掌心穿过。

　　晟晟这孩子和他爸爸妈妈活着的时候，微生初南只见过两次。那时候她还小，记不住多少东西。

　　因此只知道自己有叔叔婶婶，也有一个可爱的小堂弟。

　　所以她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晟，微生晟。寓意光明。

　　旋转楼梯铺着红木地板，打磨得光滑油亮。边角包着微弧的金边。一直向上旋转着延伸。

　　——看起来十分高贵。

　　但是因为多日不曾打扫的原因，落了薄薄的灰尘。微生初南默默摸了鼻子，有些羞惭。

　　来到二楼的健身房，和三楼的画室，舅舅的卧室。成功诱拐下三个大男人加一个小孩子。

　　他们的面容都很模糊。

　　舅舅带的孩子是他的孙女。一岁多。因为太小了，并且一直都是幼儿的状态。初南没有给她起名。全家就囡囡的喊着。

　　回到客厅，下面已经是一片热闹景象了。

　　打牌的打牌，看电视的看电视，唠嗑的唠嗑。客厅的沙发被坐满，电视机也打开，声音开的很大。小孩子们追逐打闹。晟晟欢呼一声，加入了他们。

　　微生初南看着他们，唇角淡淡的笑变得落寞。

　　“初南还发呆呢？快来帮忙，我都快累惨了。”清远的苦笑在背后响起。

　　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五六个茶杯。飘着冉冉的热气。另一只手抓着几袋瓜子。腋下还夹着一只大毛毛熊。

　　他们都只是记忆而已，不用这么……认真……

　　微生初南想这么说，心里却一阵感动。

　　她抿抿嘴唇，面无表情的接过托盘端到茶几上。

　　吃过热热闹闹的一顿晚饭，微生初南主动关闭了能力。

　　客厅里又变得冷冷清清。只剩璀璨漂亮的吊灯亮着，茶几上原封未动的茶水凉了。

　　她张开嘴唇，无声的叹了口气。闭目准备再进江白的记忆里看看。

　　这次清远就不陪她了——他忙着收拾客厅和厨房。

　　等到少女坐着然后失去意识，清远才怔怔的看着她。

　　微生初南的能力是操纵记忆。回溯或者改变。

　　对于别人的记忆她需要进入才能改变。但是对于自己的记忆，她可以直接投射出来。

　　……比如她那些亲人。

　　“这就是你想要的温暖吗，家人……”清远喃喃。

　　他不自觉的抚摸胸前挂着的那枚胸针，眼神有些复杂。

　　“今天收集到的记忆碎片很有用。帮我拼凑起一部分记忆。似乎我的曾经……也是在这个房子里。那么初南，我是不是你的亲人呢……？可是那些虚影中，没有和我符合的人啊。”

　　微生初南再次来到时间之河上。

　　江白还在昏迷，因此这个空间很不稳定。河水咆哮着打起浪头，湍急汹涌。

　　这样就没办法进入江白的主要记忆了。微生初南的目的是查看一下他别的记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盯着记忆之云看了一会儿，她突然专注的盯住了一朵云。眸光闪动。

　　——三年前二月二十七日早晨。锦山市江白的小屋。

　　窗帘紧闭着，客厅里一片静寂，灯也没有开。沙发上隐约可见朦胧一个身影。

　　那是朱子琴在捂着脸小声呜咽。

　　“子琴，你这是怎么了？”江白睡眼惺忪，从卧室走出来，惊愕问。

　　朱子琴哭着哭着咳嗽起来，显然是感动得狠了，满脸都是泪花。

　　“呜呜呜……咳咳，我、我刚看了碟片，这剧也太催泪了……有空我们一起看吧。”

　　江白睡意朦胧的哄她：“我们快结婚了，这都最后一个月了。忙着呢！婚后，婚后吧啊，乖。”

　　微生初南眨眼，换了一个场景。

　　——三年前三月二十五日下午，警/察/局。

　　“什么叫做找不到？我妻子那么大一个人你告诉我突然消失了？”江白双目通红，胡子拉碴的吼，“那个陌生号码呢？不是说了是本地的吗！一个城市的你们查不到？！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先生、先生请你先冷静。那个号码是新号，而且只打出了一个电话，就已经作废了。我们追踪到是在本地城郊，但是没有摄像画面，无法锁定人选。歹徒很可能已经逃窜到别的城市……”

　　“想必这是一宗有预谋有目的的抢劫案，我们还在努力追查……”

　　——三年前三月二日上午，锦山市市区一街道。

　　“喂？请你一定要出来见我一面。我们一定要谈谈！”

　　朱子琴紧握着公共电话，神情焦虑。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这个月就要结婚了啊……”

　　“那好……我们今天下午再见一面……请你一定要和我好好谈谈……”

　　似乎发现重头戏了啊。微生初南表情变得凝重，眸中闪烁。

　　——三年前三月二日傍晚，锦山市城郊江白的小屋。

　　“混蛋……居然……”

　　朱子琴狼狈不堪的扑/倒在门前厚厚的毯子上，连起身关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身上衣服几处破烂。右肩膀有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染红了周围的衣服。

　　“要赶快处理掉……在江白回来之前！”她满脸憔悴，抑郁忧虑几乎压垮了这个女孩。

　　“又失败了……又失败了……一定要摆脱他！最迟……也要在结婚前夜摆脱他啊！但是时间不够……我……”

　　她神情有些脆弱，最后的眼神不知所措而复杂。

　　微生初南突然眯起眼睛，把记忆定格。

　　很不对劲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等等、这个人是？！

　　——他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原来是这样，不对劲的地方在这里！那江白知道他吗？

　　她默默翻了翻早期江白的记忆。

　　有记录！原来……这个时候就——！

　　微生初南表情凝重的退出江白的记忆。

　　张开双眸之前，她先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白茶吗？”

　　面前白玉茶几上，摆放着两杯茶，杯中仅仅放了几片茶叶，在水面飘着。

　　微生初南口味特别清淡，也特别敏感。从不喜欢口味浓重的东西。

　　她没有意外的捧起茶杯——已经没有冒热气了，但杯壁还是温的，水温也是正好。

　　清远还是这么贴心。

　　茶几对面，悠闲的青年正斜躺在沙发上，舒服的看着电视。

　　“醒了啊。这是不小心看到江白洗澡了？表情这么怪。”

　　微生初南嫌弃的扫过去一眼，绷着小脸只小口的喝茶。

　　“你状态可不大对啊？该不会真看到什么画面了吧？长针眼没有，快过来我瞧瞧！”

　　青年开着糟糕的玩笑，接连又瞥了初南几眼，看她确实不打算说明，耸肩。

　　微生初南放下茶杯，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随即平淡的说：“弹一段钢琴吧。”

　　不是问号，没有请求。平淡的理直气壮。如果有别人在，肯定会觉得初南对清远太目无尊长了。

　　但是极熟悉初南的清远明白。这就是两个人相处的模式，她表达亲近的方式。

　　“好。”

　　他浅笑着起身，先将高高垂落的巨大窗帘拉上，把夜幕遮挡在外面。

　　然后把客厅里光彩照人的钻石吊灯关掉。只留下钢琴旁散发着柔和暖光的小台灯。

　　青年在琴凳上坐下,挺直背。温柔的抚摸了一下钢琴，开始弹奏。

　　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滑动抚摸，柔和中带着哀伤的曲子就从双手间缓缓流淌出来，充斥了客厅。

　　微生初南微微敛了眸子，闭目聆听。不知不觉中她也坐直了身体，面容微松。

　　清远知道，这个有些抑郁的少女缓解情绪的途径，就是在安宁的气氛下，喝一盏茶，听一曲钢琴曲。

　　所以，她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么影响她的情绪？

　　安详温柔的气氛像催眠曲一样盘旋在客厅上方，良久。

　　“等江白醒过来。我会给你们看真相的。那一定是能让人崩溃的……真相。”空气中漂浮起轻轻的一句话，微生初南抬眸。

　　她眼中晦明变幻，神情复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