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溯事务所》月半时

14、温暖所向/chapter fourteen

　　窗外的阳光温暖而不灼热，暖暖洒进来。在地上形成一圈光斑。

　　许莹与清远都在沙发上坐下，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满目好奇。

　　微生初南只端着茶杯，眼神注视着地板，开始恍惚。

　　清远没有催促，而是任初南沉入记忆。

　　少有的，她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似乎是痛苦，似乎是怨恨，又似乎是恐惧……

　　这样的表情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儿，她就回过神来。先眼眸闪动，把老宅中所有的记忆都收回。

　　“七年前。”她反常的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的开口，“我还和哥哥在一起生活，以及我的亲戚们。”

　　七年前？清远疑惑。

　　初南现在十五岁，七年前也才八岁而已，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记得是如何到那个地方的。”她摇头，神情开始变化，平静的黑眸中泛出恐惧来。

　　“那里是地狱。他们不是人。他们全都是魔鬼。”

　　“一个嘴角有大痣的男人，是主治医生。他做的手术不是救人的，而是实验如何让人永生。”

　　初南已经沉浸在了记忆里，即使恐惧，仍勉强保持着平静说出来。

　　“还有一个身材魁梧，剃掉一半头发的男人。他是猎手。专门搜寻实验的人。”

　　“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当年发现了我的资质不同寻常，于是把我掠回去。把我当作最完美的实验体。然后……”

　　她顿了一下，咬着牙逼迫自己说出来：

　　“整整六年。我看着他们用那些人做实验。失败，无数次失败。只要失败，人就会死亡。做一次实验，需要一名壮年人提供生气，一名老年人提供死气。还有一个孩子是实验体。一次试验就要死三个人。”

　　许莹看她的目光已经从惊恐变成了愕然。

　　初南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仍克制着自己保持镇定：“知道吗，他们懂得转换人身上的生气和死气。”

　　“人有生气，所以能活着。但是人将死时，就会产生死气。慢慢的死气会代替生气，人也就死了。这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死交替。”

　　她已经忘了手里端着的茶杯，只喃喃诉说。

　　“主治医生是个天才。他想让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生气和死气。只要两者不排斥和互相吞噬，这个人就等于永生。”

　　许莹想到了初南，然后想到了自己，眼神突然变得热切激动起来。

　　清远反倒低下头沉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很沉重。

　　初南终于把茶杯放下。

　　她猛然站起来，大张开双臂，浓厚的死气交杂着生气轰然腾起。

　　“没错！六年了，他们唯一的成功实验体就是我！”

　　她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来，那是扭曲的笑意，黑眸里冰冷更甚。

　　“初南。”清远也站起来，有些担忧的唤她。

　　初南看都不看他，口中继续讲述：“我被关了整整六年，终于获得了力量。你们知道为什么别的实验体都不成功的原因吗？”

　　“因为他们还是人。”

　　“因为他们还懂得希望，还懂得爱。”

　　初南说着，突然眼眸闪动，所有的亲人虚影出现在客厅里，他们发出嘈杂的讲话声，互相问候，闲聊，笑声阵阵。

　　“所以猎手找到了我的所有亲人。”

　　许莹突然明白了，捂住嘴不敢相信：“天呐……！”

　　清远猛然回头看那些虚影们，有些恍然，又有些心痛。

　　“没错。”

　　“当着我的面，猎手一个一个杀了他们。”

　　“无论我见过的，没见过的。我年迈的爷爷，外出打工的爸妈，卧病在床的婶婶，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囡囡。”

　　她黑眸里翻腾起朦胧的雾气，唇角扭曲的冷笑却让人心惊。

　　“唯一逃过的是我的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许莹迷茫摇头。

　　“昏沉中，我听到主治医生说、‘最可惜的是当年抓她的时候就杀了那小子。不然她就是最完美的实验体。’哈哈哈……”

　　“不要说了！”清远阻止她。

　　初南仍没有看他，而是恍惚的注视着面前谈笑风生的亲人们。

　　“我永远失去了爱和希望，我是沉浸在痛苦和绝望深渊里的怪物。我所拥有的，只剩下恨。无尽的恨。”

　　“所以他们成功了。我变成了不死的人。”

　　她的眼神沉寂了下去。

　　“我拥有的能力，让我能直接杀了他们。这也是他们猜不到的吧。报仇后，我就独自回到老宅，开了这家事务所。”

　　她的讲述接近了尾声。

　　其实还有好多地方都只是一笔带过，许莹想问，却没有开口。三人间一片静默。

　　客厅另一角虚影们仍在不知忧愁的笑闹着，闲聊着。小孩子们追逐打闹，发出兴奋的尖叫。

　　微生初南只静静看着他们。周身的气温再次变冷，死气又浓厚了许多。

　　好在她还依稀记得自己讲述的目的。

　　她压下负面情绪，看向许莹：“其实我有办法让自己死去。”

　　“只要把身上的生气或者死气转移走，达不到一个循环，我就能死去，坠入那安谧中。永远感受不到痛苦了。”

　　听了讲述，许莹简直不敢想象那看着所有亲人惨死在面前的画面。

　　——那该是怎样的痛苦。

　　她也忍不住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选择……”

　　相比之下，她的故事就好受多了。但是她都想寻死寻活，为什么微生初南还好好活着？

　　“你不痛苦吗？难道不感觉万念俱灰吗？你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许莹迷茫的注视着她，她执念的问。

　　初南看着许莹：“我活着没有意义。”

　　许莹瞪大了眼睛。

　　“……只是那些因为我而死的亲人，他们是无辜的。”

　　她摊开干瘦发白的手掌。

　　“我的手上，掌控的是我所有亲人的执念。我的身上，背负着让他们枉死的罪孽。”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死。”

　　许莹似乎明白了：“赎、赎罪吗？”

　　初南摇头：“你还是不明白。他们本来有美好幸福的人生，却因我而死。我就应该活下去，一直活下去，代替他们生活。”

　　“我的眼即是他们的眼睛。我的耳即是他们的耳朵。我活着，便是他们都活着。所以我不能死。无论多痛苦绝望我也不能死。”

　　“……与他们同在。”许莹喃喃。

　　她眼睛发直的看着地板，思索着什么，似乎已经明白了。

　　初南眸中闪过一丝柔和，迈开脚步，往楼上走去。客厅中众多虚影再次归为虚无。

　　“你去哪里？你还好吧？”清远赶紧追问。

　　远远的，只有声音飘落下来：“不要跟上来。”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转着圈消失无踪。听起来，她似乎去了三楼。

　　清远皱眉，想到了三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整栋老宅只有那个房间天天上锁，我也从来没进去过。到底……有什么……”他也纠结了。

　　仍是那个宽畅明亮的大办公室里，斗篷男子指挥着人把几盆郁郁葱葱的大盆绿色植物搬进来。

　　办公室里，到处可见盆栽植物，再加上这次的几盆大型植物，看起来有些像微缩的森林了。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勃勃生机，绿色赏心悦目。

　　祁眸疲惫的坐在椅子上，舒畅的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离他最近的一盆海棠枝叶突然抖动起来。

　　“哦……哦……这样啊。”祁眸的笑容一收，有些苦恼。

　　“也别怪我嘛。毕竟我只管情报。当时我又不认识她，那么多事情我也管不过来啊。”祁眸对着海棠解释。

　　“但是我要是当时知道猎手问我交易情报的目的，就该拒绝的。”他蹙起眉头。

　　“真是造孽啊……相关的人我记得有四十多口。上至老爷爷老奶奶，下至周岁孩子和孕妇。居然全都是被……”

　　他抚着太阳穴，有些无奈：“她若是知道了大概也会恨我吧。”

　　“那就……帮她寻找一下她哥哥的下落，希望能将功补过吧。”

　　三楼走廊尽头的上锁房间里，微生初南静静的跪坐在地上。

　　房间并不小，然而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和牌位。最靠后的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舅妈，婶婶，叔叔，姑父等人的父母。

　　然后就是舅舅，舅妈，大姨小姨……

　　最前面一排只有牌位。因为他们都是夭折的那些孩子。连照片都不曾有过。

　　整个房间里只摆有这数目众多的牌位和照片。这些都是一年前她逃出来后搜集的。找不到的只能去打造成牌位。

　　窗户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照片上，依稀可见空气中的浮尘，也依稀可见照片上亲人们的笑脸。

　　微生初南一张张仔细打量着，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是她故意还是忘记，一直以来出现的记忆虚影中，以及这个房间的牌位中，并没有她哥哥。

　　或许是她，还期待着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