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进时光深处》苏映

2、我没想过这辈子能再见到你

　　苏如夏跟简清溪约好在离她上班的国企不远的一家冰淇淋店。虽是六月，但南京的太阳太过毒辣，需要一些东西来降降火气。
　　这是一家她们俩都很喜欢的冰淇淋，属于自助式。苏如夏照例去收银台用纸币兑了硬币，先塞了三个硬币到香草味的冰淇淋机里，给自己转了个甜筒，又同样塞了几个硬币到大冰柜里，玻璃徐徐打开，她给在那边等着的简清溪配了三种口味的冰淇淋球。
　　她一手拿着甜筒美滋滋地吃着，另一只手把大杯子放在低头玩手机的简清溪面前，“喏，勺。”她把一把小钢勺戳进软软的冰淇淋里。
　　简清溪也没说谢，把大杯子移近一点就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这种天儿就类似这样的冷饮店最挣钱了。”
　　“要不你辞掉国企到大街上开店？”
　　“行了吧。我还是挺享受呆办公室里的感觉的，再说了我一个人哪做得来，您能抛下您那些病人来帮我干这些细活儿？”
　　简清溪没搭腔，继续默默地吃着冰淇淋，摇了摇头。苏如夏斜睨她一眼，“嘁……说了也白搭。”
　　又闲侃一阵，苏如夏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手指敲了敲干净的玻璃桌面，语气有些犹豫，“清溪，跟你说个事儿。”
　　简清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把手机举到她面前：“你看看我们医院，把我班给调了，让我今天值班。”
　　苏如夏看着她的样子，一时没了言语。简清溪还在等她的下文，对面的人却沉默下来。“你刚说什么，继续啊。”苏如夏把下面的蛋筒咬的咔嚓一声，圆凳是高脚的，她把悬空的腿在空气中荡来荡去，语气有些躲闪：“没什么……”
　　简清溪笑骂她今天神经兮兮，匆匆道了别就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简清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恩惠，“终于下雨了。”办公室里的空调前一阵子坏了，电工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打开风扇，桌上一张便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从隔间里洗完手换好了白大褂，简清溪才出来细致地看那张便笺。那上面很明显是男人的字迹。
　　“简医生，或许有些唐突，若是有空可否聊一聊？明天中午楼下的休息室。”
　　简清溪努力思考有可能留下便笺的人，却始终没有答案。这么官方的语气，应该不是很熟悉的人。难道又是院长给她的特别任务？要知道他们的这个……好院长一遇上难搞的病人，只要是她这个科的，明明还有别的医生，却通通往她这儿送，准确来说应该是塞。全医院上下谁不知道简医生任劳任怨，对病人耐心温柔。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院长故意的。
　　反正是明天的事，管他呢。这么想着，简清溪干脆利落地把便笺揉成团扔进了废纸篓里，从一旁的排架上取下一本病例报告。
　　一如几天前，手机又在她工作的时候嘀嘀响了起来。是苏如夏的短信。
　　“我想了一下，还是要跟你说。我今天上班经过一家婚纱店看见林叙了。”
　　简清溪正在写字的手骤然一顿，心里咔一声脆响。正要把“看见就看见了，跟我说做什么”这句话发过去，又进来一条：“我进去确认了，是他没错。他一看见我，愣了一会儿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然后我把你们医院……告诉他了。”
　　她其实在“告诉他了”这句话之前打了很多个省略号，充分体现她早就预料到会挨骂之后的犹豫。简清溪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晕过去。她尽量把自己的气理顺，咬牙切齿地回复：“苏如夏，你可真会给你闺蜜找麻烦。”
　　要说苏如夏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她可是什么都知道啊，现在遇见林叙，还告诉他她在这儿？
　　找她干什么，看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是吧。
　　而且……苏如夏刚刚说婚纱店？他是要结婚了吗。
　　她眼睛盯着密密麻麻的报告，脑子越想越乱，干脆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抽屉里。余光瞥到纸篓里那团揉过的便笺，简清溪酷酷地自恋了一回，或许她可以认为这是她哪位爱慕者留下的？也许明天见了那一面之后她也可以带着一个人去拽拽林叙？
　　当简清溪还穿着白大褂见到留下便笺的那个人时，她终于体会到失语的感觉。
　　休息室旁边是门诊挂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人特别多，每个窗都排了长长的一条队，有一个窗口空着，里面没人，护士估计是躲到哪儿偷懒了。
　　简清溪习惯性地摸了摸脑后的马尾辫，手放在口袋里穿过人群走进休息室。
　　医院的休息室倒是布置得像咖啡厅一样，是一张张小圆桌配布艺沙发。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当然也就不知道在哪张桌子边停下。她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在休息室里一直走，希望那个人自己看到她。走过一张拐角的桌子，那里坐着一个低着头，戴着鸭舌帽，通体穿黑色的男人。
　　都快走到头了，简清溪预备往回走，一道男声截住了她的脚步。“简小姐。”昨天不是还叫简医生的吗，今天就改称呼了？她一回头，正是刚刚拐角处那个男人。
　　愣神之际，那个人站了起来，简清溪第一时间先惊叹他的高度，起码比她高出半个头。
　　“呃，你好。”她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等着他把头抬起来。“你找我有什么……”
　　那张脸，就算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记忆深刻到她瞬间就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再出声说一句话。
　　“很震惊？震惊我怎么会在这儿？”
　　“……”
　　“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么久不见，你难道还怕我吗？”
　　“……”
　　“简清溪说话！”
　　“我，我，不是……对不起……林……林先生。”他终于忍不住用不耐烦的语气叫了她的名字，她浑身一震，声音颤抖，也不敢抬头看他，心里狠狠一紧，她还是弱弱地叫出那一句“林先生”。
　　林叙的眼神蓦地冷下来。先生？果然，过了这么久，还是不可避免地生疏了？就算是当做老同学见面，不能叫一声他的名字而要规规矩矩地叫他“林先生”？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固执地不肯抬头一直用头顶对着他的简清溪。
　　而简清溪突然在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这么说，就是林叙问到她的地址故意留的那张便笺了。那她要怕个什么劲儿？重新见面该趾高气昂的不应该是她吗？为什么刚才要那么乖地把头低下来，这家伙也没那么强大的气场吧。想着想着，她就深呼吸一口，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正对上林叙深不见底的眼睛。眉目长得更俊俏了，脸上还是很干净，跟学生时代相比，此时的他整张脸更有英气了，棱角分明。
　　她笑了笑，“林先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不知道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迎上林叙的目光，其实她的心里还是会打鼓。
　　“简清溪，你知道，过了多久了吗。”林叙的话，竟然格外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对于某人来得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她真的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林叙好像有些恼了，“已经四年了。”
　　简清溪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两个人相对无言有一阵，她终于发出了细若蚊蝇的声音，“林叙。”她等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说实话，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她抬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面前一语不发的林叙，扬起嘴角笑了笑，“我说这话很奇怪吗？”
　　林叙倏地抬头，眼神里的情愫很复杂。简清溪心里空空的，她又何曾真正看清过他的眼睛？反而一次次被他眼睛里那装出来的深情给骗得团团转。她说这话的确不奇怪，反而很理所当然，让她有这种想法的，除了面前这个四年未见的人，不会有第二个。
　　简清溪面无表情地再次开口：“林总裁怎么还不舍得走？如果你是想来看看我活得好不好，那你现在看到了，我生活得非常不错，你恐怕要失望了。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未婚妻知道你大费周章来找一个未婚女性不会有意见吗？”这几年她一直在或刻意或随意地关注他，当然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未婚妻？谁告诉你我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