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夙夜迟迟

29、第二十九章

　　梅安最后如何，众人不得而知，且丝毫不关心。出了这趟子事，游玩也是没了心情，一行人收拾一番打算回明魔峰。一路上气氛安静祥和，并没有什么大乱，倒是子洛，自从清醒之后，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这是我在镇上买的茶花糕，味道独特，你尝尝？”青衿与子洛一同坐在马车里，小榻上摆着各色点心。
　　“不用了，我没胃口。”子洛推了推那人递来的点心，侧身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见他毫无兴致，青衿也不强求，心中哀叹一声，放下了点心瞧着那人静静出神：据说那妖物能迷惑了人心，或是自己带着那玉葫芦并未受到波及，可子洛的梦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又想起了什么，他十分想知道。
　　“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东西，竟是这般厉害，我看你家大人也是迟疑了许久才将他制服了。”似乎场面太过于宁静，静的青衿心中有些慌乱，故意没话找话：“多亏了你那玉葫芦，不然我能不能醒来，还是另一回事。”
　　玉葫芦重新绑会手腕，青衿一只手揣着葫芦直转：“你说那鬼东西莫非是什么妖精变成的吧。”
　　子洛听到此处抬眼看了看，遂而问道：“若是妖精化的，你可害怕？”
　　见他搭话，青衿心中一喜，回答道：“不怕。”
　　“为何？”
　　“心中无愧，作何怕他？”
　　“我要也是妖精，你怕吗？”子洛环着双臂，故作镇静的询问。
　　“你？”青衿看着他笑道：“就算你是个妖精，那也是磨人的小妖精，喜欢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怕着你。”
　　话里透着些宠溺，听得子洛面红耳赤。忽而又想到那日自己的梦境，缓下来的脸色又冷了起来：“你还是离我远些吧，我会害了你的。”
　　青衿愣了愣，瞧着他最近的反常，却不知事出何因，急忙追问：“为什么，是不是那日你梦了些不好的。”
　　子洛点点头，将自己的梦境说与他听，只是隐去了自己入魔那段，许是怕他听了会对自己有所疏远。
　　“怎么就信了呢。”青衿伸手摸着小脑袋，笑意滋生：“梦终归是梦，也许最终是我连累了你，也说不定。”
　　那只大手摁下来，就像是抹平了自己心中雾影，顿时安稳了许多：“若真的是平常梦境也就罢了，那个东西却是不可疏忽了。”这一次子洛并未打落那只不安分的手，而是静静享受着：“苦寒蚕世间仅有，此物上古时代诸神开辟天地就以存在了，它状如蚕茧，唯有极寒之地才得以生存，诸神便其名苦寒蚕。”
　　天地开辟、诸神皆是筋疲力竭，而苦寒蚕却趁着此时将自身灵气化为细丝钻入诸神体内汲取仙法。虽有神仙觉得仙力亏损只道是旧伤未愈并未放在心上，可时间久了，渐渐有神仙灵力枯竭而化为顽石，诸神才发觉不对劲，查寻道极北地带的一处峰顶洞内存着的那只蚕茧体内灵气充盈，竟有大乘之势。天帝闻此大怒，断了那些蚕丝，削了峰顶洞穴，命诸神抓了苦寒蚕问罪。
　　有仙家念它存活久远，虽令他人化为顽石，毕竟没有造成大患，特向天帝请了个善念，封了他的仙力，将他永世困于极北寒地。每日煎受寒冰噬心之苦，满三万年。
　　“倘若这果真只是一个贪图仙力的妖物还好，之所以闹了这般大的动静，只是因为此物能感知未来，灵力触及他人脑子里便可将此人过往及生死看个透彻。进入梦境之中无论是人类还是仙家，在看到过往与自己的命数后，能参透生死方可醒来，参不透的，便随着这场梦灰飞烟灭化为顽石。”
　　青衿看着那人侃侃而谈，神色肃穆，心中有几分好笑，更有几分猜疑。他虽身为太医院大太医，可私下却掌管宫中大小事务，为了国主安全，送进来的宫女侍卫皆是自己亲自严了才批准。而这张稚嫩的脸蛋也曾出现过几次，若非他记错了，那年见着他的时候，自己仅有十余岁，还未掌管宫中事物。第二次便是前些年受遣查寻宫中妃子暴病身亡，那时的他，也是这般面貌。细算下来时隔数十年，自己早已成为七尺男儿，他的那张容貌却从未改变。
　　“你今年多大了？”
　　“恩？”子洛迷茫的看着青衿，并不理解他话中含义。“我多大了？”
　　“我今年二十有三，你呢？”
　　“哦，我啊”子洛掰着手指算了算了，时间太长了，长的他都记不住自己究竟活了多久。南海待了几十年，出海便遇见了那人少年。清修了百年，又在世间寻他，闯了冥府、进了宫院又是百年。如此一来也是活了二三百年，可是他不敢说啊，怕说了令青衿心寒。最后伸着两根手指，对着他道：“二十整了。”
　　青衿眯了眯眼，瞅着那双手指心中疑惑：“你这张面孔，顶多是个十五六的少年，是不是蒙我的？”
　　子洛直摇头，他对人间的岁数了解不多，只是看到有些人过了短短时日竟变了白头，皱了皮肤。弹指一挥间能让他们气息中断，仓皇死去，却是这般脆弱。
　　“果真？”
　　“果真。”
　　看他慌张的小脸皱成一团，青衿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可是他却不敢再追问下去，一个想法在心中反复旋转、最终尘埃落定。他不能说，更不许说。早该知道能让妙手看中的人，不会这么简单。
　　“倒是生了个好样貌，令我有几分羡慕了。”
　　“那是，你这般无耻，也顶多是个五官端正。”子洛见他并无疑心，暗自松了口气。
　　“小崽子，是不是又把你惯着了，学会顶嘴了。”青衿捏着那人脸蛋，笑津津的说道：“说罢，是不是惯坏了？”
　　子洛拿起桌上的点心冲他砸了过去：“你惯着什么了，不就让你买了几口吃的，还养出来了个恩人了。”
　　“我长这般俊美潇洒，你被我宠着惯着还不觉得感恩吗？”接过那些点心，顺手塞进了那人嘴里。
　　“我呸，我家大人才是真正俊美无双，呜.....”说着嘴巴就被堵了住，眼中怒气滋生。
　　“好好好，今儿个哥哥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子洛嚼着口中食物，发现味道不错，借机又从青衿手中抢来几个，细细品了起来。许是那人模样太过蠢笨，青衿一时竟有些着迷了。为何这世间还有这般清洁纯良之人，宛如月夜之中盛开在草野上的铃兰，无形中能激起了他人想要护着他的欲望。对，就是护着，把自己当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长在他身边，为他遮风挡雨。
　　那人吃着点心冲着他皱了皱鼻子，伸手接来茶水，喝了几口。
　　“慢点吃，别噎着了。”移了位置，青衿坐在他身侧，轻轻抚顺这子洛脊背，眸子里能柔出水来。
　　“你吃吗？”
　　“看着你吃就够了。”
　　“那我就不吧唧嘴了。”子洛满嘴点心塞着，说话十分费劲：“省的一会不够吃了你还要和我抢。”
　　“小崽子，我什么时候给你抢过东西，这个世上，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全都给你。”
　　“不许反悔。”
　　“誓立千秋，天崩地陷，决不食言。”
　　“那我暂且就信你了。”
　　“你就信了我吧。”
　　青衿看着那人毫不做作的吃相，眼中炙热能化了这马车。他第一次这般急切的想要摆脱束缚带着那人远走高飞不问世事，第一次放下心中执念看淡仇恨，子洛，你等我安顿好了一切，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