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来花弄影》烟柳弄晴

41、东巡封禅（5）

　　好难过。

　　好寂寞。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不在意她？为什么永远都不将她放在心上？能不能，停下来，不要吵，稍稍弯下腰聆听她的心？能不能，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只是短短地走一段回家的路？能不能，在她摔倒的时候，好累好累的时候将她扶起来，抱紧？

　　为什么，他们都仅仅擦身而过？不论她用多么可怜的表情恳求，多么卑微的语气哀求？为什么，只是冷冰冰地说她没有资格呆在原地？

　　为什么，他们会用古怪而敬畏的眼神看他？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在她面前窃窃私语？为什么，明明知道真相都不愿意说出来？

　　为什么要静默地回避她的视线？为什么要用抱歉的眼光看她？为什么，终究是不肯把道歉说出口？

　　为什么，她要是她？

　　能不能，不必再痛苦地往前跋涉，明明已经无法承受，自己却为何始终无法停止？

　　自己明明是想要停下来，却为何无法控制脚步？

　　这些，真的是她必须要做、必须要完成的吗？难道，她不能只是她吗？

　　哥。你为什么就这样撇下我一个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是多么地依赖你吗？难道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会落到自己的肩上吗？

　　本来，本来她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只是依照自己的意愿而活就好。只是……只是因为哥走了，撇下一切不管不顾地走了，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必须由她来承担。

　　哥。我好累。难道你没有听见我无数次在向你求救吗？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去负担起你的一切？

　　纷纷绕绕的梦魇始终纠缠不休，浑身犹如火炙烤一般疼痛难忍，分不清究竟是长久以来记忆之中扎根已深的痛楚还是□□上的伤痕累累，云破月只觉得疼痛难当，几要压抑不住肆意翻滚起来，可左右一滚动，触碰到褥子的伤口就更加剧烈地作痛了，更激得她忍不住要翻动身子。但随后不安分的四肢很快就被一股更加强势的力度按压住，细碎的交谈零零散散地在耳边萦绕，强势的力度加上药效，云破月禁不住又再次昏睡在梦魇之中。

　　青丝被冷汗浸湿，凌乱地紧贴在额上颊上，光洁的脸上却透着两抹不正常的晕红。覆盖在银白丝被下的云破月，分毫没有当日初见她时的神采飞扬和不逊于男子的自信，在床上的这个她，决不会让人相信她曾如何用单剑横扫刺客，怎样在朝廷之上侃侃而谈。

　　没有了凌人的盛气，却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让人不自觉地想起当日她竟然强忍着来潮的痛楚，不动声色地与自己高谈阔论，最后晕倒在他的面前……

　　如此倔强的一个女子……她是极力地把自己当作是一个男子吧。

　　在那之前，她太过出众，太过自信，一切都把她塑造得不可触碰，让他几乎都要忽略了她的真实性别。而在那一刻起，自见到她的脆弱和无助，他才真正地体会到身为一个女子，她所蕴藏的野心和决心，决不逊于他这个已在黑暗中隐藏许久的人。

　　竟然还敢以一人之力，抗衡这么多的刺客……

　　床前的男子嘴角温柔的怜惜掺进了一丝无奈，手轻轻地覆在云破月光洁的额上，拭去星星点点的汗珠。这样一个女子……当她朱唇轻启，吐出的却是咄咄逼人的字句，迫得你要无路可退的才好。当她凤眼斜睨，玉指轻点，那种烟视媚行的韵味，叫你又不得不将一腔的恼恨强压下去。当她持着单剑在刺客之间来回穿梭，染得一身鲜血淋漓，明明疼痛难忍却硬要强迫自己强撑下去，那种倔强能够激起你心底深处尘封已久的怜惜心痛。

　　云破月……

　　确实不简单啊……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每一个侧面，都能不自主地吸引住别人。

　　男子嘴角的无奈瞬时又转换成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愫。

　　可总归，她也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再聪颖，再有野心……她所见过的所懂得的，也实在是太少了。状元又如何？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孩而已。男人的世界，权力的世界，岂是她这种十几岁的稚儿能懂的？她想的，太简单了。

　　能不动痕迹地除掉方皇后确实是本事，但朱厚熜总归是早就想动皇后了，才让她这么简单就得手了。能坐上皇座的，到底是不简单的人物啊……云破月……她再出色……到这一刻为止，也不过是他想要追逐的猎物吧。

　　“主子，严大人要来探望云大人，现下已从厢房走出。”随着声音谨慎而低低地响起，门纸上映出一个凝定的身影，男子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定定地凝视着榻上的人。

　　门外的人也极有耐心，不声不响地等待，而后男子才几不可闻地虚应了一声：

　　“嗯。”

　　门纸上的黑影才微微晃动了一下，倏忽就消失了。男子帮云破月掖了掖丝被，起步就走，跨出门槛时先是想往右拐，而后又想了想，慢悠悠地转到庭院之中的假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