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凉云蝉寂不及你

7、（七）

　　（七）
　　早晨七点钟，闹钟准时响起，子曦睁开朦胧的睡眼，坐起身，拍拍躺在自己身旁还在熟睡的女儿：“冉冉，起床啦。”
　　冉冉发出一阵不情不愿的呜咽声，揉揉眼睛，往母亲的怀里又靠了靠。
　　“乖，今天要去幼儿园。”叶子曦把冉冉抱起来，小女孩却浑身无力地再次倒了下去。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死活都不睁开，只是慢吞吞地说：“妈咪……我好冷……”
　　叶子曦这才发现异常，冉冉的小脸红的有些不对劲。她俯下身，贴近她，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嘶……她不仅倒抽一口凉气，好烫。
　　从橱柜里找出温度计，叶子曦把冉冉抱入怀中，抬起她的一只手臂，把温度计放入她的腋窝下。她看着时钟的秒针一步步走，走了三圈后，抽出温度计，举起来对着光线看了看。
　　39度。
　　竟然烧得这么高？是昨晚洗好澡后又出了汗，还吹了空调冷风的关系吗？
　　叶子曦一下子就着急了。她连忙拿过准备好的衣服给冉冉穿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臂伸进袖子里一边哄她：“冉冉乖啊，再睡一会。”
　　她穿好衣服，把迷迷糊糊还在昏睡的冉冉抱起来，慌乱之中拖鞋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她只好赤着脚，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还一不小心踢翻了垃圾桶。
　　叶子曦是慌了。冉冉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小毛小病一直有，放在以前，还有荣谦来帮着自己，可是现在，荣谦又不在家，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手足无措之间，叶子曦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她冲出小区，十万火急地叫了一辆出租车：“到儿科医院。”
　　从家到最近的儿科医院也有三十分钟的路程，冉冉在睡梦中还紧紧地皱着眉，一看就是很不舒服的样子。叶子曦拥着她坐在后排，看着她痛苦的神情，心疼极了。只好心急如焚地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师傅，请快一点。”
　　司机加快了油门。突然，一辆轿车毫无征兆地从后方冲了出来，欲要插在出租车前。电光火石之间，一脚刹车飞速地踩了下去，却来不及，叶子曦猛地往前一冲，下意识地尖叫出声，紧接着，传入耳朵的是“砰”的巨响。
　　没多久，愤怒的喇叭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叶子曦缓缓睁开因害怕而紧闭的双眼，司机已经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她低头一看，万幸，冉冉没事，只是醒了。
　　“妈咪……怎么了？”
　　“没事……”虽然这样说，可叶子曦还是吓得一身冷汗，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又是车祸。
　　叶子曦喘不过气来，胸口上下起伏着。冉冉很快又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她安抚着拍她的背，轻声喃喃：“没事，没事……”不知是在安慰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女儿，还是受了惊吓的自己。
　　她看向窗外，所有的车子都自觉地绕路远行，留给他们一小片区域。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叶子曦急得想要哭，高架上的车都在疾驶着，根本没可能再打一辆车，现在甚至都不能离开，冉冉还在发着高烧，一秒都不能耽搁，谁能来救救他们？
　　认识的人一个都不在身边，荣谦还在欧洲，唯一的好友方筱雨也在外地旅行，她好像……真的只有自己。
　　在叶子曦几近崩溃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人。
　　钟以辰？
　　竟然想到他，叶子曦，你才是发烧烧到脑子不清醒了吧。
　　可是……还有其他选择吗？
　　在尊严和女儿面前，天平上更重的那一个慢慢往下沉去。
　　钟以辰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翻译那本还未译外的外国小说。已经接近了尾声，终于快要结束工作时，却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看了一眼，是没见过的号码，不耐烦地按下绿色键，口气很不好：“谁？”
　　然后他听到了叶子曦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好像还带着，嘤嘤的哭泣声：“钟以辰…你能不能帮帮我……”
　　“叶子曦？”所有神经都在同一刻紧绷起来，他站起身，拿起车钥匙，一刻也不敢怠慢就往外面走：“你在哪里？”
　　叶子曦看看周围，报出一串地址。钟以辰一听她那慌里慌张的口气就知道肯定出事了，连忙从车库里取了车，以最大的马力冲出去，还不忘柔声安慰她：“你别怕，我马上就来。”
　　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换掉的手机号，竟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他本来想着，叶子曦万一有一天想他了，还可以找得到他。可是四年来，一通电话、甚至连一条短信都没有。这到也在钟以辰的意料之中，以叶子曦那骄傲到死的性格，会放下自尊来找自己才奇怪吧。但他真的没有料想到，在四年后的今天，这串号码，竟然成了她的救急电话。
　　钟以辰的心莫名一阵悸动，自己的手机号，她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叶子曦，其实你从来都不曾忘记，对不对？

　　钟以辰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叶子曦正抱着冉冉站在一旁，发着呆，双眼无神地盯着某个点，瘦弱的身子站在风里，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
　　心尖一颤，他忽然很想抱住她。
　　可是钟以辰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缓缓地把车子停靠在一边，开了双跳灯，下了车，走到叶子曦身旁。
　　叶子曦感觉到有人正向自己走来，转过头。当她看到钟以辰的时候，不知怎的，好像在那一瞬间拥有了无比坚硬的铠甲，顿时拥有了充足的安全感，什么都不怕了似的，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
　　纵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当他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很安心。
　　“钟以辰。”她往前垮了一步，像是拉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住他坚韧的手臂：“冉冉生病了，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钟以辰点点头，反转握住她的手：“上车吧。”
　　到达医院后，挂号，检查，吊盐水。
　　冉冉打针的时候哭了好长时间，叶子曦看着她撕心裂肺的样子，心疼地恨不得所有痛苦都由自己来代替。良久，或许是哭累了，冉冉躺在病床上，吊瓶里的药物慢慢流入她的身体里，她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叶子曦坐在床的一旁，轻轻地抚上她的头发，替她拭去额角的汗水。钟以辰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静静地陪着她。
　　忽然，叶子曦没头没脑地开口：“钟以辰，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也不等他回应，她便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最怕车祸和医院。可我今天都经历了。”
　　她埋下头去，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尽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刚刚带冉冉来病房的时候，路过了手术室。那发着光的红色手术灯，亮的刺眼，深深地刺进了叶子曦那尘封已久的回忆。
　　车祸。
　　手术。
　　死亡。
　　短信。
　　分手。
　　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同时在脑海里回放，历历在目。这一切的一切，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它们刺激着叶子曦的每一根神经，让她头疼欲裂，让她的心脏狠狠抽搐。
　　叶子曦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似得，所有的细胞都像死去一样，唯独泪腺工作着。
　　“你…别哭。”钟以辰递给她一张纸巾，也不管她接不接：“子曦啊，那些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人不应该只看着过去，人心应该向着前方。
　　可无奈她叶子曦却深陷于过去无法自拔，她就是没有办法遗忘。
　　她也没有办法原谅。
　　“钟以辰，你根本就不懂。”叶子曦的声音低低的，要是有力气，她一定会歇斯底里地咆哮出来：“你从来没有体会过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你从来都不知道，当全世界只剩你一个人时，那会有多绝望。”
　　钟以辰不说话，脸色明显沉了沉。
　　“我不怪其他人，我只怪你——因为你答应过我，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可是你却食言了。
　　钟以辰怔怔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任何的道歉和忏悔都显得苍白无力。
　　过了半晌，他说：“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走。”
　　“我不相信你。”叶子曦回答地很迅速，没有经过思考，好像是她他本能地反应：“你早就毁了我对你所有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