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凉云蝉寂不及你

4、（四）

　　叶子曦在钟以辰投来视线的那一刹那迅速扭过脸去。
　　她不想看到他。一秒钟都不想。
　　她不知道其他人在分手后面对前男友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度，但是她知道，她一点都不想冲上去掐着他的脖子瞪着他的眼睛狠狠地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这种鬼话；更不想扑进他怀里痛哭流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这种没出息的话；她只想要，无视他。
　　假装看不见，假装不在意，好像他就真的消失了一样。
　　“叶子曦。”钟以辰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当他见了她，便轻声唤她的名字。磁性的男声在空气振动过之后消散，想要充耳不闻却来不及，一字一字地击进了叶子曦的心里。
　　叶子曦迂缓地侧过头去，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清明。
　　只见钟以辰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云淡风轻，平平静静的，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恩。”勉强从喉间发出一个单音节，叶子曦再也说不出其他的字眼。她也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做到像他那样的坦然，坦然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坦然地道一声“好久不见。”
　　可是她不行——连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她都想要哭。
　　叶子曦微微觉得有些头疼，扶住额头，慢慢退后，跌坐在椅子上。
　　钟以辰见状，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往前跨了一步，可终究越不过阳台与阳台之间那短短几米的距离，他有些担心地问：“不舒服？”
　　叶子曦摆摆手，不想理他。
　　“我家有药，你要不要……”
　　“我从没打算过要跟任何一个人处好领里关系。”叶子曦无情地打断，始终没有正眼瞧过他：“碰见了，打个招呼，关系就停留于此。我不喜欢跟别人太亲密。”
　　钟以辰怔了怔，一下子没有了头绪。
　　出口伤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叶子曦的风格。
　　就算她叶子曦本身朋友就不多，可是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到极点。好像是画了一根无形的防线，把所有人都推向外，只留自己孤单一人。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真的变了好多。
　　时间真的可以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钟以辰现在信这句话。
　　可是，真的只是时间的关系吗？
　　不止吧。钟以辰自己心里也清楚，她或许只用了短暂的一夜，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原因，是因为自己，因为他钟以辰。

　　荣谦洗好澡后来到主卧，发现空旷的大房间里只有冉冉一个人躺在小床上，安然地睡着。透过落地窗帘，隐隐约约看到阳台上暖橘色的灯亮着，她在那里？
　　踏进阳台，叶子曦正好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到荣谦的那一刹那，表情一顿，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慌乱。
　　她怎么了？
　　荣谦奇怪，随意地往周围扫了一眼，扫到了站在隔壁阳台上的男人。
　　他愣了一会儿，表情活像是见到了鬼。本以为住在同一小区里是最糟糕的情况了，看来上天对他的玩弄不仅于此。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比叶子曦还要更不想见到他。
　　荣谦想要说些什么，叶子曦已经迈开步子回了房间。他看了一眼钟以辰，连忙紧跟上去，关紧阳台的门，一把拉住叶子曦的手腕：“你刚刚和他说话了？”
　　“我没有。”叶子曦甩开他的手，她现在不想回答任何问题或承受任何责备，她只想去洗个澡试图忘记这一切，然后好好睡一觉。
　　荣谦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脸色越发阴沉，语气不善：“撒谎。”
　　叶子曦凶巴巴地瞪他：“让开。”
　　“你知道的，我下星期就要去欧洲开会两周，看来现在我要考虑是不是该让你陪我一起去。”他依旧挡在她的前面，不让她走。为了不吵醒冉冉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却在此刻听上去有一种别样的威严。
　　叶子曦闻言，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怎么？怕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对他旧情复燃？”
　　忽地冷笑一声，叶子曦的眼神冰到骨子里：“荣谦你放心吧，我宁愿和你结婚，也绝不会跟他在一起。”
　　荣谦死死地盯着女子冰冷的眸子，一言不发，不知道该哭该笑。
　　她叶子曦总能轻易地找到自己的软肋，然后一句话，就毫不费力地击溃它。

　　尽管现在是夏天，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背心，夜晚的风吹在身上还是觉得有些冷。钟以辰目送叶子曦回身进屋后，望着对面空旷的阳台看了一会，也转身回了房间。
　　单人床上还有一本书敞着，他拿起来，夹好书签，放进柜子里。
　　今夜还有心思工作吗？看来是没有了。
　　钟以辰自己都不明白刚刚究竟是中了什么蛊，竟然会变得如此主动。
　　他承认，当他再次见到叶子曦时，心底里的某一处有些动荡不安，被掩藏的很好的小火苗，好像被再次点燃。他想要掐灭，可事与愿违，更加放肆地熊熊燃烧着。
　　到底在期待写什么？这些没来由的躁动又是为了什么？明明知道跟她之间已经绝对不可能了，毕竟她都有丈夫有孩子了。
　　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关心她。
　　就像是一种习惯。
　　改不掉的习惯。
　　看到她不舒服的时候，钟以辰一下子就着急了，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开口去问她：“你没事吧？”
　　在很久之前，叶子曦曾经对钟以辰说过：“你真狠。没有人能比你更绝情。”
　　其实不是这样的，钟以辰，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容易心软。

　　荣谦去欧洲的飞机是周六早晨的早班机，叶子曦起床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家里了。
　　餐桌上有他准备好的早餐，一大一小两份，还是热腾腾的。
　　自从前天晚上叶子曦说了狠话后，他再也没有与她说过话。叶子曦吃着烤得香脆的吐司，隐约感到一丝懊恼，是不是真的重了？
　　一句道别都没有就离开，不太像他会做的事，难道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那真的是她的实话。
　　其实叶子曦也有想过，干脆跟他结婚吧。
　　为了自己，踏踏实实地成个家，糊弄着过完这一生算了；为了冉冉，她便有了爸爸；为了荣谦，他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付出，也该是有回报的。
　　要是跟荣谦结婚了，荣谦一定会一心一意待她，她后半生的生活，应该过得比谁都好。
　　而不会像现在一样，浑浑噩噩的，糟糕透顶。
　　可是，她就是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原因？不详。
　　与其说是不知道，还不如说是她不想知道。内心深处一直都是有答案的不是吗？可是她却不敢承认，因为那个答案，实在是让人害怕。
　　那个答案，已经毁了她的过往，而她为了今后所驻下的围墙，也可能会因为这个答案功亏一篑，全然坍塌。
　　那就太可笑了。
　　她的人生已经一团糟了，若是被她找出这个答案，那今后的生活该走向怎样一个荒唐的境地。
　　叶子曦收拾好碗筷，回到卧室，冉冉正坐在床上，乖乖地自己穿衣服，看到叶子曦，立马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妈咪，早安。”
　　“冉冉早。”叶子曦面对冉冉时永远是笑得开心，作为一个母亲，她一定要把自己最好的，最乐观，最积极向上的一面展现给她的宝贝女儿：“冉冉睡得好不好啊？”
　　“好！”冉冉穿好衣服，从床上一跃而起：“我还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妈咪带我去郊游！和叔叔一起！”
　　叶子曦咯噔一下，她依稀记得很久前曾答应过冉冉跟荣谦带着她一起去游乐园玩的，可是这个诺言一拖再拖，过了许久，都没有兑现。叶子曦看着冉冉的笑脸，忽觉有些愧疚：“叔叔出差去了，要过好久才能回来，妈咪带你去好不好？”
　　“唔……”冉冉一下子拉下脸来：“可是，我好想和叔叔一起……其他小朋友都是跟妈咪爸比三个人一起去的。”
　　一股酸楚感涌上叶子曦的心头，让她的内心翻江倒海。她倾尽所有，做好了一个母亲应该负的全部责任，可是唯一不能带给冉冉的，就是一个家庭的温暖。
　　孩子的手被一个人牵着，和被两个人牵着，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叶子曦强颜欢笑，说：“那等叔叔回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