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药已过期

8、〇八【护犊（一）】

　　洒满水的楼道散发着掺杂灰尘味的清新味道。曹璟将水盆小心翼翼的放在走廊护栏上端的宽阔扶手上，将里边的抹布拧去水分，认真的擦拭着同样是水泥制成，但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的扶手表面。
　　开学第一天，完成报名注册和分发书本后之后的全体大扫除，成为了每一学期一成不变的传统。
　　“曹璟曹璟，你快看蔡雪把头发剪得好短。”坐在曹璟后座的周立川拎着水桶，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
　　蔡雪是曹璟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就在暑假之前的四年里，她一直顶着一头齐腰的乌黑长发。不同于一般的懵懂小孩，和别人说话时，她总是用一双乌黑的眼睛认真严肃的看着对方。
　　也正因为这样，班里的男生都很害怕蔡雪。在他们眼里，蔡雪是和班主任一样厉害的存在。
　　“嗯……是啊……”在曹璟的眼里女生像是另一种生物，爱美、爱攀比、每天都叽叽喳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打交道。不过周立川是个早熟的男生，听同学私下说，他喜欢蔡雪。
　　“你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老师说明天正式上课是要交，要不要今天去我家一起写？”前两年，曹璟都是和周立川，还有其他几个男生一起在交作业前一天恶补。
　　“我已经写完了。”曹璟得意地说。
　　“真的假的？暑假作业里面的题你都会做吗？”周立川不可置信的提高了声音。
　　听到暑假作业几个字，周围同样没完成作业的同学纷纷凑过来。
　　“当然会做。我哥学习特别好，都是他教我的。”受到同学们的关注，曹璟越发得意起来。
　　“你有哥哥？”听了曹璟的话，周立川俨然忘了暑假作业的事情，眼睛瞪的越发滚圆。
　　“对啊，我哥今年已经上高中了……”
　　“我知道你那个哥哥，他是暑假才来你家的吧？我妈说，他是他爸妈不要的野种。”曹璟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的“毛胖子”突然开口说道。
　　又高又壮的“毛胖子”是班里的一霸，经常欺负班里的同学。听到他这么说，周围立刻鸦雀无声。他父亲和曹璟的爸爸以前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他现在说的话一定有不少同学已经相信了。
　　听到“毛胖子”这么说祁嘉林，曹璟的脸都气白了。他二话没说就冲上去拽住胖子的领子，死命捶打他的脑袋。
　　可曹璟根本不是毛胖子的对手，还没打几下，他就被毛胖子推倒在地，脸上立马重重的挨了两拳。“才不能输给你这个说嘉林哥坏话的人。”曹璟心里这么说着，死死抱着胖子的一只腿，将他拖倒在地。

　　当班主任赶来制止他们时，两人已经在地上扭打作一团，周立川几个男生拉都拉不开。
　　“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将他两从地上拽起来，班主任严厉的质问。
　　曹璟想开口说话，却发现泪水已经在眼角徘徊，酸涩的委屈堵在嗓子眼，令他发不出声音。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嘉林哥和野种这两个字放在一起说出口。
　　“老师，是毛鑫骂曹璟，曹璟才还手的。”就在曹璟沉默时，在一旁“观战”的蔡雪突然抢先说道。
　　蔡雪是班主任的“心腹骨干”，再加上胖子素行不良，班主任已经心中有数。
　　“不管怎么样，只要动手打人，两个人都有错。回去每人各写一份检讨书。毛鑫你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
　　老师的话好像一纸判决书，曹璟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太丢人，以前从没在同学面前哭过。

　　“曹璟，你的脸上是怎么回事！？”妈妈回到家一看到曹璟的脸，就诧异的问道。
　　露馅了。曹璟的心情在内心的阶梯上再次下跌了一级。
　　今天放学后，曹璟就飞奔回家。幸好家人都还没回来。他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跑去父母房间，在衣柜里随便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在卫生间里脱掉沾满灰尘的衣服，用沾湿的毛巾将脸、胳膊和腿上的污渍擦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后，再将脏短袖和短裤飞速洗干净，挂在窗口处。
　　他在镜子前仔细观察着脸上的淤青，又在上边涂了一层妈妈的粉底液。
　　但愿不要被看出来。当时他在心里祈祷着。
　　可是每次自己祈祷的心愿总是不能如愿。这次也一样。
　　“……我今天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摔倒了……”吱吱呜呜的语气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摔倒怎么会摔成这样？”妈妈凑近他面前检查着的淤青，脸上混杂着担心和气愤，“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有……”
　　“说实话！”
　　自己是骗不过妈妈的。可是该怎么和她解释呢？将毛胖子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她听吗？曹璟说不出口，更不敢说。
　　可是妈妈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力道大的吓人。曹璟左右为难，想到上午被毛胖子狠狠地殴打，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他哽咽着就要嚎啕大哭的时候，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阿姨，发生什么事了吗？”放学回来的嘉林看到眼前的景象，同样一脸诧异。
　　“小璟在学校和人打架了。问他原因他也不肯说。”妈妈的语气更加严厉了，她将从菜市场买的蔬菜堆在一旁的地上，用力摇撼着曹璟的手臂，“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线被泪水阻隔。曹璟抬头看着嘉林，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面对着嘉林，打架的原因更是说不出口。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曹璟一天里第二次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了，告诉妈妈是怎么回事？把原因说明白，妈妈不会责怪你的。”看到曹璟如此痛苦，妈妈好像也被吓住了。
　　“我不说！”曹璟口齿不清的高喊。妈妈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呢。
　　“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就要打架！上学期也是，为什么不能和同学好好相处！你知道爸爸妈妈为了你操了多少心吗！”妈妈终于被曹璟的倔脾气惹怒了，用颤抖的声音斥责。
　　上学期妈妈因为曹璟破坏自然课的实验用具被老师叫去学校谈话。那次分明是也是毛胖子和其他两个男生干的，然后推到同样在场的曹璟身上。可是因为没有其他人证明，一向内向的曹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明白。其实，不管他一个人怎么解释，也没有人相信。
　　原本就难以抑制的伤心，又被妈妈揭了旧伤，曹璟的心情从台阶上一路滚落。
　　“为什么每次都怪我！是毛鑫说嘉林哥是被他爸妈丢掉的野种，我才和他打架！”
　　话一出口，曹璟就后悔了。透过朦胧的泪水，嘉林哥的表情从担忧瞬间变成哀伤和难堪。
　　“谁教你这么说的！”听见曹璟的哭喊，妈妈也变得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他背上。
　　看到曹璟被打，嘉林赶忙过来拉开妈妈。他的表情依旧那么哀伤，不过又增添几分焦虑。
　　“阿姨你别生小璟的气。都是因为我小璟才会被打的。你别生气了，我可以和小璟谈谈吗？”
　　妈妈也自知不该打曹璟，经过嘉林的劝阻，她点点头，一脸担忧的收拾起掉落地上的蔬菜。
　　“小璟你要好好向嘉琳哥道歉，不许让他伤心。”走进厨房前，妈妈郑重其事地说。

　　坐在嘉林哥的房间里，曹璟的心里除了内疚还是内疚。明明是想保护他的，为什么最后变成了伤害他的凶手。
　　“别难过了，小璟。今天的事情不怪你。是因为我你才会被打的。”嘉林在曹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用手指轻抚曹璟面部淤青周围的皮肤。
　　“可是我不许别人这么说你！”这么说着，酸涩再次涌上鼻腔。
　　“没关系的。我并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只是我爸妈离婚了。我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还有你们啊。”这么说着，嘉林哥脸上的哀伤更浓重了。
　　“妈妈从来没告诉过我……嘉林哥，离婚是什么意思？那你爸妈去哪里了呢？”曹璟吸溜着鼻涕，强忍着泪水。
　　“离婚就是两个人不在一起生活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不过分开来对他们两个或许都是好事吧。”嘉林的眼睛望向房间里未知的某个焦点，眼神有些涣散。
　　“那嘉林哥你以后都和我们在一起吧，我会保护你的！”曹璟的小脑袋里仍然无法理解离婚是什么，不过和嘉林分开，他绝对不要。
　　听到曹璟孩子气的话语，嘉林温柔的笑了，可是他眼睛里的哀伤却浓的化不开。
　　第二天早上，嘉林特意绕远路送曹璟上学。他牵着曹璟的手掌依旧冰凉而干爽，可是握的更紧。
　　“今天也要好好学习哦。昨天小璟很勇敢，谢谢你。以后也不要因为担心别人讨厌自己，就不敢坚持自己的想法。加油吧。”在校门前，嘉林拍着他的脑袋鼓励他。
　　有了这些话，曹璟立刻就活力满满。毛胖子、解不出的数学题、还有苛刻的体育老师，这些他都不怕。
　　看着嘉林远去的背影，他好盼望自己早点上中学，这样就可以每天见到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