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加摩组曲的第三章》陈米

31、第三十一章

　　唐周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电脑前面发了两天呆了。他在客厅叫我的名字吓了我一跳。我跑出去，见唐周带着鸭舌帽，有点晒黑了。
　　“你去哪里玩了？”
　　“帮我外婆拔花生。”
　　我一听，差点昏倒。他把我抱起来，喊了一句终于见到你了。我圈着他的脖子，心里流溢出来的却是痛苦。
　　“有没有想我？”他问我。
　　“没有。”
　　“你再说一次！”
　　“有有有。”见他要打我，我连忙改口了。
　　“这还差不多，我去洗个澡，待会带你去吃冷饮。”他拍拍我的脸，往房间走去了。
　　幸好我改口了，不然冷饮就吃不成。
　　我回房间关了电脑，又跑到客厅对东方正智说了一句爸爸我去吃冷饮了。
　　你看，我就这么神经兮兮，什么都和东方正智说。
　　唐周洗完澡出来，我躺在沙发上面发呆。他走过来蹲在我旁边。我看着他，头发湿漉漉的，左睫毛上也有颗小水珠子。我伸手去碰了碰那小水珠子，他的睫毛抖起来。
　　哈哈，真可爱。我笑着。他靠过来，吻了我。
　　我想着心里的答案，那个决定，难过得想哭。
　　一会之后，唐周头靠着我的，沉默了一下，最后才说：“帮我擦头发好不好？”
　　“嗯。”我坐起身，唐周转身坐到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我拿着他肩上的干毛巾蒙住他的头，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你拔了多少花生？”我问他。
　　“一大桶。不拔花生她不给我过来。”唐周委屈地说。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脾气怪得很。”
　　我哈哈笑着，他这个外婆怪可爱。我记得东方正智还说要去拜访她呢。
　　“你晒黑了，以后叫你小黑吧。”
　　“你找打是吧！”唐周转过来两只手直往我腰处挠，我龇牙咧嘴向他告饶。
　　他不挠我了，倒顺势抱着我，头靠在我身上，不说话也不动。我躺着，看着阳台。正在走向黄昏的阳光，太阳正在缓慢地收着光芒，我知道夜晚终会来临，黑暗也终会来临。
　　吃完雪糕回来，柏安伦在做饭了。闻着那满室的饭香我无比兴奋，狠狠地吃了一大碗饭。
　　“过完暑假你会胖得像只猪。”看着我猛吃的唐周说。
　　“死唐周你才胖呢！”这个讨厌鬼，明明自己吃最多。
　　吃完晚饭，洗完澡，我书房呆着，跟柏安伦下围棋，唐周有点事情跑出去了。我和柏安伦都打算睡觉的时候唐周还没回来。我们都不准备等他，各自回了房。
　　我睡不着，只是看着黝黑的窗外，一个劲地叹气。不知道翻了多久身，房门被打开了，唐周那个死小子溜了进来。
　　“你去哪里了？”我坐起身，扭亮了台灯。
　　“高中的老朋友找我。”他钻进我被子里来。
　　“你回自己房间睡吧。”
　　“回来晚了你生气了？”他抱住我，脸在我脖子上乱蹭。
　　这只死小狗。
　　“不是，我睡不着，怕吵到你。”
　　“我会让你睡着的。”
　　“什么？”
　　唐周将我按在床上，开始吻我，一会之后吻移开了，蔓延在我的脖颈上，肩膀上。我紧张唤了他一声，他起身脱去了上衣，俯下来，双手抚在我的脸上，一双眼睛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我，我听到他的呼吸非常乱。
　　“阿月。”他念着我的名字，嘴唇在我脸上游移，我感觉到他滚烫的鼻息。
　　台灯散发出来的暧昧橙色光线中，忽然想起某个宁静的下午做过的梦。梦中的我是一条小鱼，在半透明的海水中看着光线射下来，幽蓝寂寞的海水那么温柔包围着我，阳光又是那么温暖，我在海水中轻盈地像在风里飞。
　　我抱住眼前这个男孩，他的怀抱就像阳光一样，总在我灰暗的时候照亮我，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太多，欠的也太多。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再也没睡着，看着窗子一点点亮起来。我翻过身看着还在睡得唐周，想起15岁的时候看到他躺在柏安伦家地板的光斑上面，呼吸轻柔得像月光一样，像当时阳台照过来的橙色光线一样。那时候我只觉得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神气活现的人存在，还能有本事把我如一潭死水一样的性格搅成一片浑浊，每天就只是和他吵架打闹。
　　我用食指小心翼翼戳了戳他的鼻子尖，这样可人的鼻子，这么柔美的唇线，为什么一动起来就那么神气嚣张，一副唯我独尊的，被宠坏了的孩子脾性。但我知道，这家伙可不是什么无心机的主，早在不知多久之前就一点点算计我了，一点点钻进我心里来。
　　看到唐周眼皮子在动了，我紧张地闭起眼睛装睡。听见他哼笑了一声，我睁开一条缝，见他看着我。我翻身背对着他，他又靠过来，将我整个人紧紧圈在怀里，脸在我头发堆里乱蹭。
　　哎呀这只死小狗。
　　“我饿了，我们出去吃早餐。”他轻轻咬着我的耳朵说。
　　这家伙看来是饿醒的。
　　“你先出去吧。”我双手将被子抓得紧紧的。
　　“好。”
　　我听见他起身穿衣开门出去了才松弛了神经，又懒懒地在床上赖了好一会才起床。
　　洗漱出来唐周坐在客厅看着东方正智的牌位，那牌位前的香炉里青烟缭绕。
　　他给他上香了。他跟他说了什么话了？
　　见了我，他站起身走过来。我不怎么敢看他的脸，只是低着头站在等他靠近。
　　天还很早，从阳台照进来的光线很疏懒。他抱着我站了好一会，在这清晨的空气中，在他的体温里，我感觉自己要化了，在渐渐变得透明。

　　下午我躲进房间里打开电脑，又开始纠结选学校的事情了。唐周走进来问我干什么？
　　“选学校呢。”我不敢去看他。
　　“选哪个？”
　　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我咬着唇，侧过身面对他，我迟早要面对。
　　“唐周，我想选我爸爸的学校。”
　　我看到他脸色一下子暗下来。我预料到了。
　　“你一定要留在这里陪着安伦，就是不肯跟我走？”
　　“我爸爸才刚过世不久，我不想留下阿伦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那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在你心里，还是安伦比较重要是不是？”
　　“唐周！”我心痛的吼了他一句。
　　“你说过你不再伤我的心的。”
　　他的声音这样沉重地掷在我心上，我只觉痛，不知如何作答，呆看着他站起，转身，开门走出去。
　　打开的门，我听见了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唐周和柏安伦！
　　我跑出去，他们站在餐桌边，柏安伦双手抱着胸前，沉着而冷静，唐周目光如炬，彷如要用目光烧化了他眼前这个敌人。
　　“你有能力照顾好阿月吗？”
　　“你想留着阿月在身边所以就觉得我没能力？”
　　“我答应过他父亲要好好照顾她，这是我的责任。”
　　“柏安伦，你对她的感情只是责任？你自己都不敢承认你真实的内心吧！”
　　“唐周！”我没法听他这么斥责柏安伦！
　　“你要尊重月的想法，她要去她爸爸的学校。”
　　“我就是要带她走！我就是不放心她留在你身边！”
　　“唐周，不要说了。你们不要吵了！”
　　他们在我的吼声中同时看了过来。
　　“李栖月，你要留下来还是跟我走？我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唐周咄咄逼人。
　　不要逼我！
　　我咬着下唇，死死地咬着，一丝血腥味滑进我嘴里来。
　　“李栖月！”唐周又吼了句，开始向我走来。
　　“唐周我们分手吧。”
　　不只是唐周震惊得停下来脚步，连柏安伦都垂下双手，有点不安地看着已经处在崩溃边沿的我。
　　杨集说得对，他说得太对了！
　　李栖月你真正爱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你无法接受柏安伦的话，我们就分手吧。”为了这个问题，我和唐周已经吵得心力交瘁了。
　　“你确定？”唐周的声音一下子听起来如此绵软无力。
　　我点了点头。
　　然后唐周，转身，摔门而去。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的，阿月。”柏安伦向我走来，我抓住他的衣服，已经虚脱了，无力地靠在他胸前。
　　“你可以选择跟他走的，唐周非常爱你。”
　　“不要说了。”我抓着他的衣服，呜呜地哭出来。
　　柏安伦轻轻拍着我的背，微微地叹息。
　　我果然是个胆小鬼，只想躲在最强大的保护者后面。
　　如果东方正智还在，我会毫不犹豫跟唐周走的。我知道无论去了什么地方，回到东方正智这里就可以见到柏安伦了。可现在，我见不着柏安伦我觉得不安心，怕他在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化了灰追随东方正智而去。
　　所以唐周对不起。

　　等我情绪稳定下来后，柏安伦反倒有点坐立不安了，到了晚上，更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在客厅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等他打完电话我问他怎么了？
　　“唐周找不到了。我打他电话不接，也没回家去。”看柏安伦这么慌张，我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了。
　　“会不会去朋友家了？他昨晚也是去朋友那里很晚才回。”
　　“要是那样还好。”柏安伦一点也没有因为我的话缓下情绪来。
　　“怎样不好？”
　　“阿月，我说了你不要太紧张，只是有可能而已。”他握住我的手。还没说，我就有点抖了。
　　“什么？”
　　“他以前自杀过。”
　　“阿月！”
　　我的腿一下子软下来，几乎瘫倒在柏安伦怀里。
　　“什么时候？”
　　“和林间被迫分手的时候。吞了好多安眠药，好在及时发现送医院了。”
　　他说过的！
　　他说过的！我怎么忘了！
　　他叫我不要背叛他。你是哀求我，是警告我！我怎么可以忘了！
　　李栖月，你真真是一个残忍的人！
　　“他去哪里？他会去哪里？”我摇着柏安伦，全世界，除了柏安伦我谁也依赖不了了。
　　“阿月，你冷静一下，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去哪里？去哪里？
　　“阁楼！”我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