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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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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居的雅座上,女子默默地品着手中的云梦“碧草茶”,帘后传来的悠扬琴声静静流淌,她恍似未觉,又恍似凝神,直到那琴音渐入尾声。
“弹得真好,我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听你的琴了。”她笑着喃喃,眼中却是落寞,“最后一次……还是这样啊。”
那帘后人仿似未听到,只是招呼了小侍进来收琴,起身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虽然每次那人总是如此无礼,可原本的期望落了空,女子还是不禁蹙起了眉——“真绝情……”然而,她刚嘀咕了两句,便似想通了,一挥袖,大步朝门外走去。
门外早有人恭候。
“江二,回府。”
“是,王。”
“别叫我王啦,过几天连命都没了。”那女子心烦意乱地回道。
“是。”
然而,当马车稳稳地驶向王府的时候,大街上扬起的不仅是尘土,更有不少余音——
“你看你看,那是勉王府的马车呢!”
“还真是!勉王还真有雅兴呢,都这样了,还成天往那销魂居跑。”
“呵呵,谁不知道,她呀……”话尾被不明含义的暧昧笑声取代,声音渐渐低去。
王府——
勉王楚瑜此刻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了——偌大一个王府,百来号人一夜间都走得干干净净。
“江二,还剩几个人?”她不禁问道,虽然是自己放人走的,但没想到当他们真的干干脆脆走人后,还是有些介意。
“禀主子,仆从就剩老奴一人,另外还有尧主子没走。”
“陈尧?”一大早,她就已经把各人的休书写好送去,这会儿她的那些侍宠应该早走了才对。
“是。”江二不再多话。
“先下去吧。”楚瑜抚了抚额角,明天圣旨一到,他也没必要留下了。
虽然现在她只是“闭门思过”而已,并没有被抄家或是禁足,不过并不代表她那亲爱仁厚的皇帝兄长会这么轻易地饶了她,一想起他那与先皇一样狡诈的眼眸,楚瑜就沁出一身汗来。
算了算了,已经做过的傻事是不能回头的。还是先去看看陈尧再说。也不掌灯,她就这样拖曳着长裙广袖,缓缓步出了书房。
印象里,陈尧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罢了,在她的一众情人间,没什么出彩的,要不是丞相硬塞过来,她还不一定要呢!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楚瑜此刻竟勾勒不起清晰的轮廓,罢罢,只能归结于——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性格特色的人。
一路上,王府寂静得不似人间,没有往日的喧闹,树影凝在庭间,让人不自觉地出神,她好久没有这样清静的夜晚了。追逐声色的勉王殿下,不学无术的勉王殿下,还有,那些痴情的,温柔的,到底是不是她?她也辨不清了,都像……又都不像。
刚步入“翠微轩”,就见到一个默默静立的身影。
“干嘛不走?”正想着,她就问了出来。
那身影一顿,黑暗中,神情看不真切。
“尧想留下来。”
“留下来干嘛?陪葬?”不知不觉,楚瑜开始烦躁起来。
“……”
“你不会是对我一往情深吧?”她自嘲,平时待他虽不差,却远没有其他人来得好。那些和她浓情蜜意的人都乐得一揣休书潇洒离去,他为什么还待这儿?!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口气有些恶劣。
“我……不想回去。”他呐呐道,一想到回去要面对的又是那一群禽兽一般的家人,他就打了一个寒战。
“不管不管,你的事我没空理,快走,省得心烦。”说罢就把休书往他怀里一塞,“明早之前,给我滚!”
又是这样!他一呆,倏地笑出声来,原来自己就是一个包袱啊,被人丢来丢去的,有用的时候拿来哄哄,没用了,随便哪儿一扔……
“喂……”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停住了,又折了回来,“……你没事吧?”自己才是心情最不好的那个吧!
叹了口气,她又道:“你想陪我死,我还不要呢。如果大家都死了,谁来给我烧纸钱?”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你,给我好好活着,我的后事指望你了……”
月很明,阴影中,却有两个不知是哭是笑的人。
天慈三年,靖王作乱,这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大一次的阴谋却被消弭于无形,只因靖王过分信任了自己的皇妹勉王楚瑜。此中因由自然是外人所无法窥得的,但种种或真或假的消息还是蕴满了整个京畿。
大家所共同知道的仅仅是靖王事败自刎,勉王被贬为平民,朝中大臣来了一个大换血。值得一提的是,如此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对整个京师所有百姓的生活造成影响,除了皇上,这其中最大的功劳就应归于安王楚瑾了。
如果没有她对各方的安抚,对各部的监督,可以说,皇上的日子也不一定会好过呢。
刚送走随圣旨而来的大皇姐,楚瑜大大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没有那么糟嘛!
然而,家徒四壁的她,也就只剩下江二和陈尧这两个亲人了。
江二还有一家老小要他养,算起来,和自己一同上路的,就只有陈尧一个人了,想到这楚瑜又是一阵喟叹。
想起临走时大皇姐的吩咐:“皇姐在平州有一处宅子,打理打理,应可住人,你就往那儿先去吧。”心中又是感动,也只有大皇姐会在这种时候还帮着自己吧。
“不用死了,你……要不要跟我走?”她别扭地问向陈尧,虽然早知道他一定是与自己一起,但还是忍不住确认。
“是,王到哪儿,尧就到哪儿。”沉静的回答,透着一股释然。
“以后别王啊王的叫了。我也是平民了。称呼娘子就可以了。”说罢,她也是脸一红——娘子?好奇怪的感觉啊。
“是。”
正当楚瑜乘着车离开皇都的时候,皇宫之中也颇不平静。
“皇上,微臣以为,勉王虽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但也不能脱得干系,皇上宽厚仁德,免其一死,但若不言明‘永不录用’,‘不得返京’,实难服众……”
说话的是国丈大人,虽然前一阵子他抱病在家,但并不表示对于朝堂变化一无所知。
明黄的人影却并无表示,只是询问地看着静立一旁的安王。
“启禀皇上,顾大人所言甚是。勉王与谋反一案有涉,确实不堪重用。故而将其贬为庶民,然而,圣旨已出,必不能追,更且皇上未有‘永不录用’之旨,足显圣恩浩荡,不如就由她去罢。”
顾国丈还待反驳,却听那明黄身影终于开口:“安王所言,甚得朕心,顾卿,朕也希望给她一次机会,卿就不必多加顾虑了。”
顾国丈见他心意已明,也不再多言,当下呐呐告退。
然而他一走,殿中的两人就换了一副表情。
“皇姐,你说,小瑜可能体会你我用心?”皇上朝安王眨了眨眼,泛起笑意。
“难说……微臣降旨之时,她还在合十而念‘千万别杀我头,千万别杀我头’……”说罢也笑了起来,“她该是不会想到的。”
微叹了口气,能为这个皇妹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只希望她长进些罢。”
“皇上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