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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五章 白璧竟何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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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推着轮椅来到湖边,虽然一直坚持进行着治疗,但我的双腿依然毫无起色。在湖面上慢慢地映出一个复杂的化学方程式。虽然茶杯水盆之类的也可以看,不过我还是喜欢留在湖边。每当面对着湖面,心就会不由自主地静下来,理解起东西来往往事半功倍。
不知道是不是我呆呆地对着湖面的时间太长,何府的下人间竟渐渐传出了二小姐脑子有问题这样的传言。我哭笑不得。从此以后尽量找隐蔽的角落藏身。
现在的这个角落是我一个月前发现的,因为有大树遮阴又地处偏僻,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里面藏着人,所以渐渐成为了我固定的位置。
“小妹妹你在看什么呢?”
我回头,身后的树枝被一双线条优美的手拨开,一位十六七岁左右的俊秀少年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我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身着一身白色常服,头发用黑色的丝带随意地固定住,那双略带琥珀色的眼睛此刻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深深地望着我,阳光透过树枝在他的脸上身上投上大面积绿色的阴影,恍如梦幻。
“看鱼。”
水中几尾漂亮的红色鲫鱼正在快活地戏着水。我微微一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是吗?”那少年莞尔一笑,伸手指了指一边砌着栏杆的湖岸,“小妹妹看鱼何不到那边去,这里太危险了。”
到那边去,被看到又有人要说我脑子有问题了。不过我还是叹了口气,推着轮椅往后退去。轮椅的重量忽然一轻,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少年推着往湖岸的那一边行去。
“我的名字是尘,哥哥的名字是?”
我抬头,那少年朝我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韩夏。”
我怔了良久。大将军韩世炎之子韩夏,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何府?大将军韩世炎育有一子二女,长女韩春今年春天已顺利入宫,册封淑妃。唯一的儿子韩夏不类其父喜文而不尚武,已在今天殿试中被武帝钦点为状元。最小的女儿韩秋今年应当刚满十一岁。
从政治上来说,韩世炎跟何进应该是政敌间的关系,不然韩世炎也不会想暗杀何进。可是为什么韩世炎的儿子会出现在何府?想不通,想不通。
“以前没见过哥哥呢。哥哥不是府里的人吧。”
“嗯,我今天是来拜访恩师的。”
“恩师?”
“何丞相正是区区在下的恩师。”
让自己的儿子拜政敌为师,这个韩世炎还真是诡异。
韩夏走后,我继续埋头研究那个复杂的方程式。
“真的是傻子。盯着湖里一动都不动呢。”耳畔响起一个甜脆的童声,我认出这不是我所熟悉的声音,惊讶地转过头去。
一个眼睛圆圆的可爱小女孩正远远地站在一旁用一种鄙夷的眼神望着我,她的身旁站着的是一脸冷笑的何瑞茗。什么时候,她竟然找到了同盟军?
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我朝她们笑笑,并不理会。
“傻子,傻子……”
两个孩子似乎不打算放弃,似乎有小石子之类的物体划过优美的弧线,飞向我所在的方向。
我急忙推着轮椅躲避着石子的攻击,然而,那些石子还是不断地落到我的身上,带起一阵又一阵疼痛。
“砸她,用力砸她!”
何瑞茗挥舞着手臂,她的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仿佛刚刚打败了一匹可怕的怪兽。
“讨厌的野丫头!”
一块尖利的石子刚好砸在我的额上,湿湿暖暖的液体立刻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一直流入我的眼中,右眼忽然间一片鲜红。
讨厌的野丫头……
你们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你们叫我傻子我可以忍受,用石头砸我也无所谓。可是,你们不能叫我野丫头……
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姬颜狰狞的脸以及不断收紧的手指,胸口传来窒息般难以忍受的痛苦感觉。
我转身,拧紧了拳头,冷冷地瞪着两个衣着光鲜,名为千金小姐,脸上却挂着仗势欺人的痞子般神情的孩子。
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真的永远都不会反抗吧?
那两个孩子愣在了当场,接着忽然间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转身就跑。
我看不到自己现在的眼神,能够把两个孩子吓跑,想来一定可怕到了极点。
“对不起……”
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覆上我的脸,洁白的丝帕温柔地擦拭着我的额头。
是何瑞言,他似乎刚刚经历过一段疾跑,满脸通红,不住地喘着粗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拿着手帕的手微微颤抖着。
当年趴在我床沿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纤瘦的十四岁少年。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已经能够挡住阳光留下一大片阴影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否依然还会露出这样温婉无害的表情呢?
“那不是你的错……”
我推着轮椅,转身往凝春阁的方向行去。害怕再多留一秒钟,自己就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云姨问起我额头的伤,我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
云姨轻抚着我的脸颊,眼眶竟渐渐湿润了。虽然不想让云姨担心,但我拙劣的谎言从来就没有真正成功地骗到过云姨。
庭前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的苹果树已经有一人多高了,我伸手抚摸着苹果树阳光下碧绿晶莹的叶子。刚开始的时候看到这棵不请自来的苹果树我还很兴奋,曾经热切地期盼着它能够结出甜美的果子。然而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这棵苹果树好不容易结出的果子竟是又酸又涩的。
终究只是不受这片土地期待的野果树而已……
“尘……你的脸怎么了?”天命捧起我脸,漆黑的眸子泛出心疼和愤怒的光芒。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温热的肌肤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心里一难受,我就喜欢往天命的怀里钻。只要在他的怀里,无论多么难过的事情也会在刹那间变得无关紧要。
“天命……”
我静静地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他的手正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随着我一点一点地长大,他依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用一只手轻松将我抱起。
“天命,让那棵树结出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果子好不好?”
我承认我是在无理取闹。不过如果是天命的话就没有关系,他永远不会因为我提出的要求古怪而失去耐心,就算是再离谱的要求他也一定能找到实现的方法。虽然有的时候会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九岁那年我说如果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能摘给我吗,结果他拿了一颗坑坑洼洼的破石头回来说这就是天上的星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块石头就是所谓的陨星,以为他故意耍我,结果闹了好久的别扭。他竟然傻傻的不知道解释,等到我学到陨星那一块的知识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天命呼出的热气吹到我的耳朵上,吐出我无比熟悉的五个字。
“交给我好了。”
他把我抱回到轮椅上,然后纵身跃上天际。如蚕丝般顺滑的乌发在空中纠结缠绕。
天命回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根芒果树的枝条。他用刀切下庭前野苹果树的一根枝条,用带回来的芒果树枝条代替切下的那部分苹果树枝条。
我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望着他。芒果树的枝条怎么可能在苹果树上存活?就算存活下来,芒果可是南方的果树,在寒冷的北方怎么可能结得出果来?
忙完一切,天命回头朝我嫣然一笑,丹唇轻启:“相信我!离国的芒果枝条同样可以在祈国结出最甜美的果实。”
刹那间,一股热流缓缓地从胸口腾起。眼泪顺着脸颊不住地滑落下来。
无论天命是由于什么原因,无论天命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我都不得不承认。有他陪着,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