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nely Christmas》竹剑江河

4、四

　　震惊。
　　这是梦吗？是我还在做梦吗？在公安局来宾接待室的门口，恍惚间，我好像又觉得梦里的白光充满了整个房间，而白光的中心，那个他……
　　定了定神，没有白光，但他还是在哪里，那熟悉的挺拔潇洒的身影，那熟悉的整洁随意的休闲外套，那熟悉的利落的牛仔裤，那熟悉的干净的登山鞋，左臂下还抱着那熟悉的摩托车头盔……他背对着我，正和另一位警官握手。警官说：“楚先生，谢谢你帮助我们抓到了这样重要的人犯。”
　　他说：“不客气。这是市民应尽的职责。”是他！是他！是他的声音，清透柔和，好像总是带着笑意，如甘泉一般。
　　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他正好一回身，我就一头撞在他的怀里。嗯，没错，这个胸膛是热的；我仍不敢确信，捏他的手臂，嗯，没错，这个手臂是实体，不是虚幻的……
　　“哇，你那么用力干嘛，要把我的手臂掐断啊？”他故作夸张地喊道。那位警官知趣地笑道：“二位慢聊，我先走了。”说着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如果幸福也能把人冲“昏”话，我就是了。接下来的情形在我自己记忆中一片空白，只听天河后来告诉我，当时我的手脚挥舞得象八爪章鱼一样，当时我的眼泪鼻涕流得象瀑布一样，当时我嘴里语无伦次的话象是疯子一样，大抵都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好歹你也可以给我来个电话……”
　　好不容易等我哭够了，闹够了，天河才能慢慢地和我说他劫后余生的情形：
　　“那天我掉下去后，倒也没慌张，先是一转身把方向扭正。下面是一片松林，你知道么，我是掠着松林顶上冲过去的。我的雪橇象剃头推子一样，一下把松林的‘头’剃出两条沟来。”
　　听到这里我不禁噗哧一笑。他接着说，“这样我的速度大减，到了松林尽头，我就掉了下来。这时，雪崩开始了。我忙又挪动身体躲进松林里——这片松林实在是救了我两次命。我在那里看着雪沿着松林间隙冲下去，哇，根本看不出一片片雪花，整个象白色的大浪一样卷滚下去，这是我这辈子没见过的壮观景象。”
　　我又哭又笑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知道看景象！”
　　他嘿嘿一笑说：“我说过我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嘛。雪崩过后，我先是想打电话报警，一摸口袋，手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我就准备自己找路下山，一站起来，才发现，刚才从松树上掉下来时，还是把左腿摔断了。”
　　我吃惊道：“啊！怎么样？现在好了么？”说着俯下身就要去看他的左腿。他忙拦住道：“没事没事。没好我怎么能来找你！你要看回家再看吧。当时虽然断了腿，但我想还是要挣扎着下山，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否则更没救。我就这样拖着一条断腿继续半爬半跳的前进，好在那时已经离山脚不远了。我被一个当地居住的山民发现。”
　　我说：“后来你就在他家里养伤？”
　　他点点头说：“是啊。你怪我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我也想啊！每天都想。但手机已经掉了，即使没掉，那么偏远的地方恐怕也没信号了。而收留我的人家里，根本没电话。——别说电话，就是日常用电，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只有晚上七点到十点之间，供应三个小时。即使在这三个小时里，电力也微弱得仅够点亮一盏昏黄的 25瓦灯泡。你能想象么，离城市仅仅三、四个小时车程远，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他们告诉我，要打电话的话，最近的地方是二十里外的乡上。而那些天大雪封山，寸步难行，你说，这种情况下，我怎好意思请他们去二十里外帮我打个电话？”
　　我点点头，心里再没一丝抱怨，反而泛上一阵暖意。他的善于为别人考虑，本身也是让我着迷的地方。只听他继续说：“他们一再安慰我，不要着急，说他们土生土长的草药比大医院的药还灵——这倒是真的，我进步神速，如果没有他们那奇效的草药，恐怕今天还不能站在这里。他们还说，伤筋动骨要静养，每当我流露要起身的意思，都被他们‘严词’制止。直到今天，哦，不，应该是昨天了，我才得到他们的‘批准’，可以出来找你了。我先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翻过一座山，走回滑雪场，领回了我的摩托车，然后一路骑来……”
　　听到这里我又替他担心起来：“昨天下雪呢，你还骑摩托车来？多危险啊。再晚几天也不迟啊。”
　　他听了笑了起来：“我的车技你还不放心么？不过也是因为下雪，我不敢狂飙，一路慢骑，到的时候已经过半夜了。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想先看看你在干什么呢。就悄悄地走到客厅窗外往里看。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一个男人正在屋内，神色紧张、鬼鬼祟祟地东翻西找。”
　　我点头：“那正是我在厨房榨果汁的时候。”
　　“当时我第一反应是‘有贼’，正要冲进去抓他，再一看有点面熟，想起来是上次一起去滑雪的，你们公司的同事。我就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所以我就躲在那里，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果然，他在书桌里找出一本东西，翻了几页，脸上立即露出贼得手那样的欣喜表情，马上放进随身带来的包里。
　　“正在这时，你出来了。他一见你，那一刹那有些慌乱，这更证实了我的想法：那本东西肯定对你很重要，而他这样鬼祟肯定有问题。当时我就想：绝不能让他拿走。
　　“后来他出来，发动汽车要走。我一看，头盔都来不及戴，马上发动摩托车也追了上去……”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接口道：“哦，是了！结果他一发现你在追他，还以为是冤魂索命，吓得魂飞魄散就出了车祸。唉，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天河也感慨地点点头。我心中忽又泛起阵阵暖意，想起昨天的梦，在我做梦时，天河正在辛苦的追人犯吧？原来，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也在暗中保护着我……
　　我对天河说：“什么时候你带我去拜访一下收留你的那户人家吧？救命大恩，难以回报啊。”天河微笑着说：“这个自然。”

　　我们辞别众警官，向外走去。我忽然又想到什么，一回身侧着头问他：“那盒巧克力，是不是也是你放进去的？”
　　他一听，脸上立即露出最灿烂最无辜的笑容说：“那个不是我，是圣诞老人啦。”
　　“就是你！就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
　　我们就这样笑闹着走出门。天已大亮，各个商家门前五彩缤纷的圣诞装饰，仿佛在告诉我们，这个圣诞节，再也不会lone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