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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变故 ...

  •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晚,正月都过去了大半,才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这雪也来得格外急,上一刻才隐约有几片雪菱,下一刻已是漫天鹅毛飘飞。
      白茫茫的天携着疾风骤雪,仿佛要一气儿倾到地上,将万物吞噬。

      济川王府上还延续着年里头的氛围,成串的红灯笼挂在檐下,窗纱上贴着的剪花自积雪里透出边角。
      今日一大早,王爷便同王妃及大殿下出门赴宴去了。
      眼下那几个房里的丫鬟小厮得了闲,也顾不上逼人的寒气,纷纷出来观雪。
      一时间屋前的走廊上竟站满了人,个个儿冻得鼻尖发红,却还搓手跺脚的嬉闹说笑。

      众人目光皆在庭院里的皑皑白雪上,不曾注意身后有一丫头正贴着墙根紧着小碎步前行。
      那丫头似乎急着往别处去,也不同众人搭话,也不观雪,只一位的低着头赶路。
      她正行至檐下尽头,眼见着就要往雪里去,却被人自身后一把拉住。

      回过头来,她只见一位略比她年长的女婢,正是王妃房里的碧珠。
      见她欲冒雪离开,碧珠于是劝阻道:“我原是同郭嬷嬷借了你至下午的,虽说眼下提前完事,可这风大雪大的,你也不必急着回去,进来避避同大伙顽会儿也无妨。”

      那丫头却恭然道:“碧珠姐姐好意,阿清原不该推辞,只是外院事杂,若是晚了回去误了事,怕是要受责罚的。”
      看着阿清低眉顺目的样子,碧珠略叹了一声,终还是转身回屋里取了把伞与她:“你且撑着这个吧。”

      “多谢碧珠姐姐。”阿清接过伞去,便忙踩着雪出去。
      碧珠立在檐下,看着她有些费力的行在雪地里,不禁又叹了叹。

      这外院的丫头到底不似各内院房里有主子疼惜,本就是粗使用的,偏又摊上那几个不饶人的管事嬷嬷,日子自是不能好过,只可惜了这乖巧模样,偏偏生在泥沼之中。
      可惋惜归惋惜,在这样的深宅庭院之中,明哲保身才是紧要,即便知道那些背地里的东西,却也从没有人去说破的。

      那名唤阿清的丫头从王妃的俪兰苑出来,虽是径直回了外院,却避开众人往下人的住处去,从她自己的枕头下取出早藏好的一个馒头揣进怀里。
      方才在碧珠面前她实则未说真话,眼下急着回来也不是为了这里的活计。
      碧珠来借她去帮忙时她就盘算着赶早把事做完,好趁着这空当往柴房去。

      直至现在,一切还算顺利。
      她藏好了馒头自屋里出来,探头探脑的看了一阵,见四下无人才穿过庭院到了柴房前。

      虽说也是在王府中,可这柴房地处偏僻,平日里只堆放柴垛,取暖之物自是不必说,便是连门也非完整的一扇,只如个栅栏般,能拦人却不挡风。
      昨夜本就刮了一宿的寒风,今日方又落了雪,眼下这地方活脱脱似个冰窖。

      阿清连忙蹲下身,从门缝往里瞧,见地上趴着的少女一动未动,心下便急了。
      这里面关着的同她一样,是这外院的粗使丫头,因昨日犯了点小错,又正赶上郭嬷嬷心情不好,便挨了一顿打在柴房里关了一夜。
      然而阿宁生得娇弱,昨日那一顿已经打得她奄奄一息,晚上又不曾用食,再在这酷寒之中吹了一夜的风,眼下也不知怎样了。

      阿清越想越担忧,忙摇晃着木门唤道:“阿宁!阿宁!”
      她唤了许久,声音里都渐渐带了哭腔,那柴房中的少女才略微动了动,似乎十分费力的侧过头,自散乱的乌发中露出半张秀丽面容。
      见她终于有些反应,阿清反而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一双手扒在那门缝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此时的宋娴脑子里一片混沌。
      婚礼上热闹的鼓乐和宾客们的喧嚣声似乎还萦绕在她的耳畔,原本模糊的记忆却逐渐清晰起来。
      她才刚行过笄礼不过三月,便依照婚约嫁入济川王府,而她的夫君是济川王长子李容锦,不仅出身高贵,还文武双全、一表人才。

      这原本是极佳的一段姻缘,也羡煞了一众闺阁佳丽,只是谁也不曾料想到结局。
      身着凤冠霞帔的她,在父母兄长的祝福与不舍中被喜轿抬出将军府。

      济川王重视长子的这桩婚事,婚礼排场布置的甚是了得,却也苦了新娘。
      宋娴水米未进的整整折腾了一日,直到送入洞房才得以消停。
      即便她出身将门,从小就跟着两个兄长骑马射箭,不似普通的闺秀那般身娇体弱,可也有些吃不消了。

      趁着新郎尚在应付宾客,她便兀自掀了盖头,也管不了许多,只将桌上搁着的合卺酒倒了一杯来解渴,怎知这一时的贪嘴竟叫她追悔莫及。

      喝了那酒,宋娴腹内立刻绞痛起来。
      定是那酒有问题,她欲扑至门口向人呼救,却已跌倒在地无力动弹。
      意识模糊之际,她直后悔方才着急不曾试毒,可是这洞房里的合卺酒怎么会是毒酒呢?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甚至不知要害她的人是谁就这么昏死过去。

      眼下终于恢复意识,她腹内的剧痛倒是不再有,可浑身还是沉重得不得动弹,且似陷入极寒,那四肢更如封入了寒冰之中失去知觉,若是勉强挣扎,则又牵动皮肉疼痛不已。
      耳边幻声逐渐被呜咽声取代,宋娴猛然一惊,又想起自己饮了毒酒,心道这莫不是已入了阴曹地府,周遭才会这般阴寒且弥漫鬼泣。

      她这样想着,掀起了沉重的眼皮,可前方透着明亮的光,也不像是地狱里的光景。
      纷繁的影逐渐重叠,将一双朦胧泪眼呈现在她面前。
      那扒在门缝上的人似乎很着急,又接连唤了数声“阿宁”。

      原来方才的不是鬼泣,而是她呀,可阿宁又是谁?
      宋娴模糊的思忖着,又觉浑身使不上力,凭借毅力挣扎了许久之后好不容易才挪动了双手,然而当她打算撑起自己的身子时,目光却在无意间落在了那双手上。
      她不可置信的动了动手指,明明是她的手,可那手指纤细、骨骼小巧,又分明不是她的手。

      宋娴正百思不得其解,又听闻前方那名少女喜极而泣道:“太好了,阿宁你没事太好了!”
      她费力的抬眼,目光投向那一味唤着阿宁的少女,确认她确实是在对自己说话,心下却有些焦躁。
      一来她实在不知阿宁是谁,二来她这样子当真像是没事的?

      这时那少女却弯下身去,从最下面的缝隙中塞进了一团用帕子包着的东西。
      “这是我昨夜偷偷留下的馒头,你自昨日起便未进食,这样下去身子肯定支撑不住,趁着郭嬷嬷没来,快先用些。”少女也不管里面的人有没有反应,只自顾自的隔着门说着。

      宋娴的目光只在那馒头上停留了片刻,很快便被自门板的缝隙上透进来的光景引去注意。
      这是怎么的了?明明她出嫁是在盛夏,怎的眼前却是一片白茫茫雪境,难怪浑身冻得僵硬。
      这六月飞雪,莫不是上天亦感念她的冤情?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她缓了好一阵子才逐渐恢复知觉,挣扎着爬坐起来,向门上那名少女问道。
      说话间,她又禁不住蹙紧眉,心道为何这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
      少女听了她的话却凑至门缝前,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眸,一惊一乍道:“阿宁你可别吓我!”

      对了,阿宁又是谁,方才她还忘了问这一句。
      宋娴正待补上这一句,却听见一阵踏在雪地里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那少女回头一望,立刻急着欲躲,可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老妪的声音甚是刺耳的传来:“小蹄子竟跑到这里来偷懒,看不打断你的腿!”
      接着少女求饶的声音隔着门响起,再后来却是自门上传来一阵响动,继而一阵剧烈的光倾泻进暗室中。

      映着积雪的光格外刺眼。
      宋娴本能的抬手去挡,逐渐适应之后只见一个长相刻薄的老妇立在她面前。
      那老妇叉起腰,指着她的眉心道:“这小祸星倒是命大,既然还喘着气,还不滚出去干活!”

      面对这尖酸的责骂,宋娴双眉蹙得更紧,抬眼对上老妇的双目。
      老妇见她不动,似又来了气,愈发扬高了声音吼道:“还不快动!真以为自己是小姐不成?”
      “呦,你还敢瞪,看老娘不打死你!”老妇说着,果真掳起袖子,扬起巴掌就要往地上坐着的丫鬟脸上招呼。

      阿清跪在一旁看着,心下虽是不忍却也惧于她的淫威不敢上前阻拦,只得别开脸去。
      眼见着那响亮的巴掌就要落下,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柔荑拦住。
      老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丫头的眼眸,惊讶之际连叫骂都忘了,只一味的与她抗衡,怎料她那只看似柔软的手竟异常坚定,直钳着她的腕子不能动弹。

      宋娴将老妇推开便自顾自的起身往柴房外行去。
      她踉跄的踏入雪地,举目朝周围的庭院看去。
      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浸透单薄的衣裙,带来沁骨的寒凉,也令她更加的清醒。
      这并不是梦,宋娴下定这结论,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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