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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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今日晚饭用了吗？”沈肃正在流云殿处理事务，监事立侍一旁。往常这段时间里，殿中一向是绝对的安静，是不会出现任何对话的，所以监事正如过去一样，放任思绪正神游天外，与巫山神女梦中庄周相会着，怎料忽然被他一个开口给问懵了。
“城主，您说什么？”监事哽了一下。
沈肃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我过去看看罢。”说着放下朱笔起身出了门。
监事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要去哪，追出门去看沈肃往东走了，忽然了然，停下脚步倚在门口发了一会呆，自言自语道，“忙到一半走了，城主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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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娆雪殿门口还是惊慌失措的站着几个侍女，想必是被冬雪赶出来的。几人看他来了都行了礼，沈肃进屋，看到桌上摆着空了的粥碗，就知道她还是听话吃了饭的，神色舒缓了几分，走进去却发现内殿的门被锁了起来。
沈肃推了一下没推动，是里面的人锁的。他门也没叫，对身后的侍女说，“去取钥匙来。”然后便听见屋里传来响动，门被打开了，冬雪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他买给她的娃娃。
沈肃想要进门，她却站在门口不让开，他淡淡道，“不让我进去，那我便走了？”
冬雪抿了抿嘴，默不作声，沈肃便作势要走，她忽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那就让我进去？”
冬雪依旧不出声，沈肃便蹲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冬雪惊呼了一声，外面看热闹的侍女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往日那个人气不沾的城主，居然主动抱孩子了？！
沈肃抱着冬雪进了屋，看她板着脸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气消了但是硬撑着在闹别扭，心里舒了一口气，父母双亡又在荒漠住了那么多年，他真有些怕她的心里会留下什么阴影。不过现在看来，他倔强的小姑娘，好像只是有点脸皮薄而已。
嘴角露出一抹笑，没意料却被冬雪捕捉到了，她有些窘迫的在他怀里扭了扭，面上带着几分被他看破的挂不住。沈肃将她放在床上，取过一旁的被子帮她盖好，“天色不早了，你今日起得早，早些休息吧。”
冬雪点点头，沈肃想要撤身，却发现衣摆还在她手里紧紧攥着，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已经熄了灯火的内殿，“怕？”
冬雪听出他话里的笑意，梗着脖子摇了摇头，一双杏眼却还晶亮的看着他。
“那你是准备这样睁着眼睛睡一晚吗？”沈肃干脆坐在床沿上，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挪揄。
冬雪坚定摇头，合上眼睛，手依旧坚持死都不撒开。
沈肃伸手将自己的衣摆拯救出来，在床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冬雪听到他低沉温暖的声音顺着黑夜流到耳边，“你睡罢，我在这里看着你。”
那你会不会离开？冬雪在心里问。
“我不会走。”沈肃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适时出声。
听到他的回答，冬雪才放松下身子，慢慢传来了绵长的呼吸，沈肃就坐在黑暗里等着她。娆雪殿在雁宫东面，本来房屋便少，夜里吹了蜡烛，几乎是只有月光作陪，如同深夜寂寥的荒漠一般，难免她会害怕。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肃自己也生出几分困意，便起身离开娆雪殿。一路上遇上几个巡夜的侍卫，看着他的神色带着几分惊诧，大概是没见过他这么晚了还自己一个人在外闲逛。
沈肃带着几分困倦直奔寝殿，褪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监事疑惑的声音，“城主，您要歇息了吗？”
“嗯。”沈肃脱下外衣搭在暗色屏风上，感受到身后人的欲言又止，疑惑的回过头去。
就看到监事一脸纠结的扒在门框上望着他，视线下移，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人站在他身前，一手扯着自己的被子，耷耷拉拉拖在地上，一手抱着自己的娃娃，眼神不自然的看向地面，盯着他的靴尖。
沈肃有些无奈的揉揉眉心，对监事说，“你先下去吧。”
监事看着沈肃的面容有些扭曲，想要张大嘴巴又怕被责怪，两个眼睛瞪得老大，“苏姑娘，安排在偏殿住下吗？”
沈肃心里其实也是希望她睡在偏殿，毕竟自己上一次与人同床，往前数上二十年是有了，哪怕她才是个八岁的小姑娘，但男女有别，如此总归不是合适的办法。
但是看样子，冬雪好像是不会同意了。她看到沈肃的脸上变化，从门外跑进来，虽然自己也不好意思，但是为了不整夜被噩梦缠扰，她还是坚定的站在沈肃的寝殿里寸步不移！
说着她就将被子在地上铺开，自己躺在地上把自己和布娃娃一并裹进去，只露出一张脸来，用眼神对沈肃道，我很安静，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监事看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行了礼准备离开，被沈肃叫住，“你等一会，我还有事跟你说。”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去，冬雪的目光随着他往门口移动，关门的时候沈肃看了被子里的她一眼，淡淡开口，“我就在门外，你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我。”
然后他同监事站在门外说话，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在屋里烛火的映照下，在雕花格窗上投下一个挺拔的剪影，冬雪搂了搂怀里的娃娃，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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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还有什么吩咐？”监事躬身恭敬道。
沈肃想了一会，忽的说了一句，“娆雪殿太偏，她刚从荒漠出来，一个人住在那里，多半会有些心慌。何况我之前于她说了谎，她年纪还小，思及父母双亡，亲人离散之事，心下悲恸，已然哭闹了一场。眼下难得要走出来，我不能再由她陷进去。”
“那城主的意思是要将她接到身边来住？”
沈肃摇摇头，“那样当然不可。男女大防，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是将来总是要长大的。我只要她住在附近的偏殿便可，只是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居处。”
监事捏着下巴看看四周灯火阑珊的偏殿，眼睛倏地一亮，“臣下有一处地方，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说来听听。”
“城主可还记得，之前城中有一处光线怡人的偏殿，温暖舒适，被城主腾出来当做花房了。”
雁城高居山北，夏日冰雪消融，较之山下其他地方，还是要寒冷的多，冬日更不必多言。而沈肃多年前偶然得了几盆喜温湿的菩提花，终年生长在温暖见光的地方，沈肃便命人将这间偏殿改作花房，用来养这几株菩提。
见沈肃面上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监事继续开口，“那处偏殿适宜居住，离城主这里又近，哪怕是夜里，也可以循着灯光清楚的辨认出两座宫殿，臣下以为，给苏姑娘做居处，再好不过。”
沈肃背着手没有说话，监事以为他舍不得这几盆花，闭口不言，等他拒绝。谁知沈肃点点头，“那便派人快些收拾，那几株菩提也该泥植了。让人将花盆打碎，把花种在殿前的院子里，平日里多加管照便是。”
监事压下心头的诧异，应了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城主，之前登记时，苏姑娘的名字因我授意，未曾登记在册，是怕名字泄露出去，恐怕会给雁城招来麻烦。”
“当年苏风平为初生的女儿起名‘冬日夜雪’来纪念她出生的时辰，江湖中人人皆知，如今苏风平蒙冤而死，好在她随母亲辗转到大漠，才没有在江湖中现身。否则听到这个名字，早就被有心利用之人一刀了结了。”
“是啊，所以苏冬雪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
沈肃手指轻轻扣着栏杆，望了望远处苍色，“冬夜已过，雪霁天晴，不如就叫苏霁。”
“是。”监事会意，转身离开。
沈肃看远处灯火早已纷纷熄灭，天色早已经不早，转身进屋，就见她正在地上睡的正香，整个人好像一只春卷，头微微歪向右侧，冲着窗外他方才与监事谈话的地方，娃娃从被子里露出来，被她抓着裙角。
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放在床上。虽然房里点着地龙，但是冬天地寒，躺的久了对身子骨不好，冬雪在床上翻了个身，好像睁开眼睛看到了他，嘟囔了几句，自觉滚到最靠里的地方去，被沈肃抓过来盖上被子，他自己便坐在床沿，看着她发呆。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她现在还是苏家小姐，照她的性子，恐怕会把江湖混的风生水起吧。
虎父无犬女，她在荒漠的那股拼尽全力抢水的劲头，还真的跟苏大哥有几分相似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小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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