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水凝》紫翼千羽

4、佳人有喜

　　正月十八，适逢开春，气温回暖，万物复苏。
　　萧王府作为皇帝胞弟的府邸，布局规整、楼阁交错，充分体现了皇室辉煌富贵的风范和民间清致素雅的风韵。
　　殿堂屋顶的绿琉璃瓦映射着晨时明媚的阳光，透过冒出嫩牙的柳枝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斑驳光影。
　　“大少爷！”姗姗惊喜地将慕容青迎进褚凤阁，待看见慕容青身后沉静的慕容水凝，笑意立刻收敛：“三少爷。”
　　“大哥。”慕容素从褚凤阁的内室里施施然地步出，气韵温婉娴雅。
　　“二妹，”慕容青关切地伸手去扶慕容素：“虽说没赶上你的婚礼，能在走之前得知你怀有身孕的消息，也是喜事一桩。”
　　慕容素脸上的甜蜜笑容叫人无法忽视，初为人母的喜悦不言而喻：“我也是这阵子偶感不适，请了大夫来才知是有喜了。”
　　“王妃今早还吐得难受，这会不知多高兴呢。”姗姗在一旁帮腔，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视线时不时从眼角瞥向静静地伫立在门边的慕容水凝。
　　慕容水凝不是没有察觉到姗姗势利的眼光，却不动声色，因为他要让慕容青置身事外。
　　“二姐，恭喜你将为王爷生下第一个孩子。”慕容水凝面色如常，任何人都看不出一丝异样。
　　“小三。”慕容素有些尴尬地唤了他一声，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二姐，二姐夫可知道喜讯了？”
　　“已经让人去了，王爷下了早朝就该知道了。”姗姗抢话道。
　　慕容水凝淡淡地瞥了眼姗姗，视线落回到慕容素身上：“二姐今时不同往日，吃穿住行都要格外注意些才是。”
　　“王府里什么都不缺，奶娘也都是经验丰富的。”慕容素的目光回避着，虽然她是王府的侧妃，却给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
　　慕容水凝清秀的眉宇微微蹙起。
　　慕容青敏感的神经察觉出了一点微妙气氛，却没有深究，只当是嫁出去的女儿成为了王妃，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打趣道：“都说女人一孕傻三年，二妹你是要让我们站到什么时候？”
　　“哟，是我的疏忽。”慕容素连忙招呼二人坐下：“姗姗，奉茶。”
　　“是，王妃。”姗姗转身离去。

　　“二姐。”慕容水凝握住了慕容素的手腕，微微用力，语气不容置喙：“你是萧王府的王妃，就要有王妃应有的威仪气魄，王府家眷皆要对你心悦臣服，断然不可被轻慢。”
　　“小三，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慕容素只觉手腕处刺骨的寒意，心中骇然。
　　“我一路到这褚凤阁，看见的仆从侍女就只有姗姗一人，可见王府对你多加怠慢。”慕容水凝眉目中隐隐有着阴鸷之色。
　　“那是我不喜他人伺候，仅留了姗姗在我房里。”慕容素解释道。
　　慕容水凝不信：“就算如此，如今你怀有王爷的子嗣，在这王府内院更要立威。二姐，你记住你肚子里的孩子注定是皇室储君，未来天下之主，你可以仁厚却不能软弱。”
　　“我···”慕容素哑然，她虽非书香门第出身，但饱读诗书，这些话她连想都不敢想。
　　“小三。”慕容青越听越不对劲：“这些话现在说还为时尚早，若让旁人听去大有谋权篡位之嫌。”
　　慕容水凝轻轻地松开了手，笑了：“小三不知轻重，给二姐赔罪。”
　　慕容素尚有些回不过神来，神色仓皇而无措。
　　慕容青混迹商圈，年少成名，一而再再而三的异常不意外地确定了一件事：姐弟二人之间有道如何也逾越不了鸿沟。

　　早朝结束，文武百官从金銮殿鱼贯而出。
　　皇城外围停着一辆豪华马车，黑楠木车身巧夺天工，雕刻的花草皆镶嵌金叶,点缀宝石花心。
　　“王爷。”王爷亲信侍卫罗斌早已侯在马车前：“王府传来消息，王妃有喜了。”
　　黎萧脚下的步伐一顿，继而恢复如常，淡淡地应了一声。

　　骨碌碌的车轮碾过青石板大街，车内的黎萧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圣上连日急召御医入寝宫，身体每况愈下，今日早朝面色苍白难掩倦容，恐怕时日无多。诸位王爷卯足了劲博得皇上欢心，拉拢朝臣，却忽视了子嗣是皇位之争最大的筹码。而自己已经抢占了先机，但前提慕容素诞下的要是龙子才能万无一失。

　　姗姗端了茶进来，刚要给众人沏茶，就听褚凤阁外一阵骚动。
　　“王爷来了。”外边的小厮喊了一声。
　　“王妃，王爷来了。”姗姗兴奋地搁下茶壶就往门外去。
　　慕容素脸上一喜，正要起身，却被慕容水凝给按下了：“二姐，对王爷趋之若鹜只会让他更加不珍惜你。”
　　慕容素呆了一呆。
　　慕容青的神色变得古怪，深深地看了眼慕容水凝，温润如玉的面庞平添几抹忧郁之色，他起身走到褚凤阁外去迎接王爷。
　　慕容水凝见慕容青离开的圆桌，确保他听不到自己的话后才对慕容素道：“一入豪门深似海，纵使王府卧虎藏龙，也保不齐谁存了异心。”
　　慕容水凝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枚小巧玲珑的银针插入桌上刚沏的茶杯中，光亮的银针瞬间变得漆黑。
　　慕容素骇得花容失色，到了嘴边的惊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慕容水凝淡然自若地银针收回，看向慕容素多了一丝耐人寻味。
　　慕容素深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下来：“我知道了。”
　　慕容水凝颔首，慕容素为人和善却也不会任人宰割，蕙质兰心的她只要稍加点拨，对当前局势便能了然于心，该怎么做她自有决断。

　　“王爷。”众人向黎萧王爷行礼。
　　“不必多礼，”黎萧对众人道，他是初次见到慕容青，可对慕容家了如指掌的他一眼便知慕容青的身份：“想必这位就是慕容素的长兄慕容青了？”
　　“正是，王爷好眼力。” 慕容青在商界混迹多年，与达官贵人交际不胜枚举，说话极有分寸。
　　“过奖。”黎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众人都缓步行入褚凤阁。
　　“王爷。”慕容素心安理得地坐在凳子上，直到黎萧走近了才起身行礼。
　　“素儿有孕在身，今后都省去这些繁文缛节。”黎萧疼爱地上前搀扶起慕容素，言辞关切。
　　“谢王爷。”慕容素微微有些心惊，娇羞地点了下头。
　　“王爷和二妹真是天作之合，结同心尽了今生，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慕容青由衷替慕容素感到欣慰。
　　慕容水凝冷眼旁观，疏离淡漠的眼眸里透露不出任何情感波动，深不可测。
　　“水凝，你也来了？”黎萧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看似不经意的目光将眼前超脱如天外飞仙的人儿深深地铭刻在心底。
　　“我来看二姐在王府过得好不好。”慕容水凝一句孩子气的话本没有什么，可听在黎萧和慕容素的耳朵里都多了一层意思。
　　“何管家。”
　　“王爷。”何管家赶紧上前。
　　“听到水凝的话了？” 黎萧笑着，可不怒自威的风仪足以让人折服。
　　“是，我这就吩咐下去，将王妃所需安排的妥妥帖帖。”何管家在王府当差二十余年，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当即退下去着手安排。
　　黎萧说完立马看向慕容水凝，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信息反馈，希冀是满意的赞许，然而慕容水凝却看向别处，让他的心思落了空。黎萧早已习惯了慕容水凝说话带刺，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此刻的冷若冰霜到让他无所适从。
　　黎萧有些黯然，可刹那间收敛的无影无踪：“午时将近，大家不如留下来一同午宴？”
　　“这···王爷盛情邀请，慕容青本不该拒绝，可内弟···”慕容青为难地看向慕容水凝。
　　“水凝是有什么安排吗？”黎萧询问。
　　慕容水凝不看黎萧，而是转脸看着慕容青，眼神萌动，楚楚之态：“大哥把难题丢到我这，是打算食言吗？”
　　慕容青处境尴尬，抱歉地对黎萧道：“王爷见谅，我答应了内弟今日要带他去乡间农庄尝尝土家菜。”
　　“原来如此。”黎萧道：“不如我也一同前去？据说土家菜别有一番风味。”
　　慕容素闻言心中一酸，双手揪着裙摆，指骨逐渐发白：黎萧，你何时才能回头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王爷，王妃她···”姗姗看不过眼，心中愤恨，妻子才有身孕就要和他人出去游玩，这也太不把主子放在心上了。
　　“王爷。”慕容水凝出声打断了姗姗的话：“您平日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今日既然有时间不如多陪陪我二姐。”
　　黎萧眉梢微扬,眉宇间透出一股森寒：贵为天之骄子谁敢给他脸色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慕容水凝全当做没看见，伸手拉着慕容青的衣袖就对黎萧等众人道了别。

　　王府外的马车载着慕容青和慕容水凝朝着城外农庄进发，一路上听着马脖子上叮咚脆响的铃铛声，慕容水凝有了困意。
　　“大哥，”慕容水凝枕着慕容青的大腿舒舒服服地睡着回笼觉：“谢谢你。”
　　慕容青抚摸着慕容水凝柔顺的发丝，慈爱地笑道：“谢我什么？”
　　“请我吃好吃的。”慕容水凝喃喃道，露出孩子般烂漫的笑靥。
　　“这有什么，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慕容青拍拍慕容水凝的背：“睡吧，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做幸福快乐的小三就好了。”
　　慕容水凝的眼角一点点湿润，澄澈的泪水在眼眶里流转：谢谢你大哥，什么都不问，即使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慕容素端坐在梳妆台前，镂空琉璃镜面折射着一片宁静的褚凤阁。今早慕容水凝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那枚淬着剧毒黑的发乌的银针给自己敲响了警钟。王府的权势之争如此惨烈，她要为自己今后的生活做好打算，一味的忍让只会让歹毒之人气焰嚣张。
　　可是···慕容素心神不宁，她隐隐约约有着说不上来的不安，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相信慕容水凝，一切只是一场骗局，为的就是让你疑神疑鬼，心存猜忌，日子一久便会精神崩溃。
　　“王妃。”姗姗端着药房刚煎好的安胎药走进来。
　　“放下吧。”慕容素对入口之物有了提防之心。
　　“大夫说安胎药要乘热喝。”姗姗搁下托盘，不忘提醒。
　　“姗姗，你自幼跟在我身边，我可有亏待你？”慕容素生性温柔却也有一股子凛冽。
　　“王妃待姗姗情同姐妹，姗姗感激还来不及呢。”姗姗连忙跪下表示忠心。
　　“那就好，我姑且告诉你，这王府不比慕容家，做事说话都要万分小心，如今我怀有身孕，背后又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今后吃的用的你都要上心。”慕容素语重心长道。
　　“姗姗知道了，”伶俐的姗姗忙站起身端起药碗：“这就亲自去熬药。”
　　“嗯。”慕容素道。
　　姗姗端着托盘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重新走回到慕容素的身边，下定了决心般道：“王妃，您既然选择信任姗姗，姗姗有些心里话也想和您说。”
　　慕容素疑惑地看着表情坚毅的姗姗：“有什么话说吧。”
　　“王妃，姗姗真的替主子您感到不值，当初您忍痛割爱将王爷让给三少爷，三少爷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在您回门之时不顾礼义廉耻勾引王爷，今日还怂恿王妃对王爷冷淡。”姗姗气愤地一跺脚：“三少爷真是太过分了，要知道您才是王府的王妃，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王妃您今非昔比大可不必念在往日的情分任由三少爷胡搅蛮缠。依姗姗之见，今日拒绝午宴分明是三少爷玩的手段。”
　　慕容素扬手“啪”地一声狠狠地拍在梳妆台上，惊得姗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惊慌地打翻了手里的托盘。
　　“姗姗，这是王府，你的嘴给我管严实了，再说这种话我定不轻饶你。”慕容素柳眉倒竖，怒目圆睁。
　　“是，是。”姗姗点头如捣蒜。
　　“下去吧。”
　　“是。”姗姗急忙收拾起地上的碎片退了出去。
　　慕容素愠色未退，略微焦躁地须了一口气，幽怨地喃喃自语：“姗姗说的话不无道理，当初你不愿入王府，如今又何苦要来纠缠，我若劝你放手，你可愿意成全我和王爷？”